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顫動聲音表明他在笑,唇角上揚笑意卻遠沒有到眼底,許白焰都能想得到,他笑得一臉漠然而疏離,像一尊遙遠的神。
都雲谏說:“不過是朋友之間,處于道義我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輕描淡寫一句話,卻讓正午強烈的陽光瞬間褪去溫度,許白焰甚至覺得身上有點冷。
“還有,”電話那頭清了清嗓,“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很快要放暑假了,我近期也會有事不在家裏。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你可以不用來我家了。”
“哦。”許白焰心裏那股勁兒突然耗了個幹淨,他之前想要□□似的突突突說的話也一時哽在喉嚨,他只簡單的哦了一聲,便再也掏不出其他可說的了。
電話那端很快挂斷,似乎不願意再和他多掰扯一句,大門前呆愣許久的男人終于手酸地放下僵在耳邊的手機,和來時滿腹豪情相去甚遠。
待許白焰身影漸行漸遠,已經幾乎只剩下一個暗白色光點,別墅裏落地窗後,那緊拉的米白窗簾被悄然掀起一角,露出一雙隐約水光閃爍的眼睛,緊緊盯住那個遠去的背影,眼神複雜到難以言說。
那人手裏攥着一本書,沒有花裏胡哨的封面,只在卷首用鋼筆寫下了書名:《古舊星際城4》,指間力度逐漸加大,大到蔥節般嫩玉手指通紅一片,書頁上深深印下幾條尖銳的指甲印。
許久,緊閉的大門嘎吱一聲從裏邊打開,一個襯衫随意挽到袖口的年輕男人腳步沉沉地走出來,停滞在郵箱旁那片幽黑的陰影裏。
他略微側身,一雙狹長的眸子正對上郵箱桶細長的縫隙,那裏卡着有一張花紋精致的卡片。
是一張音樂劇門票,時間在七月末。
☆、沒出息
剛認識都雲谏那陣,托着許秋舫,許白焰悄摸着加上了教授的微信。
和現代青年人什麽都往上面放截然不同,教授的微信幾乎沒有內容,除去幾則轉發江大有關生物科學、外星生物研究的論文報道之外,空得比許白焰的錢包還幹淨。
許白焰也是臨睡前無聊,翻看許久才終于發現了一個稍微畫風有些不同的信息。
“音樂劇,不錯(點贊點贊)”
這語氣……簡直就像是一個老大爺,還有這句話後邊的倆大拇指。
和他時代精英的模樣矛盾的同時居然還有種莫名匹配,讓躺在床上窺頻的許白焰一時有些把持不住,輕笑出了聲。
不過,他是對音樂劇有興趣嗎?黑夜裏手機發出的白光有些晃眼,許白焰攥着手機的手随意癱在被子上,一雙眼卻在漆黑的夜色裏咕嚕打轉。
音樂劇這方面許白焰倒是了解的不多,只隐約在電視綜藝節目上有看到過音樂劇演員,确實……很帥。
隔半月後發生了花盆墜樓的意外事故,許白焰想着,還是用什麽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然後他就想到了教授朋友圈裏的音樂劇。
都教授有錢有顏,啥也不缺,專業領域他也不懂,也只有音樂劇這東西他勉強能觸碰到。
不惜花重金購入了近期一場音樂劇的絕佳位置,頗有些千金只為美人一笑的意味。
許白焰簡直不能用心細想,他和教授并排坐着看劇時的場面。
一片漆黑的觀衆席,暧昧而美好的粉色空氣纏繞着他倆,高漲的歡呼聲簇擁着。
在一片歡呼吶喊聲中,許白焰一個伸手探頭,在時光剎那停滞的一瞬吻上教授微冷的唇,感受他淩亂的鼻息和驚詫的眼神散落在自己臉上……
想象總是很美好,就好像許多追星的女生連愛豆和自己生的孩子都已經取好了名字,被愛情蒙了雙眼的許白焰甚至連親吻後他想要說的話都已經想好。
在他的夢裏,一束絢麗如銀河般的白光打在在他們身上,他略微向教授那方探身,将頭側偏着枕在教授的頸窩,嗅着他微敞衣口若有若無的馨香。
在他驚惶的眼神裏,微笑着咬上耳朵。
許白焰說:你的眼神再溫柔一些,月亮會融化,我也會。
教授眼中的冰晶驀然化開,他也淡淡回了一個柔笑,卻美得讓整個夏天的花都開了……
“許醫生,許醫生?”
耳側幾聲傳來困惑的叫喚聲,把許白焰從夢裏猛然拉了回來,他眨巴眨巴眼,兩眼懵逼地望着身前這個抱着一大疊資料的小護士。
“你在急診室門口站了有十分鐘了,怎麽,裏邊那個病人你認識?”
原本在護士站值班的小護士見許白焰走過去也沒在意,後來見他站在急診室許久也沒咋動彈,一雙眼勾魂似的緊盯着空座椅,其間愣是被好幾個人蹭到身形搖晃,也仍舊如此。
“啊,不是,”許白焰頗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胡亂擺擺手掩飾幾分,拿着查房記錄徑直走到樓道另一頭去了,只留下小護士望着他的背影略微皺眉,滿腹困惑。
平日裏和煦積極、笑得燦爛,長得又俊俏可愛的許醫生一向是小護士們調劑枯燥生活的對象,一雙桃花眼笑得晃人,也曾有小護士被迷到直接大膽上手追人的。
但最近一周,他卻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雙眼無神,眼下烏青,似有什麽心事無法釋懷。
一向勤學奮懇、被稱為心胸外科明日之星的人,昨天還因為開會走神被科室主任罵了好一會兒……
難道是有病人病情棘手得不行,還是家裏出了什麽情況?小護士擡頭望了望正亮着紅燈的急診室燈牌,打算閑暇時候和小姐妹探讨一番,半晌搖搖頭回到了護士站。
許白焰匆忙逃開了護士的視線,靠在轉角樓梯口小心地輕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最近狀态不對,因為都雲谏,也不止因為都雲谏。
好容易想把自己的真心剖給他看,好多想說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就輕而易舉一句話把他堵了回去,說不傷心是假的。
雖然他們相識算上來只有一個月,但許白焰卻發現自己可能是好不了了,他醒着的時候想他,夢着的時候想他,吃飯的時候想他,餓着的時候也想着他,偶爾氣急了覺得自己沒出息,恨不得把他從心裏剜出來,可半晌又會沒出息地繼續想他。
說不僅是因為他,也是有其他附加的原因。
許白焰覺得自己可能招惹到什麽惡鬼了,這一生是不配幸福了。
大學時幸運遇見心裏眼上都癡戀的人,卻因為不敢坦白而眼睜睜看着他娶妻生子走上坦途;這麽多年終于又喜歡上一個人,想着能脫離萬年單身,此生第一次大膽地坦白卻被斷然拒絕……
可他已經快奔三了,過了因為愛情要死要活的年紀,大不了就孤身一輩子……才沒有什麽好難過的呢,只可惜了他還沒有從教授那裏取回《古舊星際城4》……不過一個月,還基本什麽過界舉動都還沒有發生,很容易就會忘記了……
許白焰回到病房,通過緊閉房門上透明的探視窗,他看見靠窗的病床上躺着的女人。眉眼憔悴卻仍不失溫婉謙遜,是連笑的妻子杜橙。
一周前因為會了父母家就沒去成連笑孩子的滿月宴,沒曾想會在這裏見面。
因為孕育孩子心髒壓迫過大,又加上孩子小整日照顧地疲累,女人身子一倒就住進了江寧市醫院心外科,成為了他的病人。
此刻,連笑正坐在病床前和杜橙說着話,工作生活的壓力還有剛出生的孩子都壓着他,連笑叱咤風雲的職場強人氣場被冒痘的皮膚拖累了幾分,但他望向杜橙的眼神帶着綿綿愛意,談笑間不忘手舞足蹈筆畫着,活像個拼命逗笑女朋友的幼稚男高中生。
許白焰看着他的模樣,突然有些感慨地笑了。
第一次的游樂場相見後,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成為了一個宿舍的室友,他得知了連笑在和他分別不久也分手了,這下兩個人都成為了愉快的單身狗。
他們倆一起在半夜的球場打球,在撒滿晚霞餘晖的泳池裏翻騰,在研究畢設時抓耳撓腮、互相推搡;還在跨年的夜裏暢飲兩箱啤酒,在栖霞山幾千米的峰頂上瑟瑟發抖地睡在同一個睡袋裏,在吃完火鍋後冷清的淩晨商業街閑逛到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在肩上……
許白焰從第一次見到他時的萌動,在一次次接觸交流中逐漸化作了真實存在的情感,懵懂的青年第一次真正動情就一發不可收拾,許白焰甚至春夢對象都只是他,那個睡在他對床的男人。
他為宿醉的連笑換過內褲,連笑深夜發燒到四十度起不來床,是他一路背着他到了醫院急診室,同學都打趣說只要連笑在的地方他就一定在……世界都知道許白焰喜歡連笑,但許白焰自己卻不敢說。
他唯一最大膽的行為是在玩游戲輸了後,給通訊錄第一位的連笑打電話說了聲“我愛你”,連笑一秒拆穿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說謊。
那時的他誇張地笑着,慌亂的用笑容掩蓋住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感。
連笑對他沒意思,他知道,但他渴望靠着自己的堅持終有一天能打動他,他總能看到自己。但直到連笑激動地告訴他有了女朋友,他都不知道還有個男生卑微地喜歡着他。
連笑最終還是給了他答案,順帶剜走了他三年的時間和心。許白焰也不怨連笑,畢竟他從來沒有直白地告訴過他。
自己這個兄弟居然想要上他,若是連笑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反過來胖揍他一頓。
這麽些年沒再戀愛不是因為還愛着連笑,是再也找不到當初滿眼都是一個人的感覺了,不走心的戀愛談了也沒意義。
但知曉這件事的人大多都只以為他是一直陷在過去,每每他和連笑共處時都會面露不安與忐忑,似乎是怕他受刺激做出什麽不好的事兒來,這倒是讓許白焰有些無奈。
他勾了勾唇推開了門,嘎吱一聲驀然打斷了小夫妻的親昵相處,連笑略微側身望向門口,見是許白焰,連笑輕拍一下妻子的手,登時微笑着起身迎過來。
許白焰将眼神緩緩從他倆緊貼的手和甜膩目光中抽身,再落到正往自己走過來的男人身上。
“原本想着能在酒席上和你還有兄弟們好好敘敘舊、喝着酒,沒想到這麽不巧,你沒來。”連笑略微癟嘴地邊說着上前抱了抱,回頭跟妻子吱了聲就拉着許白焰出了病房。
雖然工作生活裏交集不算多,但好歹同住了幾年,随便聊着都能找到些共同語言,聊了幾句連笑就又想辦個酒局彌補這次沒有實現的聚會。
許白焰自然連聲拒絕,畢竟是曾經的心上人,除去一些必要的場合,他總不太想去打攪他們的生活:“你們現在壓力挺大的,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我最近也挺忙的,等以後過段時間再找時間聚吧。”
連笑聽後也是點點頭,半晌他隔着探視窗回頭瞅了瞅病房裏妻子,再望向許白焰的時候卻突然一臉壞笑着擡眼,言語間滿滿都是暧昧與八卦味:
“你看我現在妻兒雙全了,這麽多年怎麽都沒聽你有消息呢?你那邊究竟有動靜了沒,要不我讓我老婆給你介紹個姐妹?”
連笑言語時眉尾上挑,戲谑地調笑着,連帶着眼角細紋和擡頭紋都愈發明顯了些,在許白焰眼裏一向蒙着一層歲月濾鏡的男人,這一刻突然變成了前置鏡頭裏最真實的模樣,莫名油膩又真實了些……
許白焰瞬間失笑,:“那些小姐妹還是留給別的單身老光棍吧,哥哥我一個人也能活得潇灑!”
說罷,卻又莫名一股心酸湧上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聊了兩句杜橙的病情,等連笑又轉身回到了病房,許白焰頓在房門許久。
半晌掏出手機摁開鎖屏,入眼的仍舊是一月前設置的教授授課偷拍照,眼下那枚小痣合着唇角若有若無的梨渦簡直美飛,糊圖顏值卻絲毫不亞于明星精修,眉眼彎彎讓人心都醉了。
許醫生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耐,摁住那張照片點開删除,手指摁下删除前卻莫名靜默許久。
身後又傳來病人家屬的驚呼,許白焰眼裏水光一閃,最後還是決然删掉,一把将手機扔進褲兜裏邁步走了過去。
☆、許秋舫的計劃
清晨微光從窗簾縫隙裏落進來,床上的男人猛地渾身一陣瑟縮,下一秒滿額細汗地大喘氣着從夢裏驚醒,神色恍惚而木讷地瞅着天花板。
都雲谏最近夢見向小園越來越頻繁,不知道是因為地球旅行終于要結束的原因,還是……
在夢裏她還是最初的模樣,一頭蓬松美好的黑發,眉眼彎彎笑起來很可愛,說話聲甜甜地逗趣極了。記憶中,她總是滿眼含笑地瞪大一雙眸子,叫他“阿谏,阿谏”……
她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像一束光,許白焰當真像極了她。
同樣是小天使小太陽似的人闖進了他的生活,讓他死水般安靜的心驀然起了漣漪,有些無所适從。
手機裏日前收到的短信還好好的沒有開啓過,但內容無非就是他六月申請的外星生物研究展進程通知,一旦展覽日期地點定下來……
他不敢回應許白焰,是因為他即将永遠離開這個星球,也是因為他對于許白焰的感情,或許并不如許白焰所想要的那麽單純。
時鐘恰恰指向七點半鐘時,院子裏的小雞登時就大聲嘶鳴起來,宛若天然的定時鬧鐘。
都雲谏自己身體稍好後就立刻去寵物店把雞接了回來,往食盆裏抓着撒了些料,倚在門上看着小紅雞頭一啄一啄吃得得勁,沉郁多日的心情也莫名稍好了些。
說來最初發現這物種,還是在都雲谏許多年前第一次從醫院逃出來,誤入了隔壁一個菜場的雞圈,費勁出逃生怕被穿白大褂的惡魔發現,都雲谏就趁沒人在意時蹲進圈裏的一個小棚子,小心屏息蜷縮着。
然後他就發現了雞。
圈裏惡臭的糞便和羽毛紛飛,環境着實有些惡劣,但都雲谏卻發現了自己在母星畢生從未見過的一種生物。
周遭全是這種羽色鮮紅柔亮間夾雜着翠綠、墨黑的生物,叫聲明亮清脆,每每打鳴時,都會脖頸高昂着,勾勒出極美的線條。
那眼角眉梢間不桀的高傲,簡直令都雲谏按捺不住心中驚喜,心生憧憬,下意識就伸出去手。
下一秒,擁抱的手就硬生生被一旁的吆喝大媽一把摁住。
“先生,要買雞嗎?”大媽把他從雞圈棚子裏一把拉出來,見他一身病號服且行蹤詭異,有些迷惑。
“雞?”
都雲谏第一次知道了這種生物的名稱,身為生物研究者的他登時好奇地照貓畫虎似的發出這個音,他不會寫這個字,但暗自咀嚼半晌覺得韻味頗佳。
然後他就因為不買雞還偷鑽雞圈被趕了出去,接下來他就去橋洞下邊蹲了幾天,後來被向小園偷摸着帶回了家,再也沒有回到那地獄一樣的地方。
和向小園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曾提議買雞來喂養,但被無情拒絕。後來他恢複了獨身後,當即就去買了一只,結果被領居炖了吃了。他終于明白在地球,這種生物只不過是作為人類食物存在的低端物種,心裏還悶了許久。
又間隔了好多年,他路過菜場時又驀然發現了現在這只雞,在一衆灰毛土臉、眼神木讷的雞堆裏,它機靈的小眼珠、幾乎不亞于藝術品的那脖頸優雅的線條、美妙的油亮尾羽和鳴唱簡直令人陶醉。
心裏一動,都雲谏搶在它被宰殺的前一刻出手買下了它。
這雞在都雲谏心裏就像他的同伴似的,他知道它擁有不一樣的靈魂,雖然和周圍的雞都長的一樣,但它的思想卻是不同的,就好像誤入地球的他,他們都只是外表泯然衆人的外來者。
聯系保潔來做日常清掃後,都雲谏就提着電腦去了學校上班,還有兩周就要放暑假了,除了最後幾節課程最多的就是各種會議與實驗收尾總結,忙的不可開交。
好在他已經安排好了暑假行程,去西南雲鏡山裏吃齋攀岩,遠離所有凡俗,好好靜一靜自己許久不安的心。
至于那張音樂劇門票……算了之後來說吧,都雲谏發現自己居然有些不願意就這麽扔掉,藕斷絲連的模樣讓他自己都忍不住擯棄。
按課本按部就班上完了課,下課鈴一響學生們都魚貫而出,都雲谏正收拾着桌案上的教案和電腦,餘光裏瞥見一個穿着時尚的弄潮男孩兒抱着書逆流走進了教室。
“都教授,我想問你一件事。”
眼前男生學生氣未脫,都雲谏聞言只以為是什麽學術的問題,停下手中的事點頭示意讓他直言。
“我是許秋舫,”男生尾音上揚說出了他的名字,都雲谏不明所以,有些遲鈍地盯着他,不料男生見他這副樣子卻仿佛有些氣惱,語氣重了些,“我是許白焰的表弟。”
都雲谏交疊着的手聞言略微動了動,眨眼示意他繼續。
許秋舫見他面上依舊和煦微笑着,表情聽到許白焰這個名字也絲毫沒有變化,心裏咯噔一下,登時有些為白焰苦惱,畢竟教授這看起來是真的對他不感興趣的樣子。
許白焰一周前把他落在奶茶店,一副追逐愛情的懵懂青年模樣沖了出去,他還真以為許白焰這個萬年一根筋終于能擁有甜膩愛情,他倆也終于能有個完美結局了呢。
畢竟聽許白焰說起他倆的故事,又是一起救貓,又是教學樓偶遇還帶眼神交流的,最過分的還是教授舍命相救、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許白焰的小命,接下來他們就親昵地同住了三天。
本來就蒙上暧昧面紗的故事,再經過許白焰一番添油加醋,讓許秋舫認為這件事應該已經板上釘釘了。
誰會料到那天許白焰興沖沖地去,興致缺缺地回,問他也只是回一句:“我總是這麽天真,以為付出喜歡就能收獲愛情。”
好容易有了思慕對象鼓足勇氣出了櫃,誰知道對方居然突然掉鏈子,這下難道就讓許白焰一個人去面對整個家族的壓力嗎?
教授究竟是什麽個意思,難道真的只是許白焰一廂情願想的太多,平日裏也難得見上他一面,許秋舫只能趁着上課間隙來探探口風。
“教授,想必你應該知道我表哥的心事吧,他喜歡你。”要來就直接一點,最好在上課前把事掰扯清楚。
“嗯……”都雲谏眉眼下垂做思考狀,半晌依舊是笑顏略顯高冷而疏遠地低聲回應道,“我知道。但我們倆只适合做普通朋友,我對他沒有別的意思。”
回答地很幹脆直接了,但許秋舫還是不願意輕意告辭,就算沒有添油加醋,那些發生的故事就連他也會下意識地多想,他思索了幾秒,最後鄭重地問:
“我只想最後問你一句,你這些天來就沒有對許白焰有一點點動心嗎?”
他一直在觀察男人的神色與表情,說到動心一詞時,他清晰地發現男人瞳孔驀然放大,一雙美到晃人的眼裏眼神略微閃爍,連帶着卷翹的睫毛也微顫,就連掩在書本下的手也黯黯收緊成拳……
好歹也是在愛情裏摸爬滾打多年的熟客,許秋舫敢以自己豐富的情史打包票,教授對于許白焰這個大傻蛋絕對是有動過心的。
現在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也不過是心裏顧慮着什麽,或者只是缺少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罷了。
既然如此……
算算時間也快上課了,許秋舫也不想費時間聽教授話不對心的回複,随便應付幾句就直接抱着書走了出去,徒留都雲谏愣在桌案前不知道該說什麽。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教授笑意微斂,雙唇緊閉時牙齒緊咬着,似乎是暗暗下定決心,肯定自己适才說的話。
“老許,有結果了。”
宿舍裏一個汗衫青年緊盯着電腦屏幕,說話間連忙揮手,想把一旁躺着撩騷的人叫了過來,“教授這個暑假……買了去雲鏡山景區的門票,還訂了酒店,酒店名字叫雲景苑……”
許秋舫聽着也沒挪動身體,手機裏記錄下信息,思索片刻又出聲詢問道:“大劉,他買的是哪天的門票能黑出來嗎?信息越詳細越好。”
被叫做大劉的青年聞言又出手敲擊鍵盤,半晌就有了結果,思索了幾秒後面露難色地回應道:“查是能查到,不過你要教授的暑假日程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不要叫我啊……”
躺倒在床上的男人聞言翻身躍起,失笑地走上前拍拍大劉的肩膀,回應說:“我可是愛國敬業的好青年,怎麽會拉上你幹這種事……”
說罷默默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好像在撫摸胡須般,唇角略微勾起一抹壞笑,在大劉不明所以的目光注視下幽幽說道:
“我這是在發善心做月老呢,這還是我第一次牽紅繩,許白焰,你可得好好謝謝我。要是抓不住這機會,活該單身一輩子吧!”
正在醫院查房的許醫生冷不丁打了個噴嚏,這大熱天的,噴嚏打得确實有點莫名其妙了,他也沒當回事繼續挨個詢問病人近況。
“醫生,我老伴兒搭橋後腿腫得老高,這怎麽回事兒啊?”3號床高大爺的老伴兒扯着許白焰的大褂,急匆匆地問到。
“啊,是取血管的腿腫了,不礙事的。”許白焰神色嚴肅地仔細檢查了一番後緩過氣來,一雙小鹿眼滴溜轉着微笑地跟高大娘說道:
“血液回流的主血管沒有了就會導致血液回流不暢,水分於滞就會産生腿腫,基本上三到六個月就會緩解的,您別擔心。”
高大娘一早就聽說市醫院有個大高個的年輕醫生,性格好長得好,看病本事還很不錯,在老伴兒住院這段時間日日交流更是深有體會。燦爛地像一個小太陽似的,還會開解人,真是越看越喜歡,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小姑娘喲。
“許醫生,結婚了沒啊⊙▽⊙?”
許白焰失笑,胡亂扯了幾句就落荒而逃,空留病房裏幾個病患的老伴兒互相打趣:“臉皮還挺薄。要不把咱家姑娘介紹給他?”
☆、寵物店
“寶貝,我真的在陪我的表哥,你好好睡覺,乖啊。”深夜路邊車流明顯少了許多,橙黃冷白的車燈混着不絕的滴滴喇叭聲,一同沒在燒烤攤煙熏火燎的劃拳酒氣裏。
“你一連幾天都這麽晚了出去,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去找那誰誰誰了?”話筒裏嬌俏的小女生把臉貼近屏幕,癟着嘴眉眼上挑,滿臉不高興。
許秋舫翹着二郎腿坐在攤旁支的一張小木桌子前,捧着手機嘟着嘴,惡心巴拉地不斷安慰着女朋友,半晌又把微信視頻通話界面蹭到許白焰面前,“看吧,真的是我表哥,他最近心情不好,我得陪陪他……”
身邊男人許久沒說話,許秋舫正說着話,偶然瞥見一旁枯坐着的許白焰面色灰白,心裏怵然一沉,三言兩語結束了通話。随手把手機扔桌上,伸手一把攔下了許白焰機械臂般往杯裏倒酒的僵硬動作。
許白焰住了手,愣是就保持着那副倒酒的樣子,眼下一片疲憊烏青,更襯着人憔悴了許多。
人前閃爍着星辰般光彩的一雙眸子就仿佛蒙上了塵,雙眼無神,注視着身前還沒上菜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餐桌,顯得絲毫沒有靈魂。
“我說,你這都讓我這個點出來多少次了,小爺我溫香軟玉在懷,難道就陪你喝悶酒啊?”
許秋舫把直指十二點的手表硬蹭到男人眼前,低聲埋怨幾句,眼見着他毫無反應的一張司馬臉,半晌還是輕嘆一口氣,再沒了言語。
這麽多年,許白焰倒也常因為心情不好約他出來吃燒烤去酒吧,因為學醫寫論文之類的繁雜事,因為惡俗的醫鬧種種,但許白焰這種性子,再怎麽不快總也能聊上幾句,聊着聊着就聊開了。
為數不多的心情郁結還久久解不開的,就只有這一次,和六年前的那段時間了。
許白焰和許秋舫表兄弟雖然差上好幾歲,但許白焰面向偏幼整日玩笑逗趣,絲毫沒有大上幾歲的嬌矜傲慢,許秋舫又性情生得早熟,加上兩人家離得近共處時間也久,二人關系也變得不錯。
許白焰研一的時候,許秋舫還只是一個初三生,屁事不懂,但好歹看得見人的臉色。平日裏一向直率飒爽、笑聲脆朗的男生,突然變得沉郁低落,閑暇時間總靠在晚霞籠罩的窗邊上,渾身一股傷春悲秋的悲怆,頗有些奇怪。
那段時間不記得什麽原因,許白焰來他家借住了一段時間。平日裏打游戲其樂融融的兩兄弟,只剩下許秋舫一個形單影只,許白焰整日要麽就癱坐着要麽就懶躺着,活像抽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僵硬地翻看着朋友圈相冊。
許秋舫發育早生得高,面容又比同齡男生多了分利落英朗,感情的事輕車熟路,早就已經是瞞不過他的眼睛。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許白焰這副落寞模樣,貌似是受情傷了……不過,他怎麽好像還沒有聽說許白焰交過女朋友?
一切的困惑,在某一天晚上得到了結果。
那天晚上十一點了許白焰也沒回,許秋舫的老母親想着許白焰對這周邊環境也不熟,怕夜黑走丢了,就讓許秋舫去外邊找。許秋舫從床上被拎起來沒好氣地出門,語氣頗有些暴躁,給許白焰打了個電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從來滴酒不沾的男人醉醺醺地說了好大堆,前言不搭後語的,半晌才終于套出了酒吧名。
許秋舫意識到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也是在那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表哥居然是一個gay,而且還面臨着足足暗戀三年的對象找了女朋友的極度糟糕局面。
他來到酒吧,第一眼就看見了他,跟周圍穿着打扮時髦前衛的年輕人舉杯魅笑、眉眼含情的模樣不同,他穿着白襯衫西裝褲,窩在角落裏一杯杯灌酒,臉憋的通紅的樣子就好像一個莫名闖入狼窩的兔子。
許白焰不會喝酒,卻學着水浒傳裏英雄好漢似的,滿杯猛灌下去,腮幫子鼓地像塞滿了松果的小松鼠,卡在嗓子眼半晌才咽了下去,難受地渾身冷汗,卻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心裏好受許多。
他第一次見到許白焰哭,不是扭捏地小聲抽泣,也沒有絲毫不顧臉面放聲大嚎,他雙手交疊狠命地捂住雙眼,極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靠近了些才隐隐透過指間縫隙聽見他吸鼻涕的聲音,他就像只是喝的急了才眼圈發紅,除了整個人氣氛頹喪了好幾個度之外,沒有絲毫過分的舉動。
許白焰這個人啊,從不會在人前輕易顯露自己的悲傷與哀愁,遇到事了,就只知道深夜找個沒人的地方默默憋屈着,頂多用酒精澆一澆,等着黑夜把心裏的痛淹沒在黯然裏,等到白天就又是一條樂天派的健氣漢子。
許秋舫輕嘆一口氣,回過神來向老板催促了聲烤串好了沒,又轉頭拍拍許白焰的肩:“依我看,都教授并不是不喜歡你,他只是可能心裏顧慮着什麽……”
心胸外科日常加班,整日強打精神耗盡心力都是常事,這幾天下了班後還淩晨也出門吃串兒喝酒,許白焰連眼皮褶子都深刻許多,眨巴眼睛的時候寫滿疲憊。
聞言,許白焰正張口準備說什麽,手機裏傳來微信提示音,劃開屏幕一看,是之前轉賬給都教授的錢,因為一直沒有收被原路退回了。
說到轉賬金,其實就是之前花盆雜落的意外事件,雖然很奇怪教授并未接受治療,但在場許多人确實見到他傷的不輕的事實,在警方和醫院出面協調處理後,由肇事者正式道歉又賠償了兩千塊補償金了事。
在別墅一別後,許白焰時常擔心教授身體沒好全,但每每忍不住想去探視時心裏總想起教授電話裏說的話,那天他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顯得冰冷異常,他說,沒重要的事就別去打擾他……
或者教授已經開始後悔救了他……許白焰也沒有這麽厚臉皮,這樣拒絕也能厚着臉皮觍着臉去找他。現在拿到了這筆錢,許白焰想着畢竟是教授替他承擔了傷害,想來想去還是直接通過微信把錢轉給了教授。
但教授沒有收,他甚至沒有回他只言片語,微信裏空蕩蕩的就一條轉賬記錄。
許白焰突然不知道自己那天把音樂劇門票留在大門前的意義在哪裏,這麽看來他完全不可能會來啊。會不會……
許白焰盯着屏幕突然眼下一酸,但眉頭緊皺着,半晌沒讓水花從眼眶裏溢出來。他裝作撓癢癢似的揉了揉眼角,輕笑着淡淡說道:
“他會有什麽顧慮的?或許他根本就不是一個gay。”所以對上他,教授才會像是躲病毒似的一味遠離……
“許秋舫,”許白焰放下手機,伸手拉住許秋舫的袖口低聲喃喃道,“你說我看人怎麽就這麽背呢?每次看上的人都不是喜歡我的人,遇上一個對的人,怎麽就這麽難呢?”
他嘴角上揚勉強笑着,說出的話卻心酸極了,說罷又倒了杯酒,還沒等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