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骨城(四)

“靈澈君,這是做什麽?”他回頭。

靈澈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莫名其妙、沒有人情味而且薄情?”

“靈澈君何出此言?”他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我怎麽敢懷疑伏羲院的掌門莫名其妙、沒有人情味而且非常薄情!”

咦,似乎多了兩個字?

“我都是為了你好啊,美人兒。”

朱顏拔出劍指着他,“不許叫我美人兒!”

靈澈用食指挑開長劍。“我們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哼。”他收起劍。

“你都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他說。

“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良苦用心?”

“我要是在會議上,衆目睽睽下對着你又是熟絡又是熱情的,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朱顏橫了他一眼。

“我要是那麽做,恐怕你的五淩軒會繼伏羲院之後,第二個宣布不與任何門派結交的地方了。”

“哪有那麽嚴重?駭人聽聞!”

說實話還沒人相信了是吧,難得他那麽大發善心的說。

“別的門派不和我們結交,那麽伏羲院呢?”他試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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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伏羲院從不和別的門派結交,沒有例外。”

朱顏馬上拂袖離開。

靈澈在他的後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坐久了以後他覺得空氣有點悶,伸手拉了拉衣襟,然後去打開窗戶。外面正是花樓巡街,漂亮的女人們圍着花車跳舞,她們身佩鈴铛手鏈,每一動就發出清脆的叮當叮當聲音。男人們自然停駐腳步看得神魂颠倒,女子們則是露出厭惡的表情,個別還強拉着丈夫離開的。

衆生百态。

靈澈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幅畫面。始作俑者到底是什麽用意,為什麽要重現這個場景呢?

“柳兒依依倚春風。”隊伍之中,有人慢慢唱着歌。“奴兒嬌嬌攪明月。何當聞說批八字,今夜鴛鴦鬧錦織。”

明顯的調情之作,感受到歌詞直白的意思,不少男人恨不得伸長手去碰她們。只是有一排護衛攔着,他們未能得逞。“公子。”歌女的聲音不可謂是百轉千回,蕩人心魄。“今夜,奴家等着你。”

男人确實也被蠱惑了。“好……好……”

“好你個浪蕩子!”一旁的妻子氣得拉住他的耳朵,“你這個死鬼是不是想死!狐貍精!滾開!”

歌女也沒有被吓住,她拿着手帕掩着嘴巴輕笑,然後又跟上隊伍的速度走開了。“鴛鴦被中鴛鴦戲,嬌聲細細嬌聲泣。嫣紅茱萸待君采,魂勾夜半人纏雙。”

花車漸遠,靈澈目送一大群人遠去。“有點意思。”他微笑道。

過了一個時辰,雲深和朱顏便回來了。他們一進房間就看見靈澈正在讀書,可是還不等他們走前去觀看他看的是什麽書,他看到他們便收了起來。“你們有打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沒有?”

“沒有。”雲深搖頭。“那裏有你說的一對老夫妻,一個書生,三個押镖的,還有你說的安期先生。夫妻兩因為太老所以不打算離開,書生是因為要回家找妻子所以走這條路,押镖的純屬是要送東西所以路過了。最可疑的是那個安期先生,他明明知道這座城已經變成了起一座白骨城,他還在賣什麽藥!”

“安期先生。”靈澈說:“是個妙人啊。”

他們兩個不是很懂他的品味。

三人分開去城中各個地方探索,朱顏路過花樓的時候,發現了靈澈正站花樓的前面。“姐姐,今天早上跳舞的是你吧?”他半低下眼睑,臉上一派單純的模樣,再加上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整個人比無辜的小鹿還要吸引人。

舞女顯然也是陷了進去了。“是啊,小公子,你喜歡奴家的舞嗎?”

靈澈執住她的手,湊了過去,輕啓朱唇。“喜歡,可是不知道喜歡的是姐姐的舞呢,還是喜歡姐姐的風姿。”

三言兩語哄的舞女是心花怒放,甚至送了他手帕和手鏈。

靈澈羞澀地笑了笑,然後兩人聊夠以後就離開了。靈澈一轉身,就看到表情冷淡地看着他的朱顏。

“走吧,快入夜了。”他招呼他。

朱顏也無話可說,只好跟了上去。

回到客棧,三人确認食物确實只是普通的食物以後就用飯了,吃完飯以後,朱顏和雲深都在檢查自己的武器,确保入夜出去逛的時候可以平安無事,可是靈澈卻在一旁反複研究鈴铛手鏈。

“叮當叮當。”

“靈澈君,你要玩那串鈴铛玩到什麽時候?”他是小孩嗎?

“好吧。”他收了鈴铛。

入夜之後,三人從窗戶翻上屋頂。

他們三人迎着月亮,觀看着地面上的情況。剛開始的時候街道空無一人,不一會兒,各戶大門打開,“咯吱咯吱”的骨頭作響聲起,披着衣服的白骨們齊齊出現街上。

雲深馬上想下去,朱顏和靈澈馬上阻止他。“先等着。”

白骨們一具接着一具出現,在圓月之下,一群白骨拖着一件又一件的人皮入了一件染布坊,其餘的白骨正在還原今天早上的景象。

而他們印象最深的就是花樓巡街。

華麗的花車從遠方駛來,他們終于得以看到白骨花魁,她穿着鋪滿轎子的牡丹大裙,頭上戴着華麗的頭飾,只可惜也是一具陰冷的白骨。她的身邊,一群舞女依然翩然起舞,手上鈴铛作響。

“鎖魂鈴。”靈澈終于驗證了那個鈴铛究竟是什麽東西。

兩人驚訝地看他。

靈澈把那串手鏈扔給他們。“這可是個違禁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世間了,沒想到被妖精給拿來用了。”

“你怎麽知道?”雲深感慨。

“這是我伏羲院某一代弟子的作品。”

“……”

“當時是為了幫助一個三魂七魄易散的人而設計的,只是後來就被一些人拿來做壞事,最後就變成禁品了。”他看着下面。“花車走遍全城,鈴铛聲也圍繞全場,成功把所有的魂魄困在了這裏不給他們投胎。”他摸出一顆糖塞進嘴巴裏,還給了他們兩顆。“吃吧。”

“這種時候吃東西?”

“這是鎮心丸,不然聽多了這個聲音魂魄會容易離體。”

兩人馬上拿了吃下。

靈澈笑道:“你們那麽相信我,就不怕我騙你們?”

“靈澈君怎麽會做那種事呢?”雲深妥妥地相信他。

靈澈決定下一次一定要做給他看。

“別聊天了,你們看見沒有?”朱顏捅他們。

雲深不恥下問:“請問你指的是什麽?”

“白骨們身上都有一條線。”

事實上,眼神比大多數人還要好的靈澈早就發現了,只有雲深眯上眼睛,看了好久才看出了端倪。是的,所有白骨身上都有一條銀線,所有線交錯卻不會糾纏在一起。

“所有的線都往一個方向。”

“所以源頭一定有什麽在牽扯着線。”

“我們順着去看看。”

“你們去吧。”靈澈說,“有事就吹響這個。”他拿了一個竹笛給他們,“我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我要留在這裏。”

雲深和朱顏馬上順着線的方向跑去了,靈澈依然坐在屋頂上面,觀看着白骨們的動向。

花車過了不久,一具白骨突然動怒,扇了另一具白骨的頭,接着兩具骨頭便打了起來,其他骨頭圍在一起看他們打架。然後過了一會兒衆骨頭恢複原來的站位,不一會兒又開始了和剛才幾乎一樣的場景。

最終朱顏和雲深還是沒有找到線的源頭,三人只好回去了。第二天,雲深再次出去打探消息,朱顏見靈澈從早上開始便打開窗戶觀望樓下,忍不住和他一起看。

花車再路過,叮當作響的聲音,舞女婀娜多姿,行人紛紛停止腳步。

“漂亮漂亮!”一個男人忍不住大聲感嘆。

轎子上面的花魁聽到了,笑着扔給他一塊手帕。男人接住,大力嗅了一下,随即露出神魂颠倒的表情。

“你這死鬼!又跑出來看這群狐貍精!”一個肥胖的中年女子跑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婆娘!放手!”

“我就不放!你能拿我咋地!”

男人一個怒發沖冠,就一巴掌扇了過去,女人也怒了,馬上撲了過去,兩人厮打在一起,周圍的人忍不住團團包圍着他們起哄。

“不是白骨在重複白天的人的行為,而是人在重複夜晚白骨們的活動。”靈澈終于驗證了心中所想。

朱顏看他。

“那麽問題就來了,他們為什麽要那麽做?是想表達什麽?”

朱顏搭腔,“無聊嗎?把人當牽線木偶玩?”

靈澈無言以對。

朱顏:“我開玩笑的。”

“都是你們這群狐貍精!”行人之中有別的女人怒了,拿起石頭砸過去。“你們這群狐貍精讓這裏雞犬不寧!”

舞女被砸中了,居然身體也沒有傾倒一下。她幽幽地回過頭,挽起耳邊的頭發輕笑。“周瑜打黃蓋,我們做生意,公子們要是不願意來我們還能強迫他嗎?”

“妖孽!”女人氣得渾身發抖。

“萬物為妖,凡人作孽。”

花魁回頭,她看了她一眼,舞女便不再和女人做口舌之争,馬上捂住頭上的傷口,再次跟上隊伍。

靈澈也看了花魁一眼,随即馬上跑下樓去,朱顏見狀,也跟了上去。靈澈和他一直跟在花車後面,直至花樓。花魁到了門口便攙扶着侍女的手下車,早在一旁的一個中年男子見了她,馬上走了過來。“幽夢。”

花魁沒看他一眼,揮手讓人趕走他,然後緩緩走進樓裏。

“咦?”靈澈驚訝。

“怎麽了?”

“是第一家客棧裏的那個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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