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病人(9)
現場的人被那個記者問的一愣,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岳西,一時間衆人都在等着她的答案。而有心之人則彼此相看一眼,覺得事情好像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去了,如果事情在此刻出現了特別的反轉,那這也算得上是一條大新聞了。
岳西愣了下,心中十分的不安,她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有些陷阱中,但現在不是她想這些的時刻,她到底吃了那麽多年的鹽,鎮定了下來,臉色平靜的看着那個記者輕聲道:“他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我自然希望他能救我兒子的。”
“可是韓夫人這麽把賭注壓在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身上是不是太過于草率了。”那個記者聽了這話繼續追問,道:“畢竟大家都知道,韓小姐和韓少爺是同父同母的雙胞胎,韓小姐都不行,那為什麽韓夫人在沒有任何拯救下,怎麽救這麽确認顧先生能救自己的兒子呢。”
“這只是我的一個希望。”面對着這個記者咄咄逼人的狀态,岳西心中微沉,道:“我對這件事并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本打算如果顧悅要是同意,就給他們做匹配實驗的,人總要懷有希望的不是。但是就如同你們看到的那樣,無論符不符合,只要顧悅不答應,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已?我只是不願意放棄最後的這點希望而已,因為我不相信老天會不給小念機會。”
容毅聽她現在還不動聲色的往自己身上潑墨水,不由的勾起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各人作的惡,各人種因,總要自己來吃下那個果。因果因果,誰也擺脫不了。
而柳岸聽了這話,不由自主的把容毅護在了身後,他并不是一個很能說會道的人,開始能那麽理直氣壯的站出來說話,因為他害怕顧悅會傻頭傻腦的答應。而且那都是他的心裏話,他就是那麽想的也就那麽說了。他沒有那麽多心眼,只是想護着這個孩子而已。
但是此時就算是知道岳西話中有話,句句含着軟刀子,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那張不算寬闊的肩膀為自己的這個兒子擋住所有的風雨。
容毅看着這樣子的柳岸,心想,就算是當初的顧悅,在最痛苦的時候心裏也是承認自己這個父親的,他算是顧悅生命中除了顧清之外一個光明的存在了,他給了顧悅一個父親應該給的所有東西。
而此刻場面開始出現一些混亂,畢竟這些記者大部分都是人有心請來的,所有在岳西說了這話後,有人就開始打岔,岔開話題。
岳西趁機則說了句:“如果顧悅不願意去看小念,那只能是我強求了,就如同這位先生所說,他也是做父親的人,他也能為自己的兒子自私一回。他的出現讓我明白了,我是母親,可是顧悅也是有母親的人,所以無論事情怎麽樣,我都不會在回應了,我現在要去看我的兒子,失陪了。”
說道這裏,岳西拉着韓錦準備離開。
而那個記者看到這種情況,有些着急了,他上前一步從兜裏掏出一疊紙張,大聲道:“可是韓夫人,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你的女兒韓錦和你的兒子韓念的腎是完全匹配的啊。而且報告都是很久以前的。但是據你所說,自家人并沒有任何人能救自己的兒子,所以才想着找顧先生的。你也拿出了家庭的腎匹配的單子,如果我手上的單子是正确的,那也就是說在你沒有找到顧先生之前,你就知道自己的女兒可以救兒子,但是你們并沒有那麽做,反而是千方百計的找到了顧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認定你們故意隐瞞事情真相,只為了讓顧先生為韓少爺提供腎……這,算不算一種謀殺呢?”
聽了這話,容毅臉上适時的出現了一絲不可置信,站在記者身後的柳沅瞬間臉色有些蒼白,他望着岳西,目光呆愣。而柳岸則是有些驚恐和惱怒了,他看了看容毅又看了看岳西,最後緊緊的抓着容毅的胳膊,看向那個記者,沉聲道:“你說什麽?這些都是真的嗎?”
而現場一片寂靜,随後一片混亂……
“請問韓夫人這是真的嗎?”
“韓小姐你知道這件事嗎?韓小姐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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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韓先生和韓少爺知不知道這件事呢?”
就像開始無數人往容毅身邊擁擠那般,現在則是無數人往岳西和韓錦身邊擠過去,鎂光燈、攝影機、話筒、還有記者犀利的提問。這一瞬間岳西心裏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她應該要說些什麽,要不然她會丢失一切,她要鎮定,她要挽回局勢。
但是她卻張嘴說不開話,她身邊的韓錦已經被吓得往她身邊躲,口裏不停的喊着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說不出辯解的話,只會讓這些記者更加的興奮,他們像是貪婪的吸血蟲一樣,想找出破綻,吸幹她們的血液。
岳西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了,這明明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為什麽事情和她期待的背道而馳。她不由的看向容毅。
容毅站在柳岸身後,同樣看着她,然後容毅笑了,眼神冰冷,目光嘲諷。這一刻岳西的心像是被一條冰冷的毒蛇狠狠纏繞住了一樣。她心中湧起無限的念頭,所有念頭聚集在一起都化作了一個: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所以冷眼旁觀,等着看自己的笑話。她想說這是顧悅設計害她的,但是她知道不能,因為沒人會相信,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他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上班族,怎麽可能知道韓家這麽隐秘的事情呢。
記者還在圍攻岳西和韓錦,他們太想知道這裏面的實情了。而正在這時,韓念出現了,他穿着病服,臉色蒼白的一步一步的走到岳西和韓錦身邊,他的身體很孱弱,但目光很堅定。
場面一下子寂靜起來,有記者上前一步準備問什麽,韓念揮了揮手道:“我剛才聽到了也看到了,我知道大家想問什麽。”說道這裏他頓了一下,沒有看岳西也沒有看韓錦,他的眼睛動了下,繼續道:“我母親和妹妹在知道我得病後第一時間去了醫院和我做匹配,當時确實是不相符合。”
“可是,我手上有證據證明醫院的資料被人篡改了。”記者道。
韓念看着他,笑了下,道:“也許是醫院的資料弄錯了,我母親和妹妹非常疼愛我,所以我不相信她們會眼睜睜的看着我病發而無動于衷。”然後他又看了看容毅道:“我和顧悅關系很好,他把我當好朋友,我也把他當好朋友。我知道,如果他的腎和我相匹配,不管我們是有怎樣的糾葛,他最終都會給我一個腎讓我活下去的。但是我沒想到他真的是我哥哥,我也沒想到我母親會私下找到他……這是我們的不對,但是我想說的是,我不贊同我媽媽的觀念,因為我已經欠他一個父親了,不能在欠他一個腎,所以不管他的腎符不符合我的,我都不會做這個手術了。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媽媽的唐突,也原諒我。”
說道後來,韓念直直的看着容毅,好看的臉上滿是歉意,他是真的在乞求容毅的原諒。而在場所有人中也只有容毅知道他這乞求裏面的麻木和可憐。他乞求容毅的原諒,可憐自己。
他算是這場事件中最無辜卻又最不無辜的,所有事都因他而起,但是所有事他都被蒙在鼓裏,然後今天一切的一切在他面前被揭開。他不相信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不願意救自己,可是事實面前他不得不相信。他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很多事想不通,但是千絲萬縷間,一個橋梁就能把所有的東西連在一起。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在顧悅來看自己的時候,父母從來沒有出現過,也終于明白母親為什麽要讓他和顧悅好好相處了,他的母親在為自己算計顧悅。可是她也在為韓錦隐瞞,隐瞞她可以救自己的事實。
他該怨恨嗎?該,可是又不該,這是他的母親和妹妹,他能說什麽,什麽都不能,他甚至在這種時候也只能為她們開脫,告訴別人她們不知情,就算是這話連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想請顧悅原諒自己,但是他知道不可能了,所以他只能含蓄的卑微的乞求顧悅能把這件事做個了結。
而這時,韓卓和陸文浩來了,他們匆匆下車,臉色都十分的不好看,場面更加寂靜了。韓卓看着這麽多記者,鄭重開口道:“這件事我們韓家明天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而陸文浩走到韓錦面前,一臉心疼,韓錦看到他,突然哭出了聲。
有記者看了看韓念又看了看容毅,最終問了句:“顧先生會不會告韓夫人?”
容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着韓念,許久後他越過柳岸走到這個病人面前,輕聲說:“我曾經真的把你當好朋友,看着你發病,我也無數次祈求你能早日康複。其實你知道我的性格,就算是我知道我們的關系了,我還是不忍心見死不救的。可是你的家人不該如此算計我,你的命是命,你妹妹的健康是健康,而我的命也是命,我的身體也是身體,我的健康也是健康。我不恨你的家人,但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在見到他們了,他們讓我感到惡心。”
聽到這話,韓念的身體晃悠了一下,容毅看着他,然後轉身離開。他說的那些話是替曾經的顧悅說的,那個人真的是個善良的人,當初如果手術前知道韓念和自己的關系,他會糾結會難過,但最終還是應該會救韓念的。
但是他是這樣的人,別人卻不是。
他知道韓念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所以他在成為顧悅後就看了他一次,然後沒有如同岳西想的那樣和韓念繼續培養感情。韓錦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能救韓念,但是她從岳西口中知道容毅也可以時就松了口氣,誰不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呢,尤其是她還是個女孩子,以後是要嫁人生孩子的,所以她不斷的在顧悅面前哭訴自己想救哥哥的心,加重他的同情。
但是容毅沒有跟着他們的設想走後,她們就慌了,在知道容毅和秦老爺子都扯上關系後,她們知道以後會更加不好動他,所以就想到了用輿論逼迫的事情……然後一系列的事情就發生了,如果是真的顧悅,面對輿論的重重壓力,又沒有支持自己的力量,怎麽可能不被他們逼死。
而韓卓,更不是個好東西。
要不然,當年手術後,他怎麽會連見都沒見過韓念一次。如果沒人通知,柳岸怎麽會突然前來看他,然後和柳沅大吵一架的讓自己知道了真相,病情失控,最終留下無數後遺症和無數次的後悔和不甘心。岳西和韓卓從來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他們怎麽可能看着自己兒子走上歪路,所以一箭雙雕多好,讓自己記恨柳沅,也讓柳沅從韓念眼前消失了。而韓錦呢,那個從頭到尾看似無辜到了極點的妹妹,多好,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她嫁給了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陸文浩,帶着無數的身家,得到婆家的尊重,得到無數的寵愛。
計謀多好,兒子活着,女兒一輩子幸福。只是岳西和韓卓唯一沒想到的大概就是韓念的固執,一直到老都沒有如他們所願的結婚生子。
而如今,他倒要看看,沒有了顧悅的腎,韓念又知道了事情真相,他們的陰謀赤裸裸的擺在衆人的視線下,那他們這些人還能不能如同上輩子那樣成為人生贏家。
最後容毅又看了一眼韓念,對于這個人,他做到了漠然漠視,從此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不管他以後怎麽樣,都和自己無關了。上輩子他對韓念的種種複雜的感情,在今天都消失了。
容毅走到柳岸面前說:“爸,我們回家,別人家的事,我們不參合了。”
“好,好,我們回去。”柳岸緊緊的抓着他說,然後招呼柳沅一起走。而容毅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柳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