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9)
外悶熱的清晨暑熱,緊閉的窗玻璃上積了層薄薄的水霧。
身邊的床鋪摸着很涼,看樣子許白焰已經離開有一會兒了,今天是他去雲浮市醫院報道的第一天,自然是要早一些的。
但他走之前居然沒有把自己喊醒,這倒是有些奇怪。教授略微搖頭,一把推開房間門走到客廳裏。
今天早上一醒來,他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倚靠在卧室門上想了一會兒,才終于想明白哪裏不太對。
從醒來到現在,除了視線有些模糊,像隔了一層磨砂玻璃。他渾身上下簡直身輕如燕,每日總會時時隐痛的身體髒器如今也仿佛卸下所有負重,整個人煥然一新,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像個尋常地球人一樣,下樓晨跑個八百米……好吧,雖然他并沒有這個打算。
怎麽會這樣呢?
教授有些迷茫,他堪堪走了幾步後,身體這種感覺更加明顯。思索着,餘光瞥見飯桌上放着一個小餐盤,走近一看,裏邊放着一個邊緣煎得焦焦的荷包蛋,上邊還黏糊糊用番茄醬畫了個小巧的愛心,旁邊是兩片煎過的吐司。
已經有些涼了,但聞起來還是香香的,散發出油煎的甜膩味道。
都雲谏唇角微漾,眼神細細略過這一盤早餐,他居然生出忍不住想吃一點的心思是怎麽回事?他明明知道過多吃地球食物會讓自己身體負擔過重,引發身體機能反噬……
!
想到這,教授又發現了一個盲點:昨天他明明吃下了這麽多食物,今天居然沒有感受到一點痛的感覺……都雲谏下意識伸手捂住胃部,還忍不住手賤地用力摁了摁,以前不慎輕輕碰撞到都會刺痛半天的破身體,如今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難道他自愈了?教授有些摸不着頭腦,腦子裏胡思亂想着,手裏下意識地捏起竹筷,夾住盤裏的一小塊雞蛋碎放進嘴裏。一心不能二用的真理是真實存在的,很不幸因為分神,教授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他甚至清楚聽見了牙齒、竹筷和舌尖摩擦碰撞的嘎吱聲,喉嚨裏下意識地發出“嘶”一聲,嘴巴張到一半時,他再次發現了剛才的盲點,他居然又一次沒有感覺到痛……
難道是在做夢?我失去痛覺了?
教授好歹也是一個研究出身的高知分子,他立馬掏出手機,借着屏幕的反光,隐約可以看見舌尖被咬到而發紅微腫的嫩肉……
這就有點觸及他的知識盲點了。都雲谏坐下來細細分析了半晌,一點一點排除可能性:應該不存在身體自愈的可能,他這幾十年纏綿病榻總不可能一朝好全。那麽,難道他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讀書人的通病,想問題總喜歡走來走去……教授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本想來回走兩圈,好好靜心想想其中關竅,沒想到起身之後眼前虛影突然加重了許多,導致他一時穩不住重心向地面傾倒,好在及時扶住了桌角才免去這個無妄之災。
他扶着桌子站起來,餘光裏瞥見了桌上放着的瓶狀物……
對了,是那瓶酒。
都雲谏略略沉吟,眼中精光閃現。
昨天喝得急了,他就隐約感覺自己狀态有些不對,眼睛和心裏都迷迷糊糊的不太清明,現在想想,昨天喝酒之後他倆又做了些什麽,都雲谏居然完全想不起來。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教授把那瓶裝着深紅色液體的瓶子拿在手裏細細觀察,突然有些暢然。原來喝酒……對他還有這種效果,雖然會頭腦發懵,但卻能使人體感官變得遲鈍,對疼痛的感知能力也會明顯削弱。
這東西他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所以才會完全不了解,現在看來,偶爾身上疼得緊了,還可以喝兩口當麻醉藥使使,倒也不錯。
當然,酒不能經常喝,都雲谏也還是有分寸,畢竟他不太喜歡自己經常處于一個迷糊遲鈍的狀态。
就不知這功效能堅持到什麽時候,應該也只是暫時屏蔽,不知道後來會不會反噬,等感官回複了痛的更厲害什麽的……都雲谏怯怯地把筷子放回到盤子旁邊,但又怕許白焰回來看到他沒怎麽吃,來回猶豫半天。
最後,他用筷子夾起那塊荷包蛋,小小地咬出了一口缺角後又放了回去。
“……這樣,算吃了吧。”
男人滿意地露出微笑,随後端起盤子四處尋找它的歸宿,準備毀屍滅跡。
垃圾桶……不行,太容易被發現了。但要是随随便便塞在犄角旮旯裏,萬一招來老鼠……都雲谏随便想想就雞皮疙瘩掉一地。
最後他用手把吐司和荷包蛋撕得碎碎的,合着番茄醬一起倒進了馬桶裏,摁下沖水鍵看着它逐漸消失在水花中的那一刻,都雲谏唇角微揚,簡直被自己的聰明智慧所打動。
一次解決,永絕後患。從來沒有煩惱過這種事情的他,非常天真,解決起來非常愉快。
雲浮這地方他生活了十來年,大方位已經是非常熟悉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又看了看時間,想着許白焰應該晚上才會回來,都雲谏就直接出門去了。
除去領略地球風光之外,其實他不是一個喜歡在人類社會露面閑逛的人,不然也不會待在屋子裏寫小說,一寫就是十好幾年。衣櫥裏的當季新款衣服和飾品之類的,也都是直接讓設計工作室空運過來的。
他此刻出去并不是想瞎晃悠,而是想再去看看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那個名叫“命運”的寵物店。
好巧許白焰恰好要來雲浮市進修,他便想利用這個機會再去看看。但畢竟從前那個身份在戶口上已經因死亡除名,這一次,他只遠遠再看一眼就好了。
許久不見,怪想念的。
人類的思想太複雜了,作為異物質研究專家的他也沒有辦法真正理解和領會,但小動物卻不一樣了,至少從表面看來,他們是不同于人類的單純與親切。
曾經他想,雖然自己隔絕于人類社會,但總得找一些能支撐他在這個星球生存下去的東西。他不想進入寫字樓再與人類接觸,索性轉而投向寵物。
所以,他應聘并且成為了“命運”的常駐醫生。
十來年的相處使得在身份轉變之後,他也無法完全脫離這片領域,所以他随意接手了江寧的一家瀕臨倒閉的寵物店,再一次成為了動物們的朋友。
或許可能有方便寄養小公雞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一種習慣性的留戀,或者說是一種情懷。
在都雲谏正慢悠悠走向曾經熟悉的街區時,許白焰這邊已經安排上了具體日程。
雲浮市醫院不愧是全國排名前列的重點醫院,具有極為雄厚的技術力量和研究專家團隊,尤其在心血管方面非常牛批。許白焰初來乍到,還沒進門,就被現代化的環境和一流器械深深震撼到。
不愧是大醫院,連廁所都這麽高大上的樣子,就連小青年中途上了個廁所,也是忍不住贊嘆。
負責許白焰的帶教老師牛醫生是個留着羊角胡的中年大叔,他對許白焰和其他進修醫生詳細地介紹了工作環境、人員和流程,并且十分細致地講解了醫院日程安排,比如每周一次的例行會議、查房制度和重大病症讨論制等。
許白焰這一行人來得巧,正趕上由雲浮市醫院資歷頗深的鄭教授主持的一場關于心胸疑難的學術會議,牛醫生就提議他們也去領略一番,也能增長一些見識。
聽牛醫生介紹說,鄭教授對于醫學研究非常重視,将近四十年的從醫經歷,使得他對于疑難雜症的救治經驗豐富到無法想象。
許白焰在一旁聽他說着,腦子裏卻突然産生了一股沖動。
鄭教授已經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端坐在會議室上方,帶着黑框眼鏡,神色十分肅穆凜然。他講解着有關心胸外科的診療知識科普,展示大量文件資料的同時,還口頭講述了許多疑難雜症的實際例子。
會議中途還有提問環節,許白焰見他一臉嚴肅高深的專家做派,又想到适才牛醫生簡直摩拜的講解語氣,有些興奮地舉起雙手,問出了他曾經也問過別人,但從來沒有得到确切回答的一個問題:
“鄭教授,我想問一個聽起來比較奇葩的問題。”許白焰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好像很智障的樣子,在得到他允許後才開口。
“我們都知道,心跳頻率超過250次,就會面臨極度危險甚至猝死的風險;而體溫低于36℃就已經是極不正常……那麽,請問,會不會有人體溫長期低于30℃,心跳超過280次,而且各種診療數據都與實際存在巨大差異,卻仍然能擁有生命體征呢?”
這一口大白話讓一幹聆聽講座的醫生都面露不屑,這個問題聽起來也太沒有水平了吧,這個醫生是怎麽得到資格來這裏旁聽鄭教授講座的?
鄭教授卻沒有表現出類似的神色,聞言他微眯了眯雙眼,銳利的目光刀鋒一般落在許白焰身上,沉思片刻回複道:
“從醫學角度來講,這種情況是不存在的。但我們研究心胸外科疑難雜症多年,不肯定不會出現這種極為少數的情況,但原因還沒有具體的研究成果。”
許白焰表面一副虛心聽教的模樣,但卻不免還是有些失望,雖然他也知道目前醫學研究對此還是很難有定論。
鄭教授冠冕堂皇回複一通,但他這一番說辭和江寧醫院那一幹同事說的也差不多,囫囵地也就蓋過去了,所以……都雲谏究竟是什麽個情況,難道他真的是個妖怪?
兩個小時後這場學術會議在熱烈的掌聲中宣告結束。許白焰在上廁所的時候,偶然遇到了會議主講人鄭教授,本以為是萍水相逢,不知為何那教授對着許白焰瞅了幾眼,也迅速認出了他。
“你,剛剛問的那個問題……你是遇到了有這種情況的病人嗎?”鄭教授洗完手,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紙巾,邊擦拭着手裏的水漬,邊裝作無意地詢問起許白焰。
許白焰卻不想說出教授來,反正也沒有治療的辦法,還不如少一事蓋過去:
“不,我就是突然想到才問您的,我這人平時裏就喜歡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您別見怪啊。”他嬉笑着敷衍過去。
鄭教授聽他解釋後眼神一陣飄忽,半晌拍拍許白焰肩膀,臉上皺紋蜷成一團,和藹地笑着一聲:
“這種病症确實不好見到,畢竟地球人類的體魄是十分脆弱的。”
說罷,他眼中失神仿佛又想到了什麽,半晌又喃喃說道:
“就連我也只遇到過一次,那還是在三十多年前,我還在帝都醫院做住院醫生的時候……”
☆、揭秘過往
“您是說,您曾經遇到過這種病人嗎?”
許白焰突然有些好奇,趕忙掏出紙巾把手上水也擦幹淨後,緊跟着鄭教授一起走出了廁所。
聞言鄭教授嘴角略微下耷,眉間川字紋略微皺起,久久沒說話,好像是不願意跟他提起這件事。
但看他欲言又止分模樣,分明就是知道內情的。此刻許白焰簡直快要抑制不住激動,瘋狂地想從他這裏知道那個病人的具體情況。
如果真的症狀類似,根據那個人的治療方案和後續結果,就算沒有什麽實際效用,想必也能對教授的病情起到借鑒作用,或許都雲谏的病就有救了。
他瞪大一雙眼睛緊跟着鄭教授身後,本來想央求着問出更多的,還沒走幾步,遠遠的就有幾個醫生小跑着圍過來,每個人手裏還有都抱着厚厚的資料和病歷,嘴裏一個接一個高深的醫學名詞,不斷出聲詢問鄭教授。
想來鄭教授也是個實打實的名醫,從這一幹醫生的迫切求知的模樣就能看出,能遇到并且求教鄭教授的機會并不多。
被團團圍住的鄭教授稍稍擺手,示意讓他們安靜一下,然後探出手來拍拍此刻被擠在人群外的許白焰,略微笑笑推拒道:
“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後要是有什麽其他問題,你都可以來問我。”
說完從懷裏取出一張名片遞給許白焰後就直接走了,只留下許白焰一個人愣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上。
不知道鄭教授在顧慮什麽,不願意告訴他那個病人的相關情況……又或許只是他想多了,鄭教授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罷了。但提到那個病人時男人略微失神的複雜眼神,分明就表明,他應該是知道些什麽的。
帝都醫院,鄭有良……許白焰瞅着手裏被塞進來的名片,嘴裏反複咀嚼着剛剛他說的話,還沒想出什麽,就被帶教負責人牛醫生一通電話又叫了去,也只能暫時先把這件事往後移了。
——
很快第一天就在熟悉新環境和新制度的緊張氛圍裏接近尾聲,許白焰提着包推開公寓門,乍一看屋裏一片寂靜沒有人,雖然太陽已經落下去大半,但客廳裏因為沒有開空調還是非常悶熱。
他只以為教授可能是出門還沒有回來,走進來随意一瞥,卻發現卧室門禁閉着。
許白焰突然心裏一緊,他把卧室門一把推開,不出意料就看見男人正背對門斜躺在單人床上,修長的雙腿溢出來,無力垂在床沿邊上,看不見臉,卻也聽不見呼吸。
睡着了?還是……
許白焰慌忙走過去,一把将男人翻過來面對着他。
教授眉目緊閉着,好看的眉眼皺起堆疊成川字形,呼吸微弱,還隐隐輕喘,正在許白焰匆忙詢問他哪裏不舒服的時候,他看見男人此刻壓在頭下的那只手緊緊握拳,而另一只手正死命摁住腹部,力度大到簡直要剜心掏肺一般,許白焰掰了半天也沒把他的手從腹部挪開。
教授聽見他焦急的問詢聲,雙眼略微睜開一條縫,寫滿虛弱疲憊的雙眼皮仿佛壓了千斤,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我……我沒事,就是,有點胃疼……”男人聲音喑啞發粗,仿佛幹裂的碎布被暴力撕扯。
“怎麽會突然這麽嚴重呢?你吃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許白焰簡直詞窮,他只能一面按摩男人痙攣的胃,一面不斷開口詢問他的感受。
都教授簡直就是一個随時會爆炸的炸彈,許白焰永遠都不知道,下一秒鐘他又會發生什麽讓人心提到嗓子眼的事情。
都雲谏也有些無辜,他在寵物店外兩百米處的街角拐點站了不過五分鐘,就又慢悠悠走回了公寓,前後還不到一個小時。本來想在家裏靜靜等待許白焰回來,沒想到走到樓梯口時身體裏突然一陣悶痛,幾乎站不住腳跟。
就像經脈斷裂或者骨頭斷裂,胃裏一陣痙攣似的翻江倒海,好像,是酒精的麻痹作用過去了……
意識到情況不妙,他趕忙捂着痛處三兩步快步跑到公寓門前,強忍着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就連手指都是止不住發顫。
踉跄着撲進屋裏,再猛地撲倒在床上,他還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劇烈而洶湧的痛意,從前雖然痛的狠了恨不得撞牆,好歹也能勉強扛過去。但今天他卻連撞牆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冷得徹骨,又像有熊熊烈焰在燃燒。這麽些年,他還是第一次産生恨不得下一秒猝死的想法……
在許白焰回來前,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快四個小時了,如此才勉強有了說話的力氣。
萬惡的酒精,他現在才是真正見識到了!
雖然知道教授身體差,也見識過幾次他病情發作的模樣,但許白焰還是無法相信他總白着個臉讓他不要擔心的鬼話,或者說換了任何一個正常的地球人,應該都不會相信吧?
他突然有些後悔今天沒有抱住鄭教授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讓他詳細說說那個病人的病情與診療記錄,要是有了先例,也才好對症下藥根治病情啊。
許白焰費力把教授的身體挪正,扯過薄被蓋住他的肚子,又拿過遙控器把空調打開控制在一個比較适中的溫度,見教授又閉上眼睛呼吸漸漸平緩,心裏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你究竟得是什麽病呢?”
他問,自言自語着,也不知道教授聽見沒。
“今天我去醫院遇到了一個資歷頗深的老教授,我随便問了他幾句,他說他曾經遇到過一個症狀和你類似的病人……當然我也只是猜測或許和你類似……因為他不願意跟我詳細說,只是略微提了一下就走了。”
教授微閉着眼睛,唇色發白,睫毛微顫,不知道還醒着沒。許白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就當給他解悶兒罷了。
“我得找個機會再去找他問問……阿谏,”許白焰伸手觸上教授冰冷的側臉,觸手生涼甚至比空調機裏的冷氣還要低一些,“你究竟得的什麽病呢?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呢?”
沒有人回應,許白焰又呆坐了一會兒,随後轉身出去準備今天的晚餐。
等門被輕輕關上,發出“嘎吱”一聲,床上雙眸緊閉的男人微微睜開雙眼,眼神失焦地瞅向卧室門的那個方向。
情況類似……他這情況可沒有那麽容易找到能有類似的人,不過也只是許白焰一廂情願想要治好他罷了……
如今已經八月了,距離二月末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男人心裏籌算着,剛才情況稍好不過是強撐着騙許白焰放心的,此時腹部劇烈的抽痛不斷割裂着他的神經,也不斷提醒着他時間與現實。
隔了半晌,許白焰推開門探進一個小腦袋:
“教授,好些了沒?要吃一點嗎,我特意給你煮了一點粥!”
都雲谏:……我是真的承受不了。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身體卻很誠實地勉強撐起來:“好多了……我看着你吃就行。”
椅子有點硬梆梆的硌着有些不舒服,都雲谏挪了挪姿勢,上身略微前傾,用手撐頭默默注視着許白焰,聽他講起今天在雲浮進修第一天的有趣見聞。
随便聊了幾句,許白焰又忍不住提起那個醫學教授,頗有些興奮地跟都雲谏聊到或許他能有辦法。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很難根治的,我不想去醫院,你也不用亂花心思在這上面。”地球人各式各樣的藥物實驗完全入侵了他的身體,這麽多年根深蒂固又怎麽會有辦法改善呢。
“這怎麽能叫做亂花心思呢?”許白焰手中筷子驀然頓住,“那個鄭有良教授是雲浮醫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如果你願意去試試,或許真的有希望呢?”
“阿谏,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抵觸醫院嗎?”
許白焰抿緊唇角,望向都雲谏的眼神深邃複雜,他想要了解更多有關這個男人的曾經,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是一對戀人。
都雲谏卻有些分神,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一個貌似有印象的人名,這是很不尋常的……因為他對于地球人從來極少接觸,更不用說會對他們的名字産生深刻印象,所以這個叫做“鄭有良”的……
是了,他腦中精光一閃,眼前浮現出一個年輕男人的模樣,那人不過三十歲的模樣,一身白大褂帶着黑框眼鏡,書生氣很重,平日裏不茍言笑極少說話,從來只跟在別人身後……
那許白焰說的他曾經遇到過與自己相似的病歷,豈不就是自己?
這個人……都雲谏眼中莫名閃過一絲狠厲,但很快消失不見,許白焰甚至還沒來得及發現他情緒的變化,一切就已經銷聲匿跡。
“這個人心腸很壞,在醫院裏你不要經常去找他。”都雲谏避重就輕地說了一句,倒是惹得許白焰有些懵了,他眉眼上挑露出有些詫異的神情:
“你…認識這個鄭有良教授嗎?”
“不認識……”都雲谏下意識地一口否決,後知後覺地對上身旁男人有些不明白的遲鈍眼神,又出聲胡謅了句,“我……我聽別人說的,這個人品行不端,不能多接近。”
“哦。”許白焰有些不明白,但教授這還是第一次讓他遠離一個人,想必應該是有他的道理,也就應了。
又刨了幾口飯,許白焰突然想起來剛才抛出的問題還沒有得到正面解答,以往教授如此他也就罷了,畢竟是隐私她也不好為難強迫他說出來,但現在他們倆是一對了,他也想要了解他的過去,如此才好消滅他的心理陰影,積極接受治療啊!
“教授……我還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因為什麽才會這麽不喜歡去醫院呢?”
尋常地球人都不喜歡去醫院,總感覺晦氣怕染病,但教授不一樣,他是已經身染重病卻毫不在意,寧願自己痛死惡化也不願意接受治療,這就很明顯有問題了。
都雲谏見瞞不過去,只能輕嘆一聲:
“其實我不是得了病,我只是吃錯了藥……”
許白焰:……
“吃錯了藥……?”
“對,”雖然話說的有些離譜,教授卻絲毫沒有露出開玩笑的神情,他神色鄭重,長久的靜默中,許白焰甚至隐約聽見那幾乎快要跳出教授胸腔的急促心跳聲。
“吃錯了很多藥,強行灌進嘴裏,從針筒打進身體裏……一堆還沒經過檢測完全不科學的藥品。”
“而我就是那個活體實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家裏的小貓咪去世了(?_?)
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教授這邊也得慢慢開始揭秘了
不着急,慢慢來
☆、鄭教授
“許醫生,許醫生。”
感覺身後有什麽東西不停戳動着肩膀,許白焰驀然回神轉過身去,四處不經意張望半晌,就看見側後方的劉醫生正對着他眨巴眨巴着眼睛,似乎想要與他說些什麽。
劉醫生也是江寧醫院裏同一批進修的醫生之一,也算是有同鄉之情。
此時十來個進修醫生團團圍住正在教學的牛醫生和另一個主任醫師,四下氣氛十分肅然。站在前排的許白焰只能稍稍轉過身示意他,劉醫生見他終于回頭,又傳過擁擠人群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詢問說:
“剛剛示範的那個方法我沒太懂,能不能借你的筆記給我看看?”
許白焰堪堪回神,望向自己抱着的本子,上邊空白一片。
“不好意思啊,”他有些羞怯地從醫生群裏稍稍退出來,湊到劉醫生耳朵邊道歉說:“我剛剛也走神了,沒做什麽筆記。”
劉醫生面上不免有些無語,轉而溜到另外幾個人身邊要記錄去了。此時牛醫生正與一幹進修醫生講解心髒術的進程與具體方法,衆人皆是表情肅穆、嚴謹認真,唯獨許白焰一個人神游于外,雙眼失焦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其實一直在想昨晚教授告訴他的那段話,現在回想起來還像在做夢一樣。
明明知道都雲谏不可能也沒必要扯謊騙人,但內容離奇地讓他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所生活的時代是不是有了什麽bug?
昨天在餐桌上,教授告訴他,他曾被迫成為醫院活體實驗器皿,時間長達一年……他本身因為體質特殊,對于各種藥物本就存在過敏應激反應,而在各種非常規藥物的大量灌注下,導致身體機能受損嚴重,這樣才使得他的身體狀況出現了巨大問題。
許白焰作為醫生,他也知道,很多藥物和疫苗在進行臨床運用前都會有一段時間的試驗期,但一般都會試用實驗小白鼠,又怎麽會直接運用于人體呢,這是完全違背人道主義精神的行為啊……這個信奉民主與法制的時代,怎麽會有人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醫院強行征用,這……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教授為什麽不運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合法利益呢?如果真是如此,那麽醫院此舉完全是嚴重違法的。
許白焰聽着簡直一頭霧水,就連含在嘴裏的米飯也忘了嚼,他囫囵吞了下去,想具體問問這件事的始末和後續處理,教授卻又突然沉默下來,他睫毛垂下來蓋住眼睑,微顫着久久沒有開口,似乎對當時情景十分抵觸,不想具體提起這件事。
“你父母呢?他們為什麽沒有去把你救出來?”
“我……我父母不在地球上。”
好像不小心又觸及了教授的傷心事,許白焰癟癟嘴就此打住,不過去世就說去世罷,說不在地球上怎麽聽起來總有些別扭呢。
許白焰雖然心裏一陣狂躁,但也只能暫時作罷,想着還是得慢慢來。
但他現在回想起來,卻總感覺哪哪都不太對:為什麽醫院會強留他做實驗人呢?難道他的身體體質有什麽異于常人之處……而且如此反人類,教授居然并沒有上報打官司,而是選擇默默承受吞下苦果,要不是他央求着問都雲谏還不會說。
最重要的是……他什麽時候被禁制醫院的呢?一年的空檔期不可能不留下丁點痕跡,他沒有同學老師和親人察覺到他消失了足足一年嗎?
許白焰趁着其他人讨論着而有些紛雜的時間,掏出手機點開他打開過無數次的百度百科,再一次細細盤算着裏邊的履歷年份,還是非常順利完全沒有任何中斷的學霸日常。那麽說,教授的個人履歷是改過的?說不定這一整份都是假的……
許白焰知道的不多,也只能瞎猜着,但心裏總感覺毛骨悚然,一陣酥麻。
教授在說完昨天那件事後,整個人都陷入一股低氣壓,雖然勉強笑着說沒事,但許白焰還是看得出來其實他對于這一段記憶是刻骨銘心紮進去的,每每提起都宛若刮骨剜肉一般。
他已經不準備再去提起這件事,就看以後能不能有什麽機會疏解一下心結。再者,教授昨天說“鄭教授不是個好人”,他也不準備再去多接觸那個鄭教授了,畢竟都雲谏總有他的打算,而許白焰也知道,他不會對自己不利。
今天的工作就在他偶爾走神、渾渾噩噩的精神狀态下走向尾聲,本來心胸外科就是個累死人不償命的科室,再加上昨天聽到的驚天新聞,許白焰只感覺自己精神耗盡有些虛脫,他突然想撒個嬌,就打電話讓教授來接他。
教授除了偶爾外出,總會在他回家前就守在家裏,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曬出去晾幹,就好像幼年心心念念的田螺姑娘一樣……雖然,這個田螺先生什麽都不會做,只會一天到晚笑得像個花瓶,就連晾衣服都還是最近學會的新方式。
時間堪堪指到傍晚七點,今天他不輪班可以提早走,所以早早的就提上包走到醫院大門,準備迎接自己可可愛愛的英俊男人,沒想到大門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但他最想見到的人卻尋了半天也沒個影子……
難道半路堵車了?不,公寓離醫院挺近的,這幾天他們都是走路來回完全不耽誤事兒,所以……是教授遲到了?
這個男人!許白焰低笑着暗罵一聲,掏出手機撥通教授電話,電話裏邊“嘟嘟嘟”響了許久卻接電話,就在他準備挂斷的時候,電話那頭突然又被接通,響起了教授熟悉的聲音。
他聲音柔和微低,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小許,我這邊有點事牽絆住了,要不你先自己回去,我等會兒再回來。”
許白焰有些困惑,教授會突然有什麽事把他絆住,難道是……出了什麽意外?比如遇到碰瓷的,看到他有錢有顏又柔柔弱弱的好欺負!正在許白焰準備出聲,詢問教授是否需要他幫助的時候,電話那頭突然隐約響起一陣咳嗽聲。
是老者的咳嗽聲,仿佛被水嗆着猛了,混合着痰黏糊糊的,一個勁咳嗽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聽起來很難受。
許白焰還沒反應過來,電話突然就被挂斷了。許白焰拿着手機的右手漸漸放下來,教授這幾天還從來沒有主動挂過他電話……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電話裏那老者的聲音有些熟悉,總感覺在哪裏聽過一樣,但又怎麽也想不起來……
好像事情有點問題,許白焰當即小跑到醫院大門一旁的保安室,語氣有些急:
“請問,你們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身高一米八,長的很不錯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大概三十歲的樣子。”許白焰手嘴并用粗略地描述了一番,那倆保安想了想卻有些為難:
“你這樣描述,醫院大門人來人往的我們見得多了,實在不知道你說的哪一個嘛……”
許白焰輕嘆一口氣,又精光一閃調出一張教授的照片,湊到兩人面前,連聲問他們有沒有印象,其中一個人終于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指着照片上的人,語氣有些遲疑地說:
“十分鐘前我記得見過這個人,他就站在大門口像在等人……後來,我記得是鄭教授偶然路過,和他攀談了兩句,然後他們就直接進醫院去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鄭教授……許白焰想起電話裏邊那聲咳嗽,此時回想起來聲音确實和鄭教授的聲音如出一轍,他們倆……會談什麽呢?
許白焰想起昨天教授告訴他不要接觸鄭有良,他倆……應該不會有什麽好交情,說不定兩人還會出什麽岔子。
許白焰謝過保安,匆忙回到醫院,他不知道教授現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