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意看見
半碗飯沒下肚,徐耘寧因為迷信婆婆的偏見,離開了大半沒動筷子的佳肴回到了自己的屋裏。她越想越氣,氣的不是愚昧婦人的針對,而是氣自己。
早知道,她一上桌,就把雞腿肘子炒肉片吃上一遍,走的時候再順上盤點心,現在受了氣還要肚子,全是自找的!
“小香。”徐耘寧抿了抿唇,即使不大習慣使喚人,仍是跟小香說了,“我餓。”
小香聞言一笑,“我知道。”
知道的話,不去拿點吃的來,傻站在那裏笑什麽?
徐耘寧腹诽着,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語氣更嚴厲了一些,“你去拿點吃的來。”
“啊?”小香懵了懵,不解道,“我們不等少爺嗎?他應該快拿吃的來了。”
阮軒會拿吃的來?
回想起阮軒在母親的胡話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徐耘寧恨恨道,“人家在伺候娘吃飯,你別指望了。”
來這裏之後,她先是受劉嬸的氣,又被婆婆從飯桌趕下來,心情郁悶,一時忘了自己的“傻子”身份,嘴一張就是嘲諷,完全不像原先的徐耘寧。
小香聽傻了,再看應當心智如孩童的少奶奶,挂着陰沉不忿的笑,大晚上很駭人,退後小聲說,“少奶奶,你變得好奇怪……”
“閉嘴,”徐耘寧煩躁,“別說那麽多,趕緊拿吃的來!”
從未耍過主子威風、甚至允許下人直呼名字的少奶奶吼人了!
“哎,我這就去。”小香顫聲答應着,頭也不回跑掉。
某個膽小鬼聽了一兩句大聲的話就跑走,且中途還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徐耘寧看在眼裏,搖搖頭:看來,這小丫頭膽小,被罵的手腳不利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她的肚子要挨餓了。
外頭黑燈瞎火,她白天都能迷路,晚上更是不敢亂闖,幹坐着灌茶水。
灌了第二杯茶,有人回來了。
“耘寧。”阮軒端盤進門,未說先笑,“是不是餓了?”
聞見了肉香,徐耘寧沒工夫管是誰拿來的,點頭,眼巴巴望着阮軒把飯菜放在她面前,先端起湯喝了一口,雖然着急燙到舌頭,但肉香浸透唇齒,萦繞不去,讓她周身都暖了。
徐耘寧長舒一口氣,送了口飯,再吹涼了慢慢嘗。
“剛才……”阮軒開口,挑的就是她剛開始享受的時機,語帶遲疑,“你是不是打小香了?”
徐耘寧動作一頓,差點把湯潑了,“沒有。”
阮軒沒有懷疑,點了點頭,“那就好,打人是不對的,耘寧不能像上次一樣。”
上次?
徐耘寧立馬想到了劉嬸,把碗放下,義正言辭告起狀,“你說劉嬸是吧?她罵我傻,搶我雞腿,我只打一拳還便宜她了!”
說着說着,徐耘寧不服輸地挺直腰杆,板臉等着阮軒甩她一臉做人的大道理。
未曾想,她的夫君跟她想象的永遠不大一樣。
“這樣啊。”阮軒咬唇,“好吧……”
就這樣妥協了!?
徐耘寧目瞪口呆,阮軒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回了一笑,拿起筷子幫她挑起魚刺,而後又想到了什麽,開口軟綿綿說話,近乎哀求,“那,還是別打臉比較好,劉嬸一把年紀,鼻青臉腫太慘了。”
“……哦。”徐耘寧徹底不明白這個白面書生的腦袋在想什麽,索性放棄,端起湯碗好好品嘗。
阮軒挑好刺,把魚肉放在她面前,“先吃這個,等會兒涼了不好吃。”
徐耘寧應了一聲,不客氣地接過筷子開吃,忽而覺得哪裏不對,一擡眼。
燭光下,阮軒托腮盯着她,嘴角含笑,眸若星辰,怎麽瞧怎麽……
賢惠?
——
因着上次的不愉快,婆婆免了早晚請安的規矩,天天關在屋子裏求神拜佛,而阮軒要上衙門做事,也沒有空閑時間。最必要對話的兩個人不在,徐耘寧不是吃就是睡,日子過得挺逍遙。
大家仍然把她當成傻子,不許她出門,不許她亂跑。一兩天的話,徐耘寧認為還好,反正這具身子需要靜養,她對于這座宅子仍有好奇心,轉一轉也挺有意思。
沒幾天,她覺得受不了了。
身體已經痊愈,院子已經熟悉,徐耘寧不想再呆在家裏,想找機會出門一次。誰知,她從早等到晚,硬是沒看到可以做主的阮軒回家,而婆婆那邊視她如蛇蠍,根本不會接見她。
“唉……”徐耘寧趴在桌上哀嚎,“我要出去!”
倚着牆壁打盹的小香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笑眯眯湊過來,“少奶奶你說什麽?”
“小香,你帶我出去吧。”徐耘寧把頭上的珠釵摘下,一邊往小香懷裏塞一邊說,“我不會告訴別人,這個是小小意思,你先收下,成功出去之後,我還有賞!”
小香愣了愣,而後跟珠釵燙手一樣退得老遠,連連擺手,“不行,外面人太多了,我看不好少奶奶啊……”
“我能看好我自己。”徐耘寧蹦起來,“我不是傻子!”
這句話,她想說很久了,可是那天晚上之後,她再沒見到過阮軒,其他下人聽說了劉嬸被打不敢靠近她,小香是她唯一能說上話的,但是腦補能力一流,她說一個“我”字,小香能猜出渴了餓了困了累了十幾種意思,自顧自忙活。
再次逮着機會,徐耘寧學聰明了,先抓住小香不放才開口,“真的,我腦子沒問題,不信的話你考考我!”
徐耘寧力氣大,小香掙不開,猶豫片刻後吞了口口水,說,“我信。”
“是嗎!”徐耘寧大喜過望。
小香笑了笑,用一種哄孩子的口吻說,“是啊,耘寧不傻,說耘寧傻的才是大笨蛋。”
“……我是認真的。”徐耘寧板臉。
學着她板臉,小香面無表情時還比她兇悍幾分,“我也很認真哦。”
徐耘寧算是服氣,長嘆一聲,“唉!算了!阮軒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小香答完,忽的靠近,小聲道,“縣裏頭死人了,少爺在外面抓壞人,少奶奶千萬不要出去,那個壞人到處害人,很可怕的。”
“……”聽到唬小孩子的說法,徐耘寧翻白眼。
小香發現沒吓着她,摸着脖子又添了幾句,“壞人拿着一把很大的刀,直接從人的這裏……劈下來!到處是血,整條溪水都紅了。”
“斷頭?”徐耘寧聽得入神,“在哪裏?”
沒吓到別人,小香自己反而越想越怕,“誰知道呢,那個壞人會不會闖到別人家裏殺人啊?”
徐耘寧若有所思,“可能會哦。”
“……啊!”小香哭喪着臉,“少奶奶你別吓我。”
徐耘寧嫌棄瞥了小香一眼,心想:誰先吓誰的。
“不行,”小香搓着手臂,左顧右望仿佛兇手就潛伏在附近似的,“我要去跟王大叔說一聲,叫他今晚別給倒夜香的留門,等人來了問清楚再開,不然……”
看到小香身子打顫,徐耘寧起了興致,“要是來的人不是倒夜香的,而是殺人犯呢?”
“啊啊啊!”小香怕得捂着耳朵,小跑着奔出去,喊道,“別說了!”
徐耘寧樂了片刻,又犯起愁:有命案要查,阮軒還會不會回來?她要被當成傻子關多久?
這股心煩勁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徐耘寧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披上外衣穿了鞋,到院子裏轉一轉。沒打算走遠,她繞着大榕樹轉悠兩圈,驀然聽到一個腳步聲響起。
是誰?
徐耘寧走近了點,嗅到一絲血腥味,而緊随腳步聲之後的金屬劃地聲,嘎嘎粗響很慎人。
她立即想到今天小香的恐吓:
不會……真是殺人犯吧?
咬了咬牙,她抄起樹下的掃帚,放輕步子慢慢踱過去。只見黑漆漆的院落中,一間屋子亮着光,門扉半掩,而臺階上濕了一片,在月亮下泛着微微的光。
那是水,還是血?
徐耘寧挪過去,不敢多看臺階,從窗縫仔細看起裏頭。
一個人背對着她,正在寬衣解帶,地上是一個盛不滿水的木桶,不冒一絲熱氣。那個人手腳不靈便,會忽的“嘶”一聲,把右手指頭用布包好,而碰過的衣帶輕輕蕩在空中,染了血跡。
原來血腥味是這麽來的。
徐耘寧了然,猜到是這個笨手笨腳的人打水洗澡,弄傷了手。事情弄明白了,她對偷窺別人洗澡更衣沒興趣,正要走開,卻見那個人側臉去瞧水桶,眼有愁色。
這是阮軒!?
徐耘寧愕然,一時忘了挪步,而阮軒不知道外頭有一雙眼睛盯着,咬着牙繼續更衣,外衣脫了之後,便開始解包在胸口的長布條。
一圈,兩圈,三圈……
等布條落了地,阮軒轉身。
徐耘寧呆在原地,目光根本沒法移開,盯着屋子裏夫君曼妙的身段,不知所措:
阮軒……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