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色深沉。
偏僻的小村莊像是被一塊巨大的黑布籠罩了,徹底的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
暗色之中,唯有一點暖光堅定的穿過層層阻礙,照亮了一小方的天地。
花滿樓是個瞎子,對一個瞎子來說有沒有光,是白天還是黑夜并沒有任何區別,可這個夜晚卻又如此不同。
“阿青!”拉着他的人忽然停了下來,輕喊了一聲。
清越的鳥鳴聲響起,原本三個人的呼吸忽然變成了兩個。
“先生!”花滿樓面色緊繃。
“別怕。”秦漠拍着他的手,輕笑:“這世上總有一些不能用常理去解釋的事情,無法解釋不代表他的存在就是錯誤的,你說呢?”
花滿樓抿着唇,他是想要笑一下的,可實在是笑不出來。
青鳥沒有離開太久,他很快就回來了,“安全!”他拍着翅膀如此說道。
秦漠颔首,他拉着花滿樓,撥開重重暗色走了過去,三四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屍體幹癟枯瘦,只剩下了一副骨頭架子,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臉,嘴巴張到了最大,幾乎要裂到耳根處,神情扭曲而又充滿驚恐。
秦漠蹲下身子檢查了一下,皺眉道:“和莊子裏的那些村民一樣,也是被吸幹了所有生氣,只是......”又有些不同,但具體哪裏不同他一時間也看不大出來。
秦漠不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既然暫時看不出來,便将疑問放在一邊,他起身,看向四周。
燈籠裏散發出來的光芒很暖,但範圍有限,秦漠只能看到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的密林,以及那一方沒入暗色的峭壁。
他舉起了手中的燈籠,昏黃的光将峭壁上的一行字映照的清清楚楚。
先考虞氏清坲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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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漠心下一跳,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袍袖一揮,符紙無火自燃,灼灼烈焰照亮了此方天地。
那一面望不到盡頭的峭壁之上,竟然人為雕琢了無數個凹進去的小洞,每一個洞裏都擺放着一具棺材。
看上去陰森,而又恐怖,讓人背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特別是在這樣的黑夜中。
“好大的工程。”秦漠感嘆一聲。
青鳥對此嗤之以鼻,“是腦子有病。”
秦漠搖頭,“我曾聽說,人死之後,把人葬在高處,離日月星辰最近的地方,能讓他們早日飛升成仙,或許這虞家就是這樣的風俗呢?”
“你信?”
秦漠彈了一下他的翅膀,輕笑道:“少年人的思想別這麽黑暗,這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嘛。”
青鳥停在他的肩膀上,目光直視那個黑黝黝的洞口,揚着下巴說道:“好人或許是有很多,但絕不包括這虞家!”
秦漠嘆了口氣,沒再反駁,他轉身對着花滿樓道:“裏面大概會有一些很大的麻煩,但你留在這裏也不是很安全,不如和我走一趟如何?”
花滿樓終于緩過神來,點了點頭。
“你不用顧忌我。”
花滿樓雖然是瞎子,卻絕對不是需要人照顧保護的弱者。
這條依着峭壁開鑿出來的通道,比他想象的還有幽深。
一層又一層的階梯直接向下延伸,通道并不狹窄,并排行走三個成年人都沒問題,空氣雖然有些陰冷卻并不潮濕,沿路走來的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亮着一盞燈。
四周安靜的只有兩人拾階而下的腳步聲,花滿樓的輕靈,秦漠的穩健而又從容。
兩人都小心戒備着,特別是花滿樓,他看不見,可任何細微的動靜都別想逃過他的耳朵。
直到他們不知道繞了幾個圈之後,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石室,容納一百人絕對沒有問題。
石室中的擺設非常的簡單,并沒有太多花裏胡哨的東西,幾十張桌子擺放的整整齊齊,桌子後放着蒲團,上首的石壁上,一個巨大的由人工雕刻出來的靜字,鐵畫銀鈎,氣勢驚人。
“這裏......似乎是個學堂?”花滿樓蹲在地上,那裏一個硯臺正打翻在地,他伸手碰了碰,黑乎乎的墨汁在指尖蔓延開。
“還沒幹。”這裏的人離開的時間并不長,而且走的時候很是匆忙。
秦漠的重點不在這裏,他看着牆上挂着的一幅巧笑倩兮的美人圖,感嘆道:“這虞家的人,好有錢啊。”
單就他們看到的這些來說,絕對是耗費了巨資的,何況,這裏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已。
花滿樓起身,拍了拍手問道:“我們,要往哪邊走?”
以這間石室為中心,除了他們來的那條道之外,另有五條通道,讓這底下宮殿看上去像座迷宮。
秦漠沒有馬上回答,他在聯系西門吹雪。
【你在哪?還好嗎?】
【......不太好。】
西門吹雪确實不太好。
他單手握劍,和木道人以及女裝大佬司空摘星一起,被困在了臨空凸起的一塊臺階之上。
臺階很小,稍微一動,就能碰到彼此的肩膀,可也因為有這個臺階,他們才沒有落在底下那群東西的口中,成為他們的食物。
手中的護身符還散發着微弱的光芒,那點金芒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在保護他們,卻隔絕不了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和腐爛的味道。
向來潔癖很重的西門吹雪被熏得幾欲作嘔。
臺階之下,萬人坑中,無數早就腐爛的屍體“蘇醒”了過來,它們伸着手,攀爬着,被三個活人的生機牢牢引誘着,口中淌着肮髒的涎水。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司空摘星頂着一張秀美的臉,姿勢非常不雅觀的跪趴在臺階上,探着腦袋小心翼翼的往下看。
“我不想被這些東西吃掉啊,太醜了!”
“閉嘴!”
西門吹雪皺眉,這人太吵了。
事實上,他能和木道長他們遇上純屬偶然。
之所以與花滿樓分開行動,一是因為他性格如此,比較喜歡獨來獨往,二來也是能和他們一明一暗,更加方便些。
當巨大的轟鳴聲響起的時候,他離得不遠,正好撞上守在地宮入口處的一隊人。
對方還沒從巨大的震動中緩過神來,就看到了西門吹雪,驚慌之中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讓他說,就舉着武器往他這邊沖過來。
他們人數雖多,卻不是什麽武功高手,西門吹雪很容易就能擺平。
可就在這時候,黑壓壓的影子遮天蔽日,籠罩了半個天空。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出于對危險的直覺,那片黑影呼嘯而來的時候,西門吹雪身形極快的閃進了地宮。
而他身後的那些人,反應沒他快,他最後看到的就是一具具變成了幹屍的身影。
他無法出去,他被困在了這裏。
這座地下宮殿無比的龐大,地勢也是錯綜複雜,甚至隐含陣法。
西門吹雪絕不認為這是小小的一個虞家莊能夠做到的。
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地宮裏繞了半天,卻始終找不到出路,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狼狽過了。
再然後他就遇到了受傷的木道長,和女裝的司空摘星。
“我為什麽要閉嘴,你憑什麽叫我閉嘴?!”西門吹雪冷下臉的時候特別能唬人,可司空摘星卻不怕,他哼哼,“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我,你還蒼蠅一樣在迷陣石廊裏來回轉悠呢,嗡嗡嗡,嗡嗡嗡。”他像模像樣的模仿了幾聲蒼蠅叫。
西門吹雪面色鐵青,“沒有你,我不過是多走幾步路,可若非我,你卻要成為那些東西的腹中餐了。”他指着下面的那些東西說道。
“好了好了。”木道長聲音虛弱,明明是身體最不好的一個,卻還要拼命打圓場,緩和他們的關系,“現在正是危難之時,更該同舟共濟才是,咳咳咳。”
司空摘星撇了撇嘴,他不去看那張惹人生氣的死人臉,而是摸了摸木道長的脈,皺眉問道:“老道,你怎麽樣?”
木道長苦笑,“暫時還死不了。”
“這樣下去不行。”司空摘星站起身。
他擡頭看去,頭頂那塊地方破開了一個大洞,夜色沉沉,冷風呼嘯而來。
可是洞口太高了,除非能長出一雙翅膀,否則就算他的輕功再好,也不可能飛的上去。
“難道要退回去?”想到這兒,他開始牙疼。
“沒機會了。”西門吹雪擡起手,符紙的光芒越來越弱,最後火焰騰起,整張符紙化為灰燼。
司空摘星見狀,趕緊問:“你還有沒有?”
西門吹雪不想回答這顯而易見的問題,他手一揚,掌心的灰燼飄飄蕩蕩的落了下去。
司空摘星很是惋惜的看着,然後問道:“你這東西究竟哪裏弄來的,如此厲害,我出去之後也一定要弄個十張八張的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木道長無奈,“想想我們現在上不着天,下不能落地的該怎麽辦吧。”
司空摘星沉默,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它們要上來了!”西門吹雪冷生說道。
萬人坑中,那些沒有意識的屍體們一個推着一個,非常有秩序的往上堆疊,只一會兒的功夫,便堆出一人多高的小山來。
司空摘星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操作?!”
“有人在指揮他們。”西門吹雪目光銳利,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