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知婆婆
穿越的那一天,徐耘寧吃飽飯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奔到雕花銅鏡面前,仔仔細細看起穿越後的容貌。
她已經很滿意了,這個徐耘寧算不上驚豔的美人,圓臉杏眼,鼻子秀氣,笑起來現出兩個酒窩,算不上驚豔漂亮的美,但也是朝氣活潑、嬌憨可人的相貌。
然而,徐耘寧沒高興多久,就親眼見到阮軒。
說臉蛋,沒有阮軒精致,說氣質,沒有阮軒斯文,說身材……徐耘寧之前是個傻子,啥都不懂,整天在院子裏瞎跑,又練了些拳腳功夫,力大無窮,身材精瘦,似乎不如白面書生阮軒來得纖柔。
她頓時覺得自己不算什麽,被打擊了。
阮軒這麽好看的人啊……
偏偏藏了件肚兜壓箱底。
種種情緒之下,徐耘寧面上的表情不大好看,但仍記得自己是闖入房間的人,現在主人發話表示不願意了,她不是真傻,良心上過意不去,馬上道歉,“對不起。”
阮軒愕然,片刻後揚起嘴角笑了,“沒事。耘寧乖,學會說對不起了。對了,大夫說你病根已除,你覺得好些了嗎?”
話音剛落,徐耘寧注意到某只手正在往她的腦袋上伸,輕巧地避開了——阮軒長得俊秀不凡,身高倒是一般,跟高挑的徐耘寧差不多,四目相對,并肩而立,徐耘寧自認氣勢差不多,沒有興趣被阮軒當小孩子摸頭。
“好了。”
手摸了個空,阮軒愣在原地,片刻後才恍然,“噢,你別急,我帶了禮物的。”
“……”從小香到阮軒,徐耘寧算是服了這家子的腦補能力。
阮軒沒注意到徐耘寧的白眼,自顧自走到門外,喚來一個小厮。小厮肩扛扁擔,頭尾各有一個大箱,放在地上有沉甸甸的悶響,看起來裝了很多東西,分量夠足。
“少爺,東西放這兒了。”
“行,你下去吧。”阮軒不住打量兩大箱子,滿臉地期待。
難道是金銀財寶?
徐耘寧瞧見阮軒那高興的樣子,也跟着看箱子,“這是什麽?”
“禮物。“阮軒笑着,撸袖子要掀開。
東西沉,箱子自然要做得結實一些,厚重的木蓋分量不輕,徐耘寧瞧見阮軒白嫩纖細的胳膊已經感覺不妙,等阮軒親自動手,開個鎖吃力,掀蓋子一會兒嫌木屑紮手,一會兒喘着氣搓手做準備。
看的煩了,徐耘寧上前一步,單手掀開了木蓋。
“咦?”阮軒吓得聲音都變尖細了,清嗓子才恢複清朗的少年音,“謝謝耘寧。”
徐耘寧沒空理他,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這箱子裏面……全是書!?
說好的禮物呢!
“在這邊。”阮軒看透了她的心思,忙說,“這個箱子。”
徐耘寧眯了眯眼,在阮軒殷切的笑容攻勢之下,勉為其難挪了挪步,開鎖開蓋一氣呵成,見着了傳說中的禮物:字畫,布匹,還有布包、紙盒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這個可以做衣服,到時候耘寧就會變得更漂亮。”阮軒蹲在她旁邊,輕聲細語道,“還有這個。”
阮軒伸手,從箱子邊角掏出一個木雕小馬,“這個很好玩的,你看。”
說着,小馬被放在地上,阮軒指尖點了點,小馬腳下的圓弧木條便一左一右搖擺起來。
“……”徐耘寧無語。
阮軒猶自沉浸在小玩具的世界裏,“是不是像在馬兒在跑啊?”
在阮軒目光掃過來之前,徐耘寧擠出一個笑,給面子點頭——阮軒大老遠地帶着兩大箱回來,挺不容易的。
“其實那些書才是最珍貴的。”阮軒實在是喜歡看書,不知不覺目光又掃過另一個箱子去了,“可惜,耘寧看不懂……”
按理說,阮軒這話說得不中聽。
可是……
阮軒的話中沒有半分諷刺,蹲在地上,縮着身子抱着手,可憐巴巴的一小只,語氣弱弱的,表情很哀怨,咬唇半天才嘆了口氣,之後垂眸望地。
徐耘寧腦裏浮現出一個蹲牆角畫圈圈的賣萌圖畫。
或許,不該繼續裝傻了?
她皺了皺眉,尋思着要不要跟阮軒說,她大病一場的時候開了竅,不再是傻子。
“少奶奶!”
不巧,小香找了過來,看到徐耘寧才松了一口氣,“少爺也在這兒啊,飯菜做好了,老夫人請你們過去。”
阮軒笑了,“好,我們這就去。”
徐耘寧撇了撇嘴:
去見那個媳婦昏了醒了都沒看過一眼的迷信婆婆?
——
在徐耘寧大病之前,是和阮軒以及婆婆一起吃飯的。
阮軒早早沒了爹,是娘含辛茹苦帶大的。一個婦道人家,靠繡花掙錢養孩子,年輕時不顧身子,落下一身毛病,尤其是眼睛,不到四十已經看不清人,阮軒心疼母親,早晚請安,餐餐伺候。
夫君如此,徐耘寧當然也要如此了。
徐耘寧本想借着身體不舒服的借口不去,才張口,阮軒就說:“娘為了給你祈福,頭都磕破了,等會兒你要給娘敬杯茶,明白嗎?”
“好吧。”徐耘寧翻白眼:是磕破了頭難,還是親自看一看媳婦難啊?這麽小的園子,眼睛不好可以讓人扶着來,找個劉嬸來折磨人算什麽?
見到向來溫順的徐耘寧給自己臉色看,阮軒疑惑,不過怕母親等急了,沒多想,“走吧,今天有你喜歡吃的紅燒肘子。”
“哦……”徐耘寧想了想油膩膩的肘子,覺得有點反胃,“有蒸魚嗎?”
阮軒奇怪,“你不是不吃魚嗎?”
“以前不吃,想試試呗。”徐耘寧肚子餓,很想吃飯,懶得跟阮軒糾纏,随便找了個借口敷衍。
打量了徐耘寧一遍,阮軒抿唇不語,繼續跟她往婆婆那裏走去。
“來了啊。”
他們才走到門外,裏頭一個啞啞的女聲便響了起來,徐耘寧被吓了一跳,阮軒倒是微笑,加快了腳步。
只能跟上去,徐耘寧在适應了稍亮的燭光之後,看清了婆婆的臉。
與她想象的不同,婆婆不是滿臉皺紋的蒼老樣子,除了笑的時候沒什麽皺紋,五官很精致秀美,看得出年輕時一定有出衆的美貌,氣質也不似迷信到走火入魔的癫狂,慈眉善目,氣質文雅,談吐間頗有大家風範。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一雙無神的眼睛,以及額角的血疤了。
徐耘寧親眼見到磕頭磕到破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着看着,覺得有點不對:婆婆的疤痕偏向右邊,難道……磕頭是斜着磕的嗎?
“耘寧,坐啊。”阮軒扯了扯她的衣袖。
乖乖坐下,徐耘寧見到桌上真有蒸魚,由衷地微笑。被打得黑了一個眼睛的劉嬸看在眼裏,讀出了別的意思,故意說,“少奶奶又把怎麽叫人忘了,盯着菜盯着肉,就是不看老夫人一眼,唉……不知道腦子裏裝什麽。”
徐耘寧瞪了過去:這潑婦,沒被打夠?
她還沒發火,阮軒先開口,聲音氣沖沖的,“劉嬸,是我拉着娘說話,耘寧才沒叫人,你冷嘲熱諷做什麽!”
劉嬸狡辯,“我說她不懂禮數,又沒說她傻……”
阮軒臉一沉,“不許說傻字。”
坐在旁邊的徐耘寧,清楚聽見阮軒這斯斯文文的書生罵得嗓子都有點啞了,心下一動,端起茶杯遞過去,“算了。”
阮軒轉頭,瞪大的眼睛凝視着她,而後便是特別欣慰地笑,“好。”
“吃飯吧,”婆婆收尾,“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麽多規矩。”
大概是眼睛不好,婆婆說“一家人”時東張西望,就是落不到徐耘寧的身上。
魚對眼睛好,蒸魚放在婆婆那邊,徐耘寧想吃,可是阮軒很殷勤地給母親夾菜,伸手的時機實在太難把握了,眼睜睜看着蒸魚冒着的熱氣越來越少。
“吃吧。”阮軒突然把碗裏挑了刺的魚肉給了她,“小心點,別像上次一樣卡住了。”
徐耘寧嘿嘿一笑,道了謝就吃起來。
“耘寧的身體好了嗎?”冷不丁的,沉默吃飯的婆婆開口。
阮軒答,“好了。”
“大夫也說好了?”
“是啊,我回來就差人問過大夫。”
婆婆點頭,語重心長道,“大病終究是鬼門關走了一遭,氣虛體弱,不能與人太近。”
簡而言之,就是嫌棄徐耘寧晦氣,不想看見呗。
徐耘寧默然吃着魚肉,心想:果然婆婆內心還是個迷信的老婆子,端莊好看的面皮都罩不住陳腐之氣。
“呃……”阮軒幹笑一聲,猶豫的目光在徐耘寧和母親之間徘徊。
念在之前的份上,徐耘寧沒讓阮軒為難,放下筷子說,“我頭暈,想回去睡覺。”
“嗯。”婆婆搶先答應,“小香,送少奶奶回房。”
小香應聲,過來要扶徐耘寧。
徐耘寧甩開了伸來的手,站起身,用穩健的步伐慢慢走出門,轉彎時特意望了一眼,只見那位迷信婆婆皺着眉咬着牙,手裏的筷子捏得死緊。
仿若恨她入骨。
阮軒看在眼裏,可離家多日,不好當場頂撞母親,低聲給丫鬟交代,“再做條魚,炖個雞湯,熱一熱米飯,等會兒我給少奶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