第7章 出師

崖底。

白發女子握着藤條,波浪一般甩直了,朝站在崖壁前的少年抽去。

少年眼前縛着條綢帶,雙手背在背後,耳廓微微一動,捕捉到破空而來的疾響,迅速向左側避開。

“啪——”

藤條抽在岩壁上,竟留下一道尺餘長的凹痕,仿佛被刀砍斧鑿一般。

剛剛抽離,便又帶着勁風追趕少年的身影呼嘯而去。

“嗖——”

這一次他原地下腰,依舊避開了淩空一擊。

“小白,小心了!”

女子話音剛落,手中的藤條陡然加快速度,以極其刁鑽的角度抽擊過去,幾乎避無可避。

牧白助跑幾步踏上岩壁,借力一旋身飛躍至半空,險險從藤條上方穿過。

“不錯。”

女子一抖手腕,抛給他一段竹節。

牧白接住竹節,以持劍的手勢握着,格擋在前,蕩開藤條,同時在岩壁上蹬了一腳,飛身直取白發女子所在的位置。

“唰——”

女子周圍地面厚厚的落葉堆下猛然蹿起數十根藤條,毒蛇般朝空中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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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以竹節相抵,借力在空中一翻,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崖頂上遙遠的天際傳來“轟隆”一聲,醞釀已久的烏雲終于化為雨水,傾盆落下。

雨聲夾着電閃雷鳴,讓他更加難以判斷藤條抽來的方位,只能全力抵擋。

僵局不知維持了多久,牧白手中那根竹節不堪重負,終于“啪嚓”出現一道裂紋,怕是再挨幾下便要報廢。

白發女子搖了搖頭,估摸今日的訓練可以結束了。

她在地面猛擊一掌,落葉下方穿梭的藤蔓便織成一張網,鋪天蓋地朝牧白罩過去。

牧白将竹節抵在身後,蹬上岩壁,像是準備靠輕功躲過這一擊。

“這小子,吃過幾百次虧了,還是不長記性。”她冷哼一聲,背過身走向山洞。

就在這時,牧白彎了彎唇角,将負在背後的竹節探進藤網空隙中,輕巧地一撥。

藤網被帶着偏轉,間隙最密集處擰成一團。

牧白抽出竹節在手中轉了一圈,以裂口對準藤網斬去的一瞬間,內力灌入。

“師傅,小心了!”

白發女子聽見他笑嘻嘻地提醒,往右一避。

下一秒斷裂的半根竹節破空而來,插在她原本的位置,鋒利的豁口閃過一線寒光。

“……”

她沉默片刻,回頭時牧白已經從藤網中鑽出來。

大雨瓢潑,他身上衣裳卻是幹的,只有幾處被藤蔓劃破的血痕。

“怎麽樣,師傅?”少年笑吟吟地追上來。

女子冷哼一聲:“還差得遠呢。”

“噢。”牧白撓撓頭,彎腰把刺入地面的竹節拔起。

“不過,你可以走了。”女子又道。

“哈?”

“我說,”她清了清嗓子“你出師了。”

“我已經沒有什麽可教你的,剩下的都在這本劍譜裏,你跟着練便是了,也不必留在我這兒虛度光陰。”

牧白彎彎眼角,瞥見師傅正斜眼睨自己,立刻收斂表情,咳嗽兩聲正色道:“師傅說的哪裏話,什麽虛度光陰,我可喜歡呆在這兒了。”

“少跟我在這兒假模假式的,要走就趕緊走,別礙我的眼。”她一拂袖子,便轉身進了山洞,再不搭理牧白。

片刻後,從山洞中扔出一個包袱。

牧白拾起包袱,閉了閉眼,跪在地上。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他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裏。

牧白伏下身,朝山洞中那個背影拜了三拜:“師傅,那我走啦,你照顧好自己。”

“快滾。”

斷崖極深,離開的路上布滿雜草和荊棘,牧白孤身一人不知走了多遠,四周仍是荒無人煙。

他有些餓了,懷着一絲希望拆開師傅給的包袱。

裏頭一塊幹糧也沒有。

“唉,不能指望她老人家。”

牧白嘆了口氣,取出劍譜看了兩眼,又随手翻了翻,居然翻出他原本扔掉的那條裙子。

在崖底這些天,他沒再聽見過狗系統的聲音,如今又學有所成,完全可以改頭換面出去闖蕩江湖。

是以看見這條裙子,牧白只覺得它陰魂不散地纏着自己,果斷再次扔進荒郊野地裏。

他拍拍手,遙想之後沒有系統和劇情束縛的新生活,即便餓着肚子,也心情愉悅,吹起口哨步伐輕快地走了。

一直到雨停時,牧白才抵達山腳的村落。

包袱裏雖沒有幹糧,碎銀倒是不少的。他正打算尋一處人家落腳吃飯,便見小路盡頭迎面走來兩個人,白衣青衫,是青蓮谷的弟子。

這兩位師姐牧白是認識的,他怕被認出來,反應迅速地一閃身躲到矮房牆後邊。

“唉,都兩個月過去了,小白師妹還音訊全無,怕是兇多吉少。”

“可惜了,可惜了。”

“聽說小白師妹失蹤那天,有人看見她被擄去山崖上……唉!造孽,那個看守失職的師妹日日以淚洗面,茶不思飯不想,都快瘦成紙人兒了。”

“可不是,昨天還聽說大師姐要跳下山崖去找小白師妹,被其他師姐攔住了,那山崖深不見底,掉下去哪還有命回來?大師姐真是瘋了……”

“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師妹再找不着,以大師姐的性子,怕是早晚要出事……”

“我還聽說,小白師妹是老谷主的女兒,她身上帶的那個玉墜就是老谷主的遺物。”

“難怪大師姐這麽着急。”

兩個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走遠了,牧白才從牆後走出來。

他一聲不吭打開包袱,取出那枚蓮花狀的玉墜看了會兒,垮下肩膀:“我裙子扔哪去了?”

青蓮谷斷崖旁。

幾個女弟子坐在地上,将足有兩根手指粗的麻繩打上結,擰在一起。

麻繩的另一頭系在秦玖歌腰上,她仔細纏了幾圈,勒緊,便走到懸崖邊,扶着崖壁往下跳。

落在崖壁間隙中探出的樹枝上。

樹枝抖了抖,末端挂着一縷青色布片在風中飛揚。

秦玖歌腳尖輕點,上前取下那片碎布。

果然是小白師妹領巾的碎片。

她先前聽蘇墨的手下說小白師妹被歹人擄到懸崖邊上,還不願意相信。

秦玖歌閉了閉眼,把那塊碎片揣進胸口。

老谷主生前千叮咛萬囑咐,沒想到才把少主接回來十幾天,就在谷中出了這種事,她難辭其咎。

“師姐,繩子夠長嗎?”崖頂傳來聲音。

秦玖歌往下方看了眼:“不夠,接着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不能讓小白師妹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長眠在崖底。

秦玖歌在樹枝上借力一個旋身,雙腳飛快點在崖壁上。

她施展輕功在生滿苔藓的崖壁上行走沒多久,便失去平衡,徑直朝崖底墜落。

守在懸崖邊上的弟子倒吸一口涼氣:“師姐——”

捆麻繩的幾位弟子眼疾手快,用力拽住繩子末端。

秦玖歌被堪堪吊在半空,狼狽道:“我沒事。”

“師姐,你還是上來吧,這裏太危險了。”

秦玖歌默了默,又朝上方喊:“繼續,繩子還不夠長。就算小白師妹死了,我也得把她的屍骨帶回去。”

守在崖頂的弟子們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面色慘白:“都怪我,若不是我臨走前沒把門鎖緊,那歹人便不會跑出來,小白師妹也不會出事……”

“莫說了。”另一個弟子拍拍她肩膀“烏啼皇子那兩個随從口口聲聲說他們親眼見到,卻不出手相救,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安的什麽心吶?指不定啊,小白師妹就是讓他們害的。”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一位輩分稍長的師姐提醒道。

正在這時,林海中傳來一陣古怪的動靜。

“什麽人!”衆弟子立刻警惕,從背後拔出劍,對準搖晃的樹叢。

牧白從樹叢後方鑽出來,臉上挂着十分勉強,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回來啦。”

“……小白師妹?!”

“大師姐!小白師妹回來啦——”

“小白師妹,這些天你上哪兒去了,我們都擔心死了。”

牧白把自己摔下懸崖的經歷如實告訴她們,只是略去了在崖底練功那一段。

師姐們唏噓一陣,拍着他肩膀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白師妹,你受苦了。”

那個負責看守的弟子忽然抹起眼淚來,牧白傻眼了:“師姐,你哭什麽啊?”

她邊擦眼淚邊道:“我這是喜極而泣。”

牧白:“……”

當晚,青蓮谷徹夜燈火通明,歡聲笑語,比過節還熱鬧。

牧白被師姐們前呼後擁着,最後一點不甘心也被咽回肚子裏。

算了,女裝就女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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