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看穿了

阮軒是女的。

剎那間,徐耘寧想起了好幾件事。

比如阮軒成親後不曾同房,比如阮軒櫃子下頭壓着的紅肚兜,比如阮軒激動起來會很尖細柔軟的聲音,比如阮軒不嫌累不嫌煩,替她挑魚刺,拿着漂亮粉嫩的衣裳比她還興奮,甚至比對在身上轉悠一圈,不住叮囑她,“一定要穿哦。”

原來如此啊!

徐耘寧豁然開朗,隐隐有些欣喜:夫君是女的,不曾同房很合理,夫君是女的,壓在櫃子裏的紅肚兜更合理了,那麽,阮軒根本不是變态,還是個溫柔體貼、善良可愛的妹子啊!

心裏的疙瘩一下子解開,她忘記自己在偷窺,啪的一下拍上大腿,舒口氣感慨着。

房裏的阮軒立即聽到了聲響,急急穿上衣服往外走,把蹲在窗口下頭的徐耘寧抓了個正着,訝然,“耘寧!”

身子一僵,徐耘寧慢悠悠轉着腦袋,對上“抓賊”的阮軒——一件輕薄衣衫罩着,一雙細白胳膊抱着,發絲滴落的水滴點點暈開,貼在肌膚上更顯胸口起伏……

出于禮貌,她低頭,不巧看到了一馬平川的自己,頓時無言。

“你怎麽在這裏?”阮軒顯然是慌了,聲音發顫,沒有刻意壓低調子,活脫脫的軟妹音。

不知怎的,徐耘寧弄明白阮軒是女兒身之後,格外心軟,擡眼見到縮身子可憐巴巴的阮軒,既心疼寒風呼嘯中的單薄身軀,又怕別人看到這幅衣衫不整的美人圖,立即說,“進去再說。”

“哦……”阮軒抿了抿唇,遲疑片刻才點頭,“進來吧。”

說罷,阮軒把自己抱得更緊,慢慢轉身,纖弱的身影就要化在濃重夜色裏似的。

徐耘寧腦子一熱,把披着的外衣脫下,急走兩步裹上阮軒。

“啊!”阮軒被吓一跳,轉頭瞧她。

盯着阮軒輕顫的眼睫,徐耘寧心裏癢癢的頗不舒服,退開一步結巴道,“天,天冷,多……多穿衣服。”

沒想到,她口齒不清的蠢樣讓阮軒放松了些。

“謝謝。”阮軒輕輕說着,把手輕輕按在她的胳膊上,引了她進門。

跨了門檻,她們默契地同時轉身,而後面面相觑,無話可說。

徐耘寧正覺得尴尬,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心裏一咯噔,徐耘寧馬上關門拉着阮軒後退,手指頭抵在唇邊,“噓!”

阮軒眨巴眨巴眼,乖巧點頭,揪着她衣角的手一時沒松開。

果然,不久後有人經過房門前,壓着聲音說,“輕點!別吵着少爺!”

“是是是。”跟從者謙卑答應着,腳步放慢,“王大叔,為什麽我們要去見倒夜香的啊?”

“你怎麽知道是倒夜香的,萬一來了歹人呢!”王大叔啐一口。

“怎麽會?”

“今天小香說……”

聲音漸漸遠了,徐耘寧松一口氣,轉頭想說“沒事”,卻看阮軒皺着眉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了?”徐耘寧小聲問。

阮軒嘆氣,“兇徒一日不歸案,百姓一日不安寧。”

長發披肩更顯阮軒皮膚白嫩,巴掌大的臉上又是蹙眉又是咬唇,愁容滿面,憂國憂民。徐耘寧莫名戳中了笑點,才揚起嘴角,忽而發現阮軒凝視着她,目光悲憫,語氣沉重。

“唉,你不會懂。”

“……”徐耘寧憋屈得說不出話。

阮軒搖了搖頭,先把公事撇一邊,語重心長道,“耘寧,上次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能偷看。”

“呃……”徐耘寧有點懵:原主已經偷看過阮軒洗澡了?

嘴巴說不夠,阮軒抓着徐耘寧的手,一下下拍着手背,“還有,上次說的還記得嗎?我跟你一樣的事情……”

說着,阮軒怕“傻子徐耘寧”不懂,指了指她的胸又指了指自己的。

……哪兒一樣了啊!

徐耘寧深感自卑,嘴角抽了抽,在阮軒殷切的目光之中搖頭,“不記得了。”

“這件事情,不能對外面說。”阮軒意味深長道,“說了的話,會有可怕的人來抓我走,這樣我就不能陪耘寧玩,不能給耘寧糖吃了。”

立刻明白了原主曾經撞破了夫君的秘密的事情,徐耘寧本想答應,可細細一琢磨阮軒的話,發現不對了——這件事情,最重要的不是“阮軒并非變态”,而是“阮軒以男兒身份做了朝廷命官,犯了大罪”。

天啊!

徐耘寧的臉色一下子不好看了,重重點頭,“我不會說的,你也要注意一點,別再被人發現。”

如此慎重的許諾,反而讓阮軒皺眉,退開一步上下打量徐耘寧。

被看得發毛,徐耘寧憨憨一笑,“怎麽了?”

“沒什麽。”阮軒嘆氣,揉揉眉心,“可能我太累了吧。”

徐耘寧想起阮軒幾日不回家,好不容易洗漱休息被自己打擾了,忙說,“你洗洗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等等。”阮軒開口叫住她。

腳下一停,徐耘寧沒來得及回頭,就感覺肩膀覆上了一件尚有餘溫的外衣。

“天冷,多穿點。”阮軒微笑。

徐耘寧被好看的臉迷了眼,因外衣的溫暖昏了頭,光急着誠心道謝,并保證“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樂呵呵走了。門扉阖上,外頭的冷風撲面而來,她面對無邊的蒼茫夜色,終于回過神:

等等,她這幾天心心念念要跟阮軒澄清自己不是傻子啊!

止步回身,徐耘寧擡手要叩門,卻聽裏頭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她想起了之前蹲窗戶底下窺見的畫面。

尴尬地轉過身,徐耘寧生怕搖曳的燭光把阮軒的身影映出來,看都不敢看,坐在臺階上裹好了衣服,準備等水聲停了再去敲門。

只是,輕響的水聲挺有規律,滴滴答答,奏着入眠的曲子。

徐耘寧睡意複返,好幾次将要睡着歪腦袋要倒。怕摔疼,她挪了挪位置去柱子邊,腦袋靠着閉目養神,孰料一阖上眼皮,那天晚上她就沒再醒來。

“少奶奶?”

一只手搖着她,徐耘寧夢裏的世界天旋地轉,悠悠醒轉,瞧見小香放大的臉吓了一跳,“啊!”

“啊!”小香也跟着叫,呆呆直起身說,“少奶奶,這裏不能睡覺。”

徐耘寧揉了揉眼睛,看清天空已經大亮,懵了,轉頭邊找邊問,“少爺呢?”

她一動,身上裹着的棉被松開,啪嗒掉地。

小香無奈,“少爺給你蓋了被子就去衙門了,還交代我們不要吵,說你想睡哪裏就睡哪裏。”

“……”這不還把她當傻子呢嗎?

徐耘寧懊悔自己貪睡,而後琢磨小香的話,注意到一個詞,“交代……你們?”

“是啊,”小香一臉驕傲,“所有經過這裏的人,都放輕腳步,怕吵醒少奶奶呢。”

“……”

所以說,她睡走廊的熊樣,很多人都看見了?

——

少奶奶有床不睡,跑到外頭吹冷風的傻事,又在阮家傳遍了。

徐耘寧轉了一圈,就聽到好幾人談論這事情,尤其是老張,舞着掃帚唾沫橫飛,“我這掃帚,少奶奶還抱着睡咧,她怎麽不覺得勒得慌呢?”

大夥兒哄堂大笑。

實在憋不住了,徐耘寧撸袖子沖進去,搶過掃帚當場把老張揍了一頓。

沒到半個時辰,傳言悄然成了:少奶奶失心瘋,見人就打。

……你們高興就好!

徐耘寧恨恨地裝作聽不見,覺得在這樣的以訛傳訛之中,阮軒相信她智商正常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她一句“我不是傻子”也顯得格外蒼白。

既然出不去,她只好自己找樂子。

“小香,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徐耘寧磕着瓜子。

小香也是不出門的人,全從外出買菜的廚子那兒聽來點邊角料,“王大媽上次偷偷拿了糕點回家,被老張抓住了。”

徐耘寧揉揉眉心,“……還有呢。”

“劉嬸搶了好多雞蛋去敷眼睛,老夫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氣死我了。”

這種雞毛蒜皮貪小便宜的事情,徐耘寧不愛聽,瞪了小香一眼,“說點有用的!”

“有用?”小香捏着手想了半天,恍然,“你是說關于少爺的嗎?”

“嗯!”徐耘寧來了勁兒。

小香笑了,“你早說啊,最近少爺查案有進展,不再沿着小溪找人家打聽了,把縣裏的大夫都找了一遍。”

“什麽時候回來?”

“快了!”小香咧嘴笑,“聽說前兩天,少爺跟劉大夫拿了老夫人的藥。”

深感滿意,徐耘寧打起如意算盤:為了母親,阮軒肯定會回來,一見面,她就把編得天衣無縫的開竅故事說了,這樣她傻子的身份抛開,可以出門了!

老天總算待她不薄,徐耘寧用着晚飯,聽說阮軒到家了。

“我去找她。”徐耘寧沒吃飽就放筷子。

小香拉住她,“不行不行,少爺還要跟老夫人請安,很忙的。少奶奶聽話先把飯吃掉,等會兒少爺過來看到你不吃飯,會不高興的。”

“你哄小孩呢?”仗着小香是個天然呆,徐耘寧根本沒掩飾過腦子正常的事實,翻個白眼,“你把飯倒了不就得了。”

果然,小香呆了呆,根本不想為什麽少奶奶變聰明了,嘆氣:“你怎麽又發脾氣了,你記得嗎,少爺說過,什麽……粒辛苦的……”

徐耘寧順口一接,“粒粒皆辛苦嗎?”

“是啊!看吧,少爺說的你都記得住!”小香拍手。

徐耘寧受不了那浮誇的作風,起身走人,一出門轉彎便看見靜靜站着的阮軒。

“你回來了!”她興奮道,“我有事告訴你。”

“嗯,去書房吧,我也有話跟你說。”阮軒不顯得高興,面色凝重。

到了書房,阮軒把門關了,用背影對着她,低低道,“你有事瞞着我嗎?”

“什麽?”徐耘寧沒聽清,“你大點聲。”

阮軒肩膀顫了顫,忽而轉過身來,大聲喝道,“你不是耘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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