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烏蘇鎮(四)
他們今天的行程完全就是按照男人和他未婚妻三個月後的婚禮,所以朱顏要過去男人家那邊了。“靈澈君,我要過去了,你這邊可以吧?”
靈澈說:“去吧。”
他好奇,“可以進來看看嗎?”
裏面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大門打開了,一個姐姐嬉笑着探出頭。“你不知道新郎和新娘在結婚之前是不可以見面的嗎?”
朱顏也明白那種汗顏的心情了。“我們不是真的要成親。”
少女就是存心調戲他,“看看這張臉蛋,我屋子裏的妹妹真是有福氣。”
這種情況要是放在普通的狀況下,一個是只有臉蛋的新郎,一個是家裏有權有勢的新娘,朱顏覺得占便宜有福氣的一定是自己。“是我三生有幸。”他說得是真心話。
“嘻嘻嘻,說得像真的一樣。”少女調笑道。
朱顏用食指拭了拭鼻子下方。
然後他就自己走向那位老爺的府邸了。走到半路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妖氣,他馬上回頭,可是後面空空如也。
他到了府邸,他要做的準備倒是簡單多了,就是換了一身大紅衣。
男人在一旁也很緊張。
朱顏睨了他一眼。
“我突然想到我要是成親那一天,應該會緊張死吧。”
朱顏心如死水,“不懂你。”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麽離開了道長就不願意和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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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這回事,你想多了。”
不,就是這麽一回事!
準新郎在他旁邊,一副十分哀怨的樣子。
朱顏穿上大紅衣袍,衣服是很簡便,可是抵不住他如蘭如玉的長相和氣質,他往那邊一站,多少姑娘驚叫起來,一雙雙眼睛都不能從他的身上離開。
外面傳來了鞭炮聲,他按照吩咐出去。
他只覺得這個老爺果真財大氣粗,只是一場假的婚禮,也被弄得很隆重,跟他平常看到的婚禮別無二致。
外面是轟天的鞭炮聲,人民群衆不認識他們可能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可是還是捧場地在外面鼓掌。
他按照吩咐去踢了一下轎子,然後看着媒婆背着新娘下來。
在靈澈落在媒婆身上的時候,朱顏站在旁邊聽到了媒婆吃痛的聲音。
靈澈可能也覺得不好意思吧,于是想把腳點在地上來減輕她的負擔。
可是媒婆敬業地擡起頭,硬是往前走。
朱顏是背過靈澈的,他看起來骨架比平常男人小,可是重量可是十足十的。
朱顏擡腳,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勁。為什麽他們要做全套,這樣下去是真的要拜堂了。
“來來來,拜堂了。”最熱衷的就是那個男人了。
朱顏一把捉住他,“你是完全拿我們當練習用了吧?”
男人回答:“我是為了捉妖怪啊。”
“管你們是為了什麽,快點給我結束,我的頭都快掉下來了。”靈澈在一旁小小聲說話,可是每一個字都是咬着牙齒說出來的。
朱顏哭笑不得,“你還戴了鳳冠?做什麽要那麽配合她們?”
那邊的靈澈沉默了。
“拜堂!拜堂咯!”
這個婚禮跟真的一樣,連主婚人的位置上都有人坐着。男人表示:“這些都是我婚禮要請的賓客,那是我父母,大家知道要捉鼠妖,都十分配合我的計劃。”
在大家的示意下,朱顏和靈澈站在了一起,準備拜堂。
“不不不,等等等。”朱顏慌了,“這樣下去是真的要成親了!”
靈澈用手扶着腦袋,擡起受傷的腿,用膝蓋頂了一下他的膝蓋,朱顏馬上跪在了地上。“啊嗷。”
衆人就算聽到了痛叫聲也置之不理,繼續熱鬧喊叫。
整理了一下裙擺,靈澈也施施然跪下。
“一拜天地。”
朱顏不想拜,靈澈按住他的頭,就是一把往地上扣。
“疼啊!”
“二拜高堂。”
靈澈也不等他換方向,按住他的頭就又是一扣。
老夫人和老爺慈祥地看着他們。“好好好。”
朱顏只覺得暈頭轉向了。
“夫妻對拜。”
由于靈澈的動作太過生猛,紅蓋頭都移了位置,朱顏磕頭再擡頭時,看見了對方姣好的唇形。
“送入洞房!”随着這一聲音,衆人發出如雷的掌聲。
靈澈太開心了,終于可以摘除這一身東西了。他伸出手拉住朱顏的衣襟,把他往前面帶。
衆人看到新娘這大膽的動作,更加起哄了。
“輕雪哥哥,來。”他捏着嗓音叫他。
他的腳都軟了。
衆人一起護送他們到房間前面,一看到他們進房間了,衆人相視一眼,馬上往後退了,一直推回大廳。
夜晚,新娘蓋着紅披頭坐在床上,新郎拿起火折子點了紅色的蠟燭,然後屏息等待着。
他們等到蠟燭都燒了一大截,可是周圍還是靜悄悄的。
靈澈坐不住了,他一把掀開了紅蓋頭。朱顏回頭,然後一陣風無緣無故吹來,蠟燭滅了,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絲絲微弱的妖氣出現。然後有什麽閃了過來,朱顏伸手就去捉,只是那個東西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分明已經碰到了他,可是他還是從他的手中溜走了。
窗戶突然被推開,月光照耀下,一只灰色的碩大老鼠頂着紅色的蠟燭,溜了出去。
朱顏馬上追了過去,從窗戶跳了下去。
靈澈繼剛剛掀開蓋頭以後,又扒拉下鳳冠。
塔裏的妖精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今天都不讓他出來,拼命在塔裏沖撞着,靈澈拿出玲珑塔,說了一聲,“不許出來。”然後又放了回去。
開玩笑,他怎麽可能讓他們看到他這副樣子,怕缺人嘲笑嗎。
他坐在桌前吃了一些東西,然後發現自己還沒有卸妝和換衣服,連忙拉開外面的長裙。
在他有這個動作的時候,窗戶又打開了,朱顏又爬了進來,手裏還提着一只小老鼠。
“呃。”
月光投了進來,朱顏看見了他白皙的胸口。
“你捉到了?”他繼續想脫衣服。
“捉到了,剛剛不小心打暈了。”他的視線往他的身上黏過去。
今天早上的少女們的手藝真是高超啊,他們是怎麽把一個糙老爺變成這樣的。若是他不聲不響,安安靜靜坐着,朱顏還真的會以為這是哪家的小姐。
“大爺的,怎麽脫這衣服?”靈澈的手指和衣服糾結在了一起,他煩躁地出聲。
“你你……你先不要脫!”他慌亂了。
“為什麽?”
“沒、沒有衣服換啊!”再脫下去他都要看完他的身體了。
他停手了。
朱顏望他,他也予以回望。“幫我把我的衣服拿來?”
朱顏盯着他。“嗯。”
靈澈朝他擡了一下下巴,“啧,快去啊。”
朱顏去了,順便提着暈了的老鼠出去跟大家報喜。
把老鼠關進籠子裏,朱顏還往上面貼了一道符。然後讨要兩套衣服,他就進去找靈澈了。屋子裏面還是黑漆漆的,他把剛剛拿回來的紅蠟燭點亮,頓時,整個房間都照得清清楚楚。
靈澈正坐在桌子旁邊,支着下颚看他。
美人在骨不在皮,然而朱顏看着沒骨沒皮的靈澈,卻發現原來還有第三種美人的。
“衣服。”他朝他伸出手。
如果任性也算是一種氣質的話,他一定是一個氣質美人。
他忍不住調笑他,“你剛剛不是脫不了衣服嗎?要不要輕雪哥哥幫你脫啊?”
靈澈大喜過望,“你會弄裙子嗎?”
“我以前小時候幫過妹妹弄裙子。”
“那來吧。”他站起來,朝他張開手。
朱顏依言上前,右手搭在他的裙子帶上面。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靈澈,低聲說。“要人家幫忙做事,态度這樣可不對吧。”
靈澈咂了一下嘴,然後擡起淡色的眸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輕雪哥哥,幫我脫裙子。”
朱顏感到手指都在發麻。
“你這家夥是變态啊。”靈澈哈哈大笑。
“閉嘴。”他拉開他的帶子,然後幫他除去了外衣。
“哎喲,輕雪哥哥,你的動作太粗暴了。”
朱顏瞪他。“我哪裏粗暴了?”
“你丫看着點好不好,衣服上的東西勾到我頭發了。”
朱顏一下子有一種就從夢中驚醒的感覺,馬上三下五除二幫他解開了層層疊疊的裙子。
靈澈要脫下衣服了,“你回頭吧。”
“我要是不呢?”
那他也要照脫。
是有一種性別颠倒的奇異美感的,他還是女人的樣子,可是身體卻是實實在在的少年。
“我覺得自己有點醉醺醺的。”朱顏突然自言自語。
靈澈利落地脫下衣服,換上新衣。“你還不換衣服,一直穿着這身紅晃晃的,不覺得辛苦嗎?”
朱顏也拿着衣服去角落換上了。
靈澈換好了把衣服放床上,他看着朱顏,吹了一個口哨。“輕雪哥哥,身材真好。”
朱顏睨了他一眼,換好了衣服。
“穿上了也沒用,我還是看得見。”他調皮地拿手擋在眼前。
朱顏拿起紅蓋頭扔他的臉上去。“去洗臉吧!”
等靈澈洗好臉,他就跑去觀望那只老鼠精了。
老鼠被朱顏封了起來,在籠子裏叽叽喳喳跑來跑去。
“道長,要怎麽處理這只鼠妖?”
“一鋤頭敲死了算了!”有人想去找鋤頭。
“叽!”老鼠聽懂了人話,驚恐地用小爪子握住籠子。
靈澈另有主意。“扔兩只貓進去陪它玩。”
“叽叽!”老鼠更加慌張了,甚至想伸着短短的爪子去抓那張把他封起來的符。
朱顏提醒道:“你碰到符咒會散盡修為的。”
老鼠的身體一僵,然後垂頭喪氣地坐在籠子裏,看樣子是認命了。
靈澈逗他,“何方鼠妖?”
老鼠睨了他一眼,“烏蘇鎮東邊的。”
衆人驚呼:“老鼠說話了!”
靈澈鄙視他們,一群沒有見過市面的鄉巴佬。
“為何作亂?”
老鼠妖不想理他了。
靈澈拿來一條小木棍去敲他的頭。“為何作亂?”
老鼠妖不想理會他,厭煩地撥開了棍子。
靈澈不死心,一直尋找着角度去敲打着它的腦袋。“為何作亂?嗯?為何?”
這個人還真是讓人厭煩。朱顏突然有這個感悟。
老鼠被他撥亂得煩煩躁到不得了了。
靈澈施了一個火咒,往棍子上引火,然後又把棍子伸進籠子裏。“你說不說?說不說?”
老鼠妖驚得拼命往籠子邊邊貼住。“騙人!修道之人不是應該有好生之德嗎?”
“不是騙人的。”他義正言辭,“只是騙妖。”
老鼠感覺自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好,我說。”
故事不長也不複雜。
大約就是,某只小老鼠以一個破落的小屋子為家,呆着呆着,突然就修煉成形了。
可是老鼠沒有什麽雄心壯志,他還是甘願化作一只小老鼠的樣子,呆在自己覺得是家的一個地方。
它的家原本是人類的家,可是這裏太破了,已經十幾年沒有人在這裏住了。
後來有一群人送來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大約要死了吧。人群中留下了一個老太婆,專門是照顧她的。
小老鼠不知道什麽時候在意她的,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發現了這個地方有一只通人性的小老鼠。
夜晚,她點亮白色的蠟燭,披着被子跟站在桌面上的小老鼠說話。
“這白色的蠟燭叫人看了不舒服對吧。”她說,“小老鼠你知道嗎?這蠟燭還有紅色的。”
老鼠一邊吃着她放在桌面上的食物,一邊側耳聽她說話。
“紅色的蠟燭是人成親的晚上點的,顯得很喜慶,我很喜歡。”
小老鼠記住了兩件事,一是紅色的蠟燭只有在人成親的時候點,二是她喜歡紅色的蠟燭。
所以當他上街聽到鞭炮響的時候,聽到旁邊的人說有人成親,他便溜了進去,偷了這紅色的蠟燭送給她。
小老鼠覺得紅色的蠟燭确實比白色的蠟燭好。因為紅色的燭光打在小姑娘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沒有那麽死氣沉沉。
她本來就命不久矣,在她垂死之際,老鼠點亮了一屋子的蠟燭,她便看着它,然後流着眼淚,卻又含笑逝去了。
老鼠知道她是死去了,魂魄也該被牛頭馬面牽走了。可是它就是不能停下來,在整個鎮子中尋找要成親的人,然後偷來紅色的蠟燭,插在她的墳前。
“你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能停下來嗎?”靈澈問它。
“我現在知道了。”老鼠擡起明亮的眼睛,“她說過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在場的賓客沉默了,個別小姑娘還哭了起來。“道長,你就放了它吧嗚嗚嗚。”
“你要多少蠟燭我都給你嗚嗚嗚。”
靈澈按照民意放了它。
最後老鼠變成了少年的模樣,一頭霧水地抱着一大包蠟燭。
“以後不要再做那種事了,好好修煉。”靈澈囑咐道。“還有,我想告訴你,想要這些蠟燭,與其去人家的婚禮上偷,不然去賣蠟燭的店裏搶,效率還更高些。”
老鼠驚呆了,“還有這樣的地方?”
“有的有的,我給你指一下路。”
“咳咳。”朱顏在旁邊咳嗽。
“對哦,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了,乖乖去修煉吧。”
“我也想啊,可是最近家裏來了一只超級兇猛的老鼠,我被趕出來了。”
“嗯嗯嗯?有人欺負你?”靈澈好奇。
少年抓了抓頭。“也不叫欺負吧。”
靈澈拎着他的衣領拖着他走,“走吧,我去替你解決一下這件事。”
三人來到了郊外,停在了一間确實很破爛的瓦屋面前。靈澈提着少年,喚出了晉元。“稍微去幫我捉一只老鼠。”他說。
“我又不是貓。”抱怨歸抱怨,老虎還是撒腿就跑了進去。
不一會兒,屋子裏傳來了噼裏啪啦的巨大動靜,老虎威風凜凜地咬着一只肥老鼠出來了。它剛剛把老鼠扔到他們面前,背後就傳來了‘轟’的一聲,它回頭,發現屋子塌了。
“啊!”少年吓得懷裏的蠟燭都掉在了地上,然後不可置信地長大嘴巴。
晉元不以為意,“這個房子年久失修啊。”
“是你的動作太粗魯了。”身為老虎的主人,靈澈覺得自己應該擔任起道歉的重任。于是乎,他挑起眉頭,語氣很是随便地說:“對不起哦。”
少年看着站在他旁邊用巨大爪子捂住嘴巴打哈欠的老虎,愣是不敢說出一句責怪的話。“沒……沒關系嗚嗚。”
“我會賠償你的。”他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少年突然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動物的天性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我的伏羲院正缺一個看門的,你跟我回去,我養你哈。”
少年一張臉頓時變得蒼白了,“你……你你說哪哪哪裏?”
靈澈:“你很沒見識耶,伏羲院你都沒有聽過。”
少年的身子都在顫抖。“我知道伏羲院,在我們妖界,大家都知道不可以遇見伏羲院的人的!”
“呵呵,感到榮幸吧。”他繼續摸他的頭,“你第一次遇到伏羲院的人,就是伏羲院的掌門。”
小老鼠暈厥過去了。
靈澈把他收進塔裏,毫不猶豫打包帶走。
朱顏在旁邊看得明明白白,“你中意這只妖精?”
“雖然中意,但是我不強人所難。”
“你怎麽沒有強人所難了?”無言到一種境界,他反而笑了出來。
“你聽到他說反對了嗎?”
“……沒有。”他想了想,終于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了。“可是他也沒有同意吧。”
他攤手,“在我看來,不反對就是同意。”
朱顏:“流氓!”
靈澈:“我反對這個說法。”
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離開了烏蘇鎮。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開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