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注定是無比漫長的一個夜晚。
聽說有大師要作法驅鬼,換了往常,要有一大波的人跑過來湊熱鬧了,但今晚卻是靜悄悄的,大概是因為害怕,也是因為花舞娘的命令,沒有人敢随意出門。
不過,也有不少人透過窗戶往那邊悄悄打量。
【你會做法?】
【當然不會,我又不是道士。】秦漠點上三柱香,插在香爐裏,青煙渺渺,模糊了他的面容。
【做法不會,但糊弄人還不簡單?】
【對哦,你最會騙人了。】對方嘲笑。
金九齡看着不遠處的人拿着一把桃木劍手舞足蹈,跳來跳去,對方的一招一式綿軟無力,雜亂無章,沒有一點武功根基,而且還特別的辣眼睛,他忽然後悔自己怎麽就信了對方的邪,傻子一樣站在這裏看一個江湖騙子在跳大神,而沒有像西門吹雪一樣早早離開!
就在他這麽想着的時候,忽然一陣驚呼聲響起,他定睛看去,只見原本跳大神的人已經停了下來,對方一手執劍,另一只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拿着一張黃色的符紙。
頂着無數雙眼睛,秦漠依舊面色淡定,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他腦子裏卻在緊急呼叫:[蘇死你,別睡了!起床幹活!]
一個慢吞吞的聲音響起,[我~不~叫~蘇~死~你~~我~的~主~人~給~我~的~全~名~是~蘇~蘇~蘇~蘇~蘇~蘇~死~你~系~統~,所~以~,你~要~叫~我~蘇~蘇.......]
系統的話沒能說完,就已經被打斷了。
[蘇蘇蘇蘇蘇蘇蘇蘇蘇蘇死你!]秦漠唇角抽搐,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自己完美的形象,[再多一句廢話我就卸載了你,快點幹活!]
是六個蘇~不是十個~你多說了四個,系統很識相的沒說出來,只是暗暗感嘆了一下現在這個綁定者的文盲程度。
[要~幹~嘛~]
秦漠晃了晃手中的符紙,挑了挑眉,[引魂符,我要你弄點特效出來,要華麗的,絢爛的,越能唬人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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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十~兩~銀~子~]
[一個特效要十兩?!你怎麽不去搶!]
[哦~]
[你不應該叫蘇死你,應該叫死要錢~]
[哦~我~本~來~就~不~叫~——]
[成交成交成交!]
然後,下一瞬,在場之人有幸見到了這輩子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金色的光芒從符咒上射出,将周圍的燈光硬生生的壓得黯淡下去,俊朗的眉目在那金光的映照下更加的冷硬肅穆,秦漠袍袖一揮,符咒固定在空中。
他本來還想咬破手指弄點血出來的,但剛摸到手指就放棄了,他怕疼!
反正效果也達到了,他才不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金芒顫動,蕩起水一樣的漣漪,金九齡伸手碰了碰,竟感覺到一點暖意!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然後就看見那團金芒猛然炸開,擴散流動重組,陰陽相交,瑞氣升騰,竟是一幅太極八卦的圖案。
桃木劍斜指,金九齡看到對方嘴巴微動,不知念了一些什麽,然後就是一聲低喝:“百鬼莫侵,百鬼皆現,急急如律令!”
“嗞——”像是什麽東西被放進了油鍋炸開了,接着就是一聲慘叫,痛苦尖利,卻又很稚嫩,讓每個聽到的人都毛骨悚然,絕對能做一個月噩夢的那種。
黑影上下逃竄,卻始終逃不出金色的光圈,最後被太極圖案的巨網牢牢的束縛住了。
它的掙紮越來越弱,離得近的人幾乎能聞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饒是金九齡自诩膽量不小也不禁駭的倒退半步。
“這、這就是剛剛那東西?”
秦漠并沒有回答他,而是盯着暗處低聲說道:“來了。”
來了?什麽來了?
金九齡還有些發愣,然後他感覺到了一股寒氣,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擦着他胳膊飛速閃過,讓他沒能忍住打了個寒戰。
下一瞬,原本倒在地上的黑影已經被裹挾着往夜色深處奔逃。
金九齡想都沒想,立馬追了上去。
秦漠也想追來着,但剛跑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看着已經徹底驚呆了的花舞娘說道:“都看到了?”
今夜受到的刺激太多,花舞娘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本能的點了點頭。
秦漠嘆了口氣,道:“原本以為只是個小鬼,沒想到來了個更厲害的,枉死的鬼最為兇煞了。”
“那、那怎麽辦......”想到剛剛看到的那讓人震撼的一幕,花舞娘雖然害怕卻又生出希望來,她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哭道:“大師,大師你法力高強,一定要幫幫我啊。”
“幫是肯定要幫的,畢竟我也是收了銀子的,只是厲鬼作祟,我恐怕要費很大的力氣啊。”
花舞娘到底是個精明人,她眼睛一亮痛快道:“大師辛苦,事成之後我再加二百兩,哪能讓大師白費力氣!”
她平日裏雖然也愛財,可這都生死關頭了,什麽都沒她的性命重要。
雖說芸娘是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兩人之間還有一些師徒之情,可當初畢竟是她硬逼着對方打胎的,她肯定會回來找她報仇的!
誰還能指望同一只厲鬼講究往日情份呢?想起李纖纖三人的死狀,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秦漠很滿意,自己果然是一個成功的生意人。
價錢談妥了,一切好商量,他拎着桃木劍很快就往金九齡他們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原本平靜的夜晚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風,雲層漸漸抵擋住了月色。
金九齡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劇烈的跳動着,他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原本這點距離的追逐對內力深厚的他來說不算什麽的,可他的額頭卻慢慢的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後悔了,尤其是在發現秦漠沒有追上來之後,他逐漸放緩了腳步,開始打退堂鼓。、
可似乎是晚了一些,那個一直在他前面逃跑的東西忽然就停了下來,對方似乎也發現,令它敬畏害怕的那個人似乎沒有追上來。
金九齡心下發冷,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讓他硬生生的屏住了呼吸。
他看不到對方,也不知道那具體是個什麽東西,他只能看到那個束縛着小鬼的陰陽八卦圖,然後根據本那個猜測它的方位。
該死的江湖騙子!
他心中咒罵着,已經心生退意。
對方察覺到了他這一瞬間的軟弱,一聲古怪的笑聲響起,似乎就在他的耳邊——關鍵時候,多年的戰鬥經驗救了他一命!
金九齡急退,他可能這輩子都沒用這麽快的速度後退過,可就算如此,他的腹部也留下了五道抓痕。
劇烈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金九齡慶幸,只要再慢上那麽一點點,就不只是抓痕這麽簡單了,他的肚子恐怕要破上一個大洞。
金九齡是個捕頭,在江湖上的名氣也不小,他生平經歷過無數次戰鬥,無論敵人不自己強還是比自己弱,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數,也一一應付了過來,可他從未有過如此詭異的一場戰鬥。
對方是鬼,單這一點就注定了這場戰鬥的失敗。
從來不信鬼神的人,在這一刻,終于相信這世上是真的有鬼的。
金九齡是個惜命的人,案子再重要,也沒有他的命來的重要,他忍着疼,拔腿就要跑。
就在這個時候,鬼童的哭聲再次響起,不再尖利響亮,而是奄奄一息無比的虛弱。
憤怒的尖叫聲響起,那股逼人的陰冷之氣瞬間遠去,金九齡緩了口氣,正好看到西門吹雪将劍從鬼童的身體裏罷了出來。
“莊主小心!”他喊。
用不着他提醒,西門吹雪已經撤劍,整個人騰空而起,雪亮的劍芒劃破了黑暗。
這是金九齡第一次見到西門吹雪的劍術,傳聞萬梅山莊莊主是年青一代中頂尖的劍術高手,果然不假。
如果現在與他過招的是自己的話,他沒把握在對方的劍下活下來!
金九齡看不到那個非人的東西,他只能看到西門吹雪的動作,對方的劍很快,卻很沉穩,一招一式沉靜有力,并沒有因為敵人是個看不見的非人類而又絲毫慌亂,反而有一種預判性,每一次揮劍都會出現在他該出現的地方。
這讓金九齡有些奇怪。
好一會兒他才發現端倪,西門吹雪的眼睛是閉着的。
眼前一片漆黑,其他感覺卻越發敏銳,就算對手是一個出乎了意料之外的東西,他心中雖有震驚,卻并不慌亂,他握劍的手依舊很穩。
當然,如果他現在睜開眼睛的話他能看到一張臉,一張溫柔婉約卻沒有絲毫血色的臉,臉的主人長發飛舞,迎風自長,鋪天蓋地一般形成一個巨大的繭,将白色的身影籠罩其中。
金九齡眨了眨眼,差點要像個女人一樣尖叫出聲。
秦漠就是這個時候趕到的。
金九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高興于這個神棍的出現。
他指着巨大的黑繭,疾呼:“快!西門莊主被困住了!”
秦漠飛快的跑過去,手中桃木劍直劈而下。
明明只是一把木劍,在這一刻,卻比世上任何神兵都來的鋒銳無匹,女鬼尖叫一聲,長發一甩,纏着還沒掙脫出來的西門吹雪和地上的鬼童轉身就逃,她怕他。
畢竟是收了錢的,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信用,秦漠既然答應了,哪能讓她跑了,見狀立馬就追了上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那女鬼做了什麽,一個黑洞突然就出現在那裏,女鬼帶着西門吹雪和鬼童瞬間就消失在洞中。
秦漠臉上倒是沒什麽意外的表情,他甚至都沒猶豫,直接從袖中掏出一張明黃色的符紙,符紙燃起的瞬間,他連同他肩上的那只青鳥也消失在洞中。
金九齡往前走了一步,又很快停了下來,他看着那個只兩個呼吸間就什麽都沒有了的地方,神情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