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嗣

皇帝的後宮,從來不缺少各種各樣目的的女人,從洛陽回到長安的那一天起,韋蘊就知道她必須接受家族對她的安排。寂寞深宮,深宮寂寞,這是在長安韋府裏她早就知道的現實,可是,十八歲的她還是偶爾會想念那個洛陽宅邸裏曾經天真的大小姐。

人群裏藍寶林那雙擁有清澈眼神的明亮眼睛,像極了她遠在洛陽城中的妹妹,讓韋蘊在這個清冷的早春,有了熟悉的親切感。自己在她這樣的年紀,因為蟄伏長安等待入宮,從來不曾擁有如此無拘無束的歡樂,如果可以,韋蘊願意去保護藍寶林眼神中的這抹清澈。

寧兒像料峭初春的暖風,吹進韋蘊的心房。她陪她走過禦園靜谧的林蔭,在一個個漫長的午後陪她閑聊散心。她給她講宮女們之間的趣事,告訴她太監們常玩的鬼把戲。而她講得最多的,還是那個廟堂之上的男人。寧兒總是眉飛色舞的講着內廷關于皇帝英明神武的種種傳聞,而韋蘊像是在聽別人的連本大戲,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韋蘊本是父親韋如令的外甥女,因為韋家幾代單傳,到了韋如令這一代,族人血源已遠。韋老爺四十歲竟膝下空乏,才由老太太做主,從女兒林府抱回一個女娃,以求一子。一年後,繼室夫人喜得麟兒,名喚韋萌,又隔一年,生了位千金,名喚韋萱。一雙嫡出兒女的相繼降臨,更讓舅母确信,是韋蘊引來了她做母親的緣分,對她寵愛異常。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也終是不能逃脫為了家族入宮的命運。對于皇帝,她無心争寵,只想安安穩穩的呆在後宮,庇護着林家和韋家。尤其是這個春天,雁門關領兵二十萬的父親,需要她在宮禁向皇室表達忠心。

擡眼望向清思殿外,寧兒正步伐輕快的向她走來,宮女們正要見禮,只見寧兒笑着擺着手,向韋蘊奔來,笑盈盈的請了安,便倚在她身邊,從早上在屋外看見喜鵲說起一直講到越來越嚴重的春困。

藍寧兒比她小兩歲,卻早一年入宮。二八佳人,一張俏臉還帶着幾分童稚。皇上的後宮可不小啊!寧兒說皇上長她一輪生肖,二十八歲的年紀,宮外的世家子弟也都三妻四妾,兒女成群了,可他只有一個兒子,四歲了,杜貴妃明德元年所生。那一年,杜貴妃十八歲,和自己現在一樣大,卻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杜家和韋家一樣都是長安城南顯族,但兩家并不親密。說起來她和這位杜貴妃還有些姻親關系——林家的大少奶奶就是杜貴妃的三堂姐。記得去年回林府,還是這位大嫂子在內儀門迎的轎。

寧兒年紀小,玩心重,平日裏将心思都放在了吃喝玩樂。在宮中她是個低等宮眷,娘家出身普通,別人根本不會在意她,又因為天真爛漫,于是在宮中有了難得的好人緣。

韋蘊知道她喜歡吃,自己小廚房有了什麽新鮮菜式,少不得派人将她叫來同桌吃飯。

“今兒我叫廚院備了你最愛吃的涼粽子,還讓他們做了最拿手的一道熏排骨,晚膳就在這兒一起進吧?”

寧兒拼命地點點頭,笑道:“有好吃的,趕我走,我也是不走的。”

熏排骨一上桌,寧兒伸出筷子正準備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正要同韋蘊說笑,就忽然放下筷子,背過身去忍不住幹嘔起來。

“怎麽了?”韋蘊問道。

寧兒因為幹嘔漲紅了臉,使勁搖搖頭,“近來總是這樣,膩膩的!愛餓,可傳了吃食,又犯惡心。”

韋蘊不由站起身,走到寧兒身旁,驚喜地望着她稚嫩的臉龐,回身對貼身大宮女侍書吩咐道,“侍書,去太醫院請位好脈息的太醫來。”邊說邊握住寧兒的手,臉上是難掩的激動。

“怎麽還要請太醫?”寧兒有些緊張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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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啊,你也許……”韋蘊畢竟還是個處子,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好。

“也許什麽啊?”寧兒追問道。

“你也許有了身孕。”

“真的嗎!”寧兒不由抓緊了韋蘊的手,圓圓的眼睛瞬間睜大。

“等太醫來再瞧真切些才好肯定。”韋蘊邊說邊拍拍她的手,看着她漲得通紅的小臉,笑着撫慰道,“寧兒要多吃些,從今往後你可是懷有皇嗣的人了。”

寧兒羞答答低頭嬌笑,臉上緋紅一片。她忽然面有難色,似有難言之隐,吞吞吐吐道,“姐姐有所不知,除了杜貴妃生有皇長子,已經有二位禦女都是喝了幾副安胎藥,反而莫名其妙失去了皇嗣。”

韋蘊聽罷,神情一暗,自古內廷隐秘的手段她也是聽聞一些的,卻不敢對寧兒提起,只能裝出風輕雲淡的安慰道,“想來都是她們身子不好,沒有那個福氣。回頭太醫開了方子,我讓人幫你瞧瞧。”

有了惠妃的照拂,寧兒将心又放回肚子裏,歡快的吃起了最愛的熏排骨。

王太醫在清思殿給藍寶林把出喜脈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後宮。太後在凝雲閣拉着寧兒的手疊聲說好。不是囑咐太監膳食照料,就是囑咐宮女小心伺候,超出常例的對待一個寶林。韋蘊等太後派去問候的人散了,才到凝雲閣坐坐,看着寧兒撫着肚子似有似無的傻笑,她也為她感到高興。

寧兒将太醫診脈開出的方子讓太監謄抄了一份,等到韋蘊來看她,便迫不及待的讓她瞧。

“韋姐姐,這四、五份方子,我都不知道吃那一幅好了。”

“怎麽這麽多?”

寧兒羞赧道:“皇上說我年歲小,怕孩子不安穩,讓幾個太醫每人開了一副方子。”

對于皇帝的體恤照顧,即使已經懷有皇嗣,寧兒還是會忍不住臉紅。

韋蘊低頭看着方子,忍不住腹議,問道,“寧兒,這些藥你都吃了嗎?”

寧兒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這藥先吃這一副,等太醫請過脈,再接着吃。”韋蘊叮囑道。

“這方子有問題嗎?”寧兒追問道。

韋蘊怕吓到她,故作輕松的說道,“怎麽會有問題呢,不過全是補藥而已,哪裏用得着這樣的進補呢,這是皇上太在乎你了!”

寧兒聽韋蘊這樣打趣她,更加羞紅了臉龐。

吃過茶,韋蘊見天色不早,囑咐寧兒早些休息,又囑咐了凝雲閣的一衆宮女太監殷勤伺候,才回了清思殿。

第二天草草用過早膳,便帶着侍書,直奔杜貴妃的住處——大福殿。

韋蘊入宮的時候給杜貴妃請過安,後來偶爾給太後請安的時候碰到也寒暄過幾句。寧兒說,杜貴妃是從皇上潛邸時期就在身邊的女人,又因為生了皇長子,更成為繼任皇後的不二人選。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雖然攝理後宮,卻始終距離皇後的寶座差那麽一步。

韋蘊看着眼前這個明豔動人的女子,雙眸似水含情,漫說男人心動,連她也是要醉在那雙眼眸裏。

她的來訪顯然是在杜貴妃意料之外,卻又令杜妍喜在心頭。

請至榻上對坐,上了茶,說了些寒暄的客氣話,韋蘊便講到來訪的主題。她起身在杜妍面前深深一福,杜妍連忙上前扶她起來,

韋蘊搭着杜妍的手臂,言辭懇切道:“臣妾今日求貴妃出面,為藍寶林做主,肅清內醫院。”

杜妍搭着她的手輕輕壓了壓,韋蘊便不知聲了。

杜妍将一屋子的宮女、太監支了下去,低聲對韋蘊說道:“如果是藥方的事情,我也無能為力!後宮這麽多年無嗣,都以為是我只手遮天,殊不知,我也不過是漏網之魚。誰也不敢謀害皇嗣啊!”

韋蘊不由驚呼,“皇上讓後宮喝那種藥!”

杜妍眼圈一紅,“嗯”了一聲。

韋蘊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他怎麽能如此無情!

“那都是親生骨肉呀!”韋蘊忍不住嘆道。

“親生!”杜妍從牙縫擠出兩個字,眉頭一皺,苦笑道:“蘊妹妹,再怎麽親生,聖上不叫生,就不能生。”

韋蘊徹底聽呆了,哪裏有這樣的皇帝呢?怎麽能向自己的子嗣下手?皇家所盼望的不就是皇嗣嗎?

從大福殿出來,韋蘊思緒混亂的想不出任何理由,整個人身子虛飄飄的走着,轎攆在身後緊跟着她的步伐,随着她走在陰冷的夾道中央。

這無盡奢華的皇宮中是不為人知的薄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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