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骨城(五)

書生一直盯着她進去,接着便轉身要離開了。 可是他一轉頭就對上了一雙清澈的棕色眸子。“靈澈公子。”他吓了一跳。

“趙公子,你不是說要回家找妻子嗎?為何現在還不動身?”

趙文玉苦澀地笑了一笑。

“你說的妻子是這裏的花魁?”朱顏猜測道。

趙文玉離開這片區域,靈澈和朱顏跟了上去。他說,他本是在這裏長大的一個學子,弱冠後便娶了當地最美貌的女子。他們郎才女貌,不知羨煞多少人。後來他上南陽趕考,一次不中等三年,一次不中又是三年,期間都與妻子有書信來往,雖然不多,也足以慰衷腸,後來足足大半年沒有收到妻子的來信,他感到不安,所以放棄考試趕回家鄉。

鄉音未改,故裏卻面目全非。妻子所在的房子已經荒廢,問起鄰居大家都一問三不知。他只好投宿,準備明天報官。豈料當天夜晚,他便看見了整座城化為白骨妖居。

也是算他運氣好,因為沒錢找的是最寒酸的客棧,而那家客棧是唯一有人的地方。

第二天,他打算離開這裏,卻在花樓巡街的時候看見了花車上,本應是她的妻子的花魁。

“可是她像是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而且我去問起別人,他們都說她就是花魁,不是我的妻子!”

朱顏和靈澈決定去探探。“你有錢嗎?”靈澈問。

朱顏拿出一大包銀子,随後又收起來。“一群白骨妖怪,要錢來做什麽?”

靈澈的手撲了個空。

兩人進了花樓,老鸨看見他們風姿卓越,連忙揮着手帕跑過去。“唉喲唉喲,真是俊朗的兩位公子啊!”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用說了。”靈澈開口。

老鸨的笑容僵了一下。

朱顏對他說:“你不如住口,放着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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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沒有來這種地方的經驗。”

朱顏睨他一眼,冷冰冰說道:“你覺得我很有經驗嗎?”

靈澈微感尴尬,摸了摸鼻子,然後在他背後推他。“上去上去。”

“公子們啊,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老鸨扭着腰過來了。

“說要花魁。”靈澈躲在他的背後戳他的背。

朱顏咳嗽一聲,盡量用委婉的語氣說道:“我們想要花魁。”

“兩位一起?”老鸨驚訝地捂住長大的嘴巴。

朱顏自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正想着要怎麽合情合理搪塞過去的時候,靈澈在他的背後探出頭。“不可以一起嗎?”

老鸨為難了,“這倒不是不可以,之前又不是沒有人這麽玩過。”

朱顏突然發現這裏的地板還挺好看的。

“那麽我們兩個一起。”他撞了撞朱顏的手臂。“給錢。”

他都不敢擡頭了。

他給了錢以後老鸨馬上笑臉盈盈地招着他們上樓。

他們推開門,花魁幽夢早坐在那裏了,她聽見門開的聲音回過頭。她依然保持着巡花車時的華麗打扮,因為脂粉抹得太多,臉上一點人氣都沒有,加上她一直面無表情,兩人覺得仿佛面前的是一座美麗的雕像而已。

“初次看見兩位公子。”她說。

“我們剛來的。”靈澈回答。

“這裏并非什麽交通要道,平時很難見到外鄉人。”

“現在你盡可以多看幾眼。”他調笑道。

尋常女子看見如此俊俏的男子這麽嬉皮笑臉,免不了要笑話幾聲,可是幽夢只是盯着他們,人像死的一樣。

靈澈感到一陣挫敗,連忙又退到朱顏的身後。

朱顏決定直入主題。“其實是一位名為趙文玉的公子托我們來找你的。”

“哦。”她應道。

“他想和你談談。”

“不必了,我沒有想和他說的話。”她倒了兩杯酒,示意他們坐下。“你們幫我轉告他,已經物是人非了,叫他繼續去南陽考試吧,考中了以後什麽樣的女人都不愁。”

“趙公子知道你該是恨他離開多年,沒有照拂到你。”

她搖頭。“我不是恨他,只是這一切都沒有必要了,我們回不去了。”

“你只說那麽一句,恐怕趙公子是接受不了的。”

“我……”她停頓了一下,然後還是決定說下去。“我等他的第一個三年,像所有的女人一樣,期盼着離家的丈夫盡快回來,不論是高中了也好落榜了也好,只是在期盼着他回來。”她擡起沒有一絲人氣的美麗臉蛋。“只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他父母早亡,我在娘家又太過尴尬。剛開始還好鄰裏一家照拂。”

她仿佛在說着別人的事情一樣,“後來鄰裏的男主人有一天喝醉了酒,對我做了不該做的事,鄰裏的女主人拖着被侵犯的我,把我拖到大街上,讓所有人看見她是怎麽羞辱我。”

她怕考試的丈夫分心,沒有在信裏提過這件事一字一句。然而,她在家鄉已經是名聲敗壞了。女人們叽叽喳喳熱議着她,也不管她其實只是一個受害者。

她的家裏不再理會她,她只好靠自己做些手工活換錢,不僅是自己的生活費,還要寄給遠在南陽的丈夫。後來有一次,有一個富商說願意收購她所有的手工活,她帶着東西前去,卻被數十個男人捉住,施以暴行。

“後來就是這樣了,我在鄰裏街坊的口中已經是趁着丈夫去考試,到處勾引男人的妖精。”

—你看她那張臉蛋,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可是她還是覺得丈夫就快回來了,可是,萬一她的丈夫知道她已經不是幹淨的人,那麽高中的丈夫還會要一個那麽肮髒的她嗎?

更糟糕的是後面,富商把那天的事宣揚了出去,還當面嘲笑她。說,當年我給你十裏紅妝,是你自己不要,選擇了那個寒酸的書生的,你以為你有多高潔嗎?我要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自此,她連手工活都沒有人願意買下。

但是,因為她的美貌,倒是有人願意買下她的,有些是一夜,有些是一月。

“我剛開始還是有想着一些辦法的,可是我不論做什麽事都做不成了。”

好像後來有一個男人完全買下她了吧,可是他轉手又把她買到這個花樓了。

“我知道,就算丈夫回來了,我也回不去了。”她說,“把這件事告訴他吧,叫他離開吧,我們不需要再見面了。”

朱顏因為這個沉重的故事,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了。

“你叫幽夢?”靈澈卻不分時宜地問了一個問題。

“是的。”

“可憐河邊凍死骨,猶記春閨夢裏人。”

幽夢因為他的這句詩轉動了眼珠,黝黑的瞳孔徑直地轉了過去。“哪根骨頭不可憐呢?”

靈澈伸出手去摸她的頭發。“真是一頭漂亮的頭發。”

朱顏馬上拉回他的手。“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整天都奇奇怪怪的。”

“走吧。”她趕人了。“叫他走,你們也走吧。”

朱顏馬上拉着靈澈出去,靈澈一邊被拉走,一邊還要說話。“你說你不恨丈夫,那麽你恨他們嗎?”

“他們?”

“呃,借着喝醉酒的名義觊觎你的男主人?不分青紅皂白,說不定一直都在看你不順眼的女主人?卑鄙無恥的富商?無知善嫉、人雲亦雲的女人,貪婪無恥、□□肮髒的男人,還有這個看上去井然有序,實則不堪入目的城市。”

“天道好輪回。”她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離開,“惡人自有惡人磨。”

靈澈掙紮着扒着門,伸出頭最後問她一句。“若上天無眼呢?”

幽夢看着他,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詭異到了極點的笑容。

朱顏不分由說就拉着他離開花樓。

“輕雪,幹嘛那麽急着走?”

朱顏臉色鐵青地伸手,靈澈看見他的手心有兩根頭發。

“這不是幽夢的頭發嗎?哦,你剛剛拉開我的手的時候拔的。”

“另一根是我昨天拔下來的連着骨頭裏的線,跟她的頭發一模一樣。”

昨天他拔下的從骨頭身上牽連的線的時候就覺得這東西像頭發,然後在看到幽夢的時候他就确定了,确實是頭發,而且只可能是那個女人的頭發。“就是她在牽引着白骨。”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似乎少貼了一章,不知道為什麽,臨時智障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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