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是一個昏蒙的世界,無星無月到處都游蕩着灰蒙蒙的霧氣。。

一樣的亭臺樓閣,一樣的假山流水,所有的布置都證明這就是如意樓,可卻看不到絲毫的生氣。

那蟲鳥的鳴叫,輕拂的夜風,明亮的月色,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沒有一點生命跡象的死寂。

秦漠的出現太突兀了,與這個灰色的世界如此的格格不入。

大紅的燈籠挂在屋檐下,并沒有讓人覺得溫暖,反而憑增一種詭異。

一團扭曲的霧氣悄悄靠近,剛挨到他的袖子就砰的一下炸開,四周那些蠢蠢欲動的霧氣瞬間散開。

秦漠辨別了一下方向,直接繞過走廊走向前方的那座繡樓,那是李纖纖的住處,也是曾經的花魁聶娘子的小樓。

遠遠的便有歌聲傳來,歌聲婉轉動聽,纏綿哀怨,唱的是李商隐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在這片死寂之地顯得如此的清晰。

秦漠側耳聽了一會兒,摸着下巴誇道:“唱得不錯,還蠻好聽的。”

“啾!”青鳥不屑。

“當然,與你相比還是差了些的。”

“啾啾!”

走進小樓的一瞬間,歌聲停了,身後的大門嘭的一聲關上了,四周一片漆黑,連一點的光線都沒。

有什麽聲音在暗處響起,蠕動着,黏膩的,身前身後,左右頭頂,無處不在。

“倒還真有點恐怖片的氣氛了。”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啪地一聲,點亮了一支火燭。

小小的光暈中,足以讓人清楚的看到周圍的情景,無數條手腕般粗細的蛇堆疊着,蠕動着,往他這邊爬來,紅色的豎瞳中滿是嗜血和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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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漠背後寒毛直豎,整個人都僵硬成一根冰棍。

“這特效,真好.......”他聲音幹澀。

秦漠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偶爾還能和屍體來段貼面舞的人,生平唯一的弱點就是怕各種各樣蠕動得東西,小到毛毛蟲蚯蚓,大到種類各異的蛇,他看上一眼都覺得全身發癢。

何況是現在。

秦漠想罵髒話,卻還要保持着優雅的人設。

人生啊,如此的艱難!

可現在到底不是讓他感嘆人生的時候,一條細長的蛇從頭頂垂落下來,蛇信微吐,與他的鼻尖只隔了那麽一毫米的距離!

“靠!!!”

秦漠身子後仰,一劍劈了過去,将蛇斬成兩段的同時,寒冰符烈火符天打雷劈符千刀萬剮符一股腦的扔了出去。

噼裏啪啦電閃雷鳴,等到一切重新恢複平靜後,小樓裏已經徹底變了個樣,像是被水淹過,然後又被大火烤了一遍,一室的狼藉。

“啾!”

青鳥撲扇着翅膀轉了一圈,确認沒有一條漏網之蛇後,說道:【你知道你剛剛敗掉了多少錢嗎?】

秦漠面色一僵,一陣肉痛。

系統是個死坑錢的,普通的符咒列如寒冰烈火符,要十兩銀子一張,中等級別的殺傷性較大,要五十兩一張,高等級的更貴,一百兩一張,有時候還買不到。

想想他剛剛扔出去的那些,五張寒冰六張烈火,天打雷劈等三張中級符咒,他似乎還手抖,扔出去了一張高級符咒?

他趕緊數了一遍剩下的符咒,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得好死!他的不得好死,沒了!!

秦漠神情扭曲,卻還要勉強保持住微笑,“沒關系!”他咬牙說道:“我還能再肝!”

“啾!”

“九百兩,這事完了,我就有九百兩到賬了!”

“啾啾!”

“我還能買九張不得好死!”

青鳥給了他一個鄙視的小眼神,翅膀一拍,往二樓飛去。

“.......”

好生氣哦。

生氣的秦漠從懷裏掏出一個蘋果,咔擦一聲咬了一口。

靴子踩在樓梯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秦漠一手提劍,一手拿着蘋果,低着頭,一步一步走的認真。

樓梯有十九層臺階,秦漠走了十九步,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他很有禮貌的敲了敲門。

門開了,這讓他有些意外,他本來還想來個先禮後兵的,現在倒是用不着了。

青鳥不知何時,再次落在他的肩膀上,秦漠踏入房內,入目的是一幅非常和諧的合家歡樂圖。

一張大床,男人睡在裏面,孩子睡在外面,女主人坐在床頭伸着手,似乎是在安撫睡着的孩子。

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

如果不是女主人在即将碰觸到孩子時,被忽然亮起的金芒反彈回來燒焦了手的話。

秦漠嘆了口氣,看着她焦成黑碳的爪子,很是憐香惜玉的說道:“你最好別碰它,這東西是所有厲鬼的克星。”

女鬼擡頭,一張秀美哀怨的臉從長發後面露了出來,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然後一滴眼淚兩滴眼淚,成串的眼淚就這麽不要錢的掉了下來。

秦漠被唬了一跳,差點沒雙手投降喊上一句我沒欺負你了。

“道長。”女鬼顫顫幽幽的起身,俯身一拜,“小兒雖然頑皮,但從沒幹過壞事,還請道長饒他一命,奴家願意代他受罰。”

“咦?”

這和他設想的人鬼大戰三百回合不同啊。

秦漠有些郁悶,他問:“怎麽不打了?”

聶娘子小聲說道:“打不過。”

哦,這還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鬼。

秦漠眯了眯眼,“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它沒幹過壞事的?”

女鬼有些急,她豎起那只被燒焦了的手,道:“奴家發誓,小兒就是出去吓唬吓唬人,旁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你的意思是如意樓死的那三個人,不是你們殺的?”

“奴家死的時候心中确實有怨,心有不甘,但也不會去害人性命。”

秦漠皺了皺眉,喊了一聲“阿青?”

“啾!”

“你給看看。”

【雖有怨氣卻無戾氣,身上也沒什麽血腥味。】

“也就是說我們找錯人了?”秦漠有些發愁,“既然不是你們,又會是誰?”

聶娘子打了個寒顫,眼中露出一種恐懼來。

“看來你知道。”

聶娘子搖了搖頭,“奴家不知,奴家從未見過他,也不敢去見,但我兒見過。”

秦漠看着她,忽然笑了,他啃了一口蘋果,慢吞吞的咽下,然後在對方緊張的目光下說道:“這符咒,想要解開并不難。”

說着,他走到床邊,與聶娘子擦肩而過的瞬間,再次輕笑出聲:“放輕松,這麽緊張可不好,會吓到我的。”

鬼童的樣子實在是有些辣眼睛,他移開目光,正好對上另一雙黝黑的眼睛。

“嗨!”

他晃了晃手中啃了一半的蘋果,非常友好的打了個招呼,“你醒啦。”

西門吹雪沉默着,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

秦漠想了想,如果是自己一覺醒來,發現竟然和一個無比醜陋的肉團睡在一起的話,別說開口說話了,他恐怕連想死的心都有。

遞給他一個無比同情的眼神,秦漠伸手在鬼童的眉心輕點了下,束縛在它身上的八卦圖漸漸變淡,當然這并不是重點,原本這就是弄出來唬人的東西,也就是看看起不了什麽作用,他只是把打在對方體內的符咒給收了回來。

加諸在身上的痛苦終于消失了,但受到的傷不可能一下子就好,鬼童依舊虛弱,可他還是掙紮着下床,往他母親的身邊爬。

聶娘子趕緊将他抱在懷中,輕輕安撫,沒有嫌棄,只有心疼。

“現在可以說了?”秦漠眉眼帶笑。

他确實是一個非常适合笑容的男人,他也喜歡笑,任何情況下也都能笑的出來。

聶娘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沉思片刻說道:“那一天,就是奴家死的那天,我、我不甘心,我舍不得孩子,也沒能等到李郎,我實在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後來也不知怎的,就出現在了這裏,剛開始的時候,腦子渾渾噩噩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但卻有無數個聲音在我耳邊警告我,不許出小樓,不許随意走動,不許進方怡居。”

“方怡居?”

聶娘子目光閃動,她有些含糊的說道:“那、那是如意樓表演節目的地方。”

秦漠挑眉,并沒有追問,這讓聶娘子稍微松了口氣,她接着道:“那個人給我的威壓太大了,我意識越清醒,感受到的就越深,我、我一步都不敢往那邊去。”

“那你确實是沒見過了。”

“我沒見過,但童童見過,這是真的。”聶娘子拍着懷裏的孩子,輕聲道:“童童頑皮,總是到處跑,不肯乖乖呆在小樓裏,那天也是,他不知怎的就跑去了方怡居,他說他看到了。”

“看到了什麽?”

“蟲子,很長很長的大蟲子。”

秦漠唇角抽搐,面色實在算不上好,“是蛇?”

聶娘子輕輕應了一聲。

秦漠洩憤一樣咔擦幾口,把剩下的半個蘋果吃完,果核精準的穿過窗戶扔了出去。

自己接下的生意,跪着也要做完。

“方怡居在哪?”他這樣問道。

“你要去?”聶娘子驚訝,“他很厲害的,真的!”

秦漠眨了眨眼,“我也很厲害的,真的!”

聶娘子看了看懷裏一點精神都沒的寶寶,也就沒有再勸了。

秦漠要走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事情,他摸了摸袖子,又摸了摸懷裏,是掉了什麽東西嗎?

躺在床上動不了的西門吹雪:你掉了一個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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