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宮

時隔一年再次來到長安,必勤格從躊躇滿志一心想攻入長安城的四特勤,已然變成深慕漢學,韬光養晦的四王子。此番來長安就是為了迎娶長安的公主,帶回漢地的文化。

穿着墨綠色方勝八吉祥寶相花儒袍的必勤格,很有漢家貴公子的氣派。此刻,他手裏拿着韋府韋萌的拜帖,對身邊的貼身侍從阿布恩笑道,“聽說韋家有位女兒最近被冊封為公主了。看來長安的皇帝已經為我選好了未來的可敦 。否則韋家的一個小小公子,怎麽敢在私宅會見我呢!哈哈,有意思!”

阿布恩在旁憤慨道:“特勤,長安的皇帝讓個沒有皇室血統的女子冒充公主,分明是瞧不起我們北邦!”

必勤格笑着搖搖頭,對阿布恩說道:“長安的皇帝,有他的道理。這個新公主的姑父,就是去年在雁門關和我們交戰的林秉義将軍。而現在鎮守雁門關的将領,是這個新公主的表哥。”

“哼,他們以為這樣我們就不會再攻打雁門關了嗎?可笑!”阿布恩狠狠地說道。

“阿布恩,知道為什麽我來長安求親嗎?”必勤格看了一眼阿布恩問道。

“屬下不知!”

“因為長安有我想要的東西,這些東西只有娶了長安的公主才能擁有。至于公主的血統,并不重要。”

“特勤想要什麽?阿布恩給您搶來!不用您去娶什麽公主!”

必勤格笑了,轉身拍拍自己貼身侍衛的肩膀,笑着搖搖頭。

他想要的,根本沒有辦法搶。迎娶長安公主的事情,汗父不支持他,哥哥們嘲笑他,大可敦同他生氣,這些都不重要,只要這個公主能夠帶來他要的一切,他願意好好待她。

必勤格與阿布恩騎馬穿過長安城,在韋府的大門外下了馬,由一位中年男子帶路,進了韋府的後花園。

遠遠就瞧見,花園的池塘中央,水榭的廊檐下,站着個身穿寶藍色儒袍的翩翩美少年。走近水榭,才看清他鵝蛋臉龐,神采飛揚,斯文儒雅的立在門邊恭候他。水榭裏還有一位男子,神情閑适,劍眉英挺,方方的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正坐在茶桌邊擡眼看着必勤格。

必勤格心下狐疑,打量這年紀輕輕的二人。

玺正見必勤格走近水榭,方才緩緩起身。

穿寶藍色袍服的少年拱手以禮,“特勤,在下韋萌,久仰您的大名!特請您前來一敘,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您擔待!”說罷又引見玺正道:“這位是我在洛陽的好友王公子。此次也是不遠千裏來到長安,只為見特勤一面。今日設下薄酒為您接風,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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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勤格拱手笑道:“不敢當!韋公子客氣了。”

三人落座,玺正笑道:“四特勤一路舟車勞頓,我敬你一杯。”

必勤格看了一眼玺正,毫不猶豫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單看必勤格喝酒時的氣勢,玺正就知道他是個襟懷坦蕩的人。今天要是他和必勤格調換位置,他決不會像必勤格這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兩個陌生的人面前毫無顧忌的喝酒。以他玺正的性格,根本就不會端起酒杯!對于必勤格的豪爽,玺正多了幾分好感。

幾杯酒下肚,玺正和必勤格越說越投機。玺正在宮裏,思慮多,疑心重,多年警惕慣了,今兒猛然間借着酒勁放松自己,心裏格外舒暢,想從必勤格嘴裏打探消息的想法,早就随酒吞入肚中。

韋蘊拿起執壺,為二人添酒。

必勤格喝得有些醉,突然一轉身将手搭在韋蘊肩上,将臉湊近,像說悄悄話一般,神秘的說道:“韋兄弟,我們大漠人從不隐藏自己的感情。實不相瞞我一見到你,就有一種,一種……”必勤格想了想說道:“對,似曾相相識的感覺。是這麽說罷,王兄?”

必勤格回頭看着玺正問道,一臉虛心讨教的模樣。

玺正點點頭,別過臉去。對于必勤格摟着韋蘊只能尴尬的笑笑,心裏瞬間翻江倒海,極不痛快,卻又不能上前拉開必勤格,只好別過臉,眼不見為淨!

韋蘊動動身子,想要不着痕跡的挪開必勤格的手,可剛剛拿開,必勤格又摟了上來。韋蘊尴尬的看着玺正,讓玺正幫她解圍。

玺正咳了咳,心中醋海翻騰,強行拉過必勤格,将手臂搭在必勤格肩上,笑道:“必勤格特勤,我同您,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必勤格爽朗大笑道:“不一樣,我和韋兄弟的緣分,說不定才剛剛開始。”,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此言一出,玺正來了興致,“哦,特勤這話怎講!”

必勤格又轉過身,将臂膀搭在韋蘊肩頭,酒氣熏熏的說道:“聽說你們韋家出了個公主,說不定啊,将來就是我的可敦!我和你,就成了郎舅!”又轉過頭,沖着玺正說道:“你說,這是不是緣分才剛剛開始啊!”

玺正一愣,必勤格原來知道啊!

“特勤如此肯定,和親的是這位公主?”玺正笑道。

“哈哈哈,只要是公主,我都喜歡!”必勤格爽朗的笑道。

玺正擡眼,意味深長的看向了韋蘊,兩人眼神一晃,心下了然。果然,是誰和親都不重要,公主的頭銜,以及這個頭銜之下所帶來的財富、權力、許諾,才是必勤格和親的目的。

醉醺醺的必勤格被韋家管家同幾個家仆送回理藩院,等到酒醒已是太陽落山以後。

細細回想今天見到的王公子總覺得有幾分面善,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韋公子顯然個頭太低,容貌過于清秀,自己摟他喝酒時分明看見他有耳洞。哈哈,難道是韋小姐,一定是她!可那位王公子又是誰,怎會和韋小姐在一起?

正在思索,近侍阿布恩奏禀道:“特勤,禮部今天送來婚書,将宣平長公主賜婚與您,定于下月十五日迎娶。”

“知道了。”必勤格擺擺手,滿不在乎。

“特勤,我還聽說這位宣平長公主,是韋家的二小姐。韋家大小姐其實是林秉義的女兒,就在雁門關被咱們團團圍住的時候,嫁給了這裏的皇帝。”

必勤格突然仰天大笑,原來是這樣。如果今天見到的韋公子是韋家二小姐,那麽那位王公子一定是玺正。難怪覺得眼熟,他脫了龍袍自己竟不認識這位長安的皇帝。想來玺正能大費周章帶着韋家二小姐來相看他必勤格,足見對這個公主的重視。

必勤格笑道:“阿布恩,我說過,這公主是誰,我不在乎!只要她能帶來我要的東西,我就不會虧待她。說實話,我開始期待這位宣平長公主了。”

送走必勤格,玺正與韋蘊的車辇才從韋府出發。一想到必勤格剛才趁着酒醉,攬住韋蘊肩頭,玺正心裏就不痛快。兩人坐在車辇上,玺正忽然擡手,在韋蘊肩頭掃了掃。

韋蘊一愣,不知道玺正怎麽會突然這般。仰着臉,問道:“肩上有髒東西?”

“是!”玺正面色嚴肅的答道,“回去,将這件衣服扔了吧。”

韋蘊順從的點點頭,可還是忍不住低聲嘟囔道:“可惜了!為了出宮專門做的新衣服。”

玺正瞟了韋蘊一眼,“不扔?難道留在宮裏穿?”

“物力維艱,留着總比扔了強。”韋蘊小聲回道。

“一件衣服,值得你這樣惦念嗎?”玺正言語有些不快。轉過臉,撩起簾子,看向車辇外,再不搭理韋蘊。

車辇一路向北,經過西市的時候,玺正讓江勝将車辇停了下來。

韋蘊在旁緊張的問道,“皇上,怎麽了?”

玺正冷着臉說道:“陪朕去西市走走。”

“皇上,宮門再有一個時辰就要關了,我們還是盡快趕回宮中吧。”韋蘊勸道。

“朕難得出來一次,你莫要掃了朕的興致!”玺正說着,臉上有了一絲不快。

韋蘊看着玺正的臉色,不敢再多說什麽,随着玺正下了車辇。

西市因為靠近通往西域的開元門,街市商鋪多為胡商所開。酒肆林立,胡姬當垆賣酒,珠寶絲綢流光溢彩,更有熱熱鬧鬧的攤鋪買些小巧玩意。

眼花缭亂之中,韋蘊漸漸流露出少女本性,完全忘了身邊還有玺正的存在。玺正樂得縱容她難得的本性流露,跟在她身後,任她閑逛。但凡韋蘊稍加青睐的玩意,玺正都給江勝遞了眼色,讓他在身後悄悄買下。

直到西市即将關門的鼓聲響起,韋蘊才明白,這一次,玺正故意縱容了自己。

回到車辇上,二人剛剛坐穩,江勝便将之前買下的小玩意,全部呈進車內。

東西雖小,可皇上的心意不小。韋蘊心頭一熱,輕輕地說了聲:“謝皇上!”

狹小的車辇內,她溫熱的氣息,拂過玺正的面龐,瞬間讓玺正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一時情動,玺正逗弄韋蘊道:“不是皇上買給你的,是王公子。”

韋蘊沒忍住,笑了出來,“謝過王公子!”

車辇經過含光門外,韋蘊在車簾晃動的間逢,看見一處鏡糕攤子正在收拾,準備打烊,嘴饞沒忍住,向玺正央求道:“皇上,能讓王公子賞我塊鏡糕麽?”

玺正難得聽韋蘊這樣說話,心中一樂,笑着讓江勝停了車辇,居然下車陪着韋蘊站在含光門外大道邊的鏡糕攤前。

攤主是位上了年紀的長者,見天色漸暗已經将爐火熄滅,正将家夥事收拾上了牛車。眼看着官道上一架馬車向他駛來,徑直停在他近前。車上下來的一對璧人,雖然都是貴家公子打扮,但是一眼瞧去就知道,個頭稍矮的是個姑娘。只見她快走兩步,在自己面前站定,問道:“老爺爺,還有鏡糕麽?”

鏡糕攤的老爺子,看着她清秀臉龐,笑道:“小娘子,只剩下一塊鏡糕了!”

韋蘊忍不住笑道:“幸好趕上!”

韋蘊接過鏡糕,轉頭朝玺正莞爾一笑,舉起小小的鏡糕,放在玺正嘴邊,讓玺正先吃。

玺正笑着推開韋蘊舉着鏡糕的手,“你吃吧!”

“嘗一小口!很好吃的。”韋蘊笑道,“我在洛陽的時候就常常想念長安的小鏡糕!糯而不黏,甜而不膩!”

玺正長于深宮,哪裏有機會吃到這種小吃,連韋蘊也是小時候,偶爾才有機會偷偷嘗嘗。他們倆難得出宮,又正好遇上這鏡糕攤,她也想讓玺正嘗嘗這些民間的小食。

難為韋蘊說了這麽一大堆誇獎的話,玺正沖着韋蘊的面子,輕輕地咬了小小一口,又将鏡糕推讓給了韋蘊。

“好吃吧!”韋蘊嘴角得意的上揚,語調溫柔的哄勸道,“再吃一小口。”

“吃好了,”玺正擺擺手,“難得你喜歡,多吃些。”

韋蘊知道因為鏡糕太小,玺正是想讓她多吃點,心內頓時暖暖,将鏡糕遞到玺正嘴邊,笑得愈加柔情似水,說道:“你再吃一口,我就全吃了。”

玺正笑着張開嘴,又讓她喂了自己一小口。

鏡糕攤的老爺子,看到這對小夫妻相互謙讓着合吃一塊鏡糕的場景,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感嘆道:“公子真是寵愛夫人啊!”

韋蘊臉一紅,玺正在旁笑道:“不知道您老平日裏什麽時候開攤呢?”

“每個月逢五、逢十我就在這兒支攤子。”老爺子笑道。

“這攤子可有名字,倘若家裏仆人來尋,我怕尋不着。”玺正問道。

“小攤子要什麽名字啊!夫人要是愛吃,讓家下仆人就問,含光門外姜老頭的鏡糕攤。這四周開店的都認識我。”

玺正笑着點點頭,示意江勝記下,又在韋蘊耳邊低聲說道:“回頭想吃了,打發多福跑一趟。這點嗜好,王公子還是能滿足的。”

韋蘊嚼着最後一口鏡糕,聽他這麽說,忍不住笑了出來。

玺正看着韋蘊舒展的笑顏,揶揄道:“在家裏就沒見你這麽高興過,我以為是誰欺負你呢,原來是沒有鏡糕的緣故啊!”

韋蘊臉一紅,含含糊糊的說道,“誰欺負我,還不是皇……”一句話沒敢說完,又掩飾的自顧自咳了起來。

玺正發現,原來韋蘊也能這般的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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