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聽到什麽聲音了沒?”
秦漠忽然問道。
“什麽聲音?”陸小鳳不解, 他碰了碰花滿樓。
花滿樓特意傾聽了一會兒,然後搖頭。
這個世上,陸小鳳最相信的除了司空摘星的輕功之外,就是花滿樓的耳朵, 此刻見他搖頭,便自然而然的說道:“你聽錯了吧。”
秦漠皺眉,“或許吧。”他如此說道。
而後便又将話題重新轉了回去,“也就是說, 你落入第三界時,第一個見到的是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我再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了。”陸小鳳摸着下巴似乎在回想着什麽。
“你确定不是骷髅臉?”秦漠懷疑的看着他。
回憶中的絕世美人瞬間變成骷髅臉,陸小鳳差點沒跳起來, “真的是美人!”他斬釘截鐵, 就差指天發誓了, “兩者完全不能比!”那簡直是對美人的亵渎。
秦漠舉了舉手,示意他繼續。
“後來還沒等我緩過神來, 就被弄暈了, 等我再次醒來就在蜘蛛洞裏了啊。”陸小鳳的語氣中帶着點惋惜, 不知是為了自己昏過去什麽都不知道而惋惜,還是因為沒能多看幾眼那位所謂的絕世美人。
秦漠哦了一聲, 質疑道:“你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能确定那位美人就是幕後之人, 是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呢?”
“因為我經驗豐富啊。”陸小鳳脫口而出。
秦漠不解, 但花滿樓卻是微微一愣之後, 笑出聲來。
陸小鳳似乎也有些懊惱自己的嘴快,他幹笑着道:“我在蜘蛛洞呆了這麽久,也不是什麽都沒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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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了一個洞。”秦漠很認真地說道。
陸小鳳更尴尬了,“除了洞我還打聽到了一些事情,你們知道的,女人嘛,尤其是十幾個女人紮堆在一起的時候,嘴巴特別不牢靠。”
“所以呢?你都聽到了些什麽?”
“那個美人,是地宮的主人。”
秦漠豎着耳朵作出傾聽的姿勢,然而只這一句,接下來就沒聲了。
“沒了?”
“沒了啊。”
“就這?”
“這還不夠嗎?”
“......”
秦漠剛剛升起的一點小火苗,在察覺到越來越淺的河水之後,徹底熄滅了,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很好奇,你剛剛所說的經驗豐富是怎麽回事?”
陸小鳳緊緊的閉上嘴巴。
倒是花滿樓,饒有興致的說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陸小鳳的女人緣很好,就像時不時的就找上門的麻煩一樣頻繁,可每次事情查到最後,那些讓他心動,或者對他心動的女人都會和幕後黑手有着或多或少的關聯,這運氣——”他搖頭嘆道:“也是沒誰了。”
兩條腿終于離開了冰冷的河水,這讓秦漠大大的送了口氣,他一邊擰幹自己的衣擺,一邊道:“這豈非是報應?”
陸小鳳在用內力烘衣服,聞言,非常不滿的道:“我只是運氣不大好,怎麽就成報應了。”他敢指天發誓,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血淋淋的教訓告訴我們,做人要一心一意,不能花心濫情。”
陸小鳳不服,“我那是風流,不是濫情,男人嘛,只要是你情我願,很正常。”
“我以前認識過一個自诩風流的男人。”秦漠回憶道:“他也還好,就踩了兩條船,最後你猜他怎樣了?”
陸小鳳挑眉,“船翻了?”
秦漠的目光在他胯、部一掃,笑的十分的意味深長,“被剁了。”
陸小鳳胯、下一涼,差點沒忍住伸手去捂,“真的假的?!”
秦漠輕哼,末世裏能活下來的女人,哪個不兇殘,沒把人剁了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昏暗的光倒映在湖面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
秦漠繞了一圈都沒找出機關在哪,索性提議道:“把它炸了怎麽樣?”
“要是裏面又是什麽妖魔鬼怪呢?”陸小鳳頭疼,“再逃亡一次?”
“為什麽要逃?是漢子就要正面迎敵。”秦漠掏出符紙,晃了晃,“你以為我舍得嗎?一張符紙一百兩銀子呢,我也心痛得很。”
陸小鳳目瞪口呆,然後他迅速的從懷裏拿出花滿樓剛剛給他的那張,有些緊張的說道:“那這種的呢?還有嗎?”
“那是附身符,更貴,要五百兩。”秦漠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來,道:“你那一張是免費贈送的,因為花公子是我的大主顧,不過還想要的話,就要花錢買了”
陸小鳳跺了跺腳,一咬牙:“我買了!出去後我就算是去要飯,也一定把錢給補上。”
成交!
陸小鳳又是肉痛,又是心滿意足的把新到手的護身符塞到了花滿樓手裏,他小聲嘀咕道:“一定要收好,千萬不能弄丢了,這可是五百輛啊......”
花滿樓的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
轟——爆炸聲響得太突然了,讓兩個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人吓了一跳。
秦漠輕哼一聲,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誰讓這兩個人老是在他面前秀來着。
——來自孤寡老人森森的嫉妒!
裏面并沒有陸小鳳設想當中的妖魔鬼怪,巨大的石室內,整整齊齊的擺放着無數的屏風。
象牙的,琉璃的,紫檀木的,鑲嵌了琺琅,翡翠,金銀等極盡奢華的,款式也是多種多樣,立式的,折疊式的等等等等,大概這世上能找出來的各種種類的屏風這裏都有了,而且更精致,更完美,更齊全。
三人穿梭在這一排排的屏風之中,就算是對這東西絲毫沒有研究的人,也能看出這些東西的珍貴。
“都是一些美人屏呢。”看了半天,陸小鳳忽然說道。
秦默一看,果然如此。
這雖然有些奇怪,倒也不算太奇怪。
屏風嘛,除了材質之外,就是圖案的不同,而所有的屏風圖案歸納起來無非那幾個類型,山水魚蟲,龍鳳飛鳥等,美人屏自然也算其一。
可這裏的屏風款式雖多,可無論是雕刻的還是彩繪的,都是美人屏,沒有其它圖案就有些奇怪了。
而那些美人或站或立,或微笑或清愁,形态不一,面容也是完全不一樣。
花滿樓手裏拿着一個小巧玲珑的插屏,手指在突起的浮雕上慢慢摸過去,“是個美人呢。”他笑。
“我來虞家莊前曾經特意讓人調查過,一百多年前的虞家也算是個大家族了,虞家制造的屏風專門進貢皇室,尋常人家想求一個都很難,特別是虞家的美人屏,那是連皇帝都親自贊賞的,還提筆禦賜了一個虞美人的稱號。”
想了想,他又道:“我家就有一個,是老爺子的寶貝。”
“這虞家的屏風這麽有名,怎麽就沒流傳下來?”陸小鳳問道。
“朝代更替,向來如此,何況虞家清高,所制之物除了進貢,從不輕意外傳。”
陸小鳳哼哼,“有錢不賺才是真傻。”
“庸俗。”花滿樓很不客氣的說道:“無論是什麽東西,一旦專研到了極限,又哪裏是錢財所能衡量的。”
陸小鳳不服,他下意識的看向那個更加庸俗的人。
可是,“人呢?”
“這裏。”
秦漠的聲音傳來,陸小鳳繞開了幾座屏風,往他走去。
“你在做什麽?”
他話音剛落,便猛然摒住了呼吸。
秦漠的面前,一幅巨大的立式屏風擺放在那,屏風與屋內其他相比,沒有太大的不同,或許更加精致更加奢華了一些,最讓人矚目的是屏風上繪着的美人。
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
陸小鳳一不小心,就掉進了那雙妩媚多情的眼波中。
“別看!”
低喝聲響起,将陸小鳳陡然炸醒,他深吸了一口氣,也顧不上為自己的意志不堅定而感到慚愧,立刻說道:“這就是我當初見到的那個美人!”
秦漠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
花滿樓聽到了這邊的動靜,也走了過來。
“花滿樓小心,別看屏風上的美人,不太對勁。”
陸小鳳說着,下意識的想要伸手給他捂眼睛。
花滿樓适時地躲過,無奈道:“你忘了我看不見?”
在他躲開的瞬間,陸小鳳也回過神來了,他搓了搓手幹笑道:“這不是你平日裏表現得太好了,弄得我總會忘記你其實是個瞎子。”
花滿樓哭笑不得,“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當然是誇,我就沒見過比你更不像瞎子的瞎子。”
花滿樓搖頭,他伸手,摸上那扇屏風。
美人的發,美人的眼,美人的笑.......
他一寸一寸的抹過去,屏風上的美人一點一點的在他腦子裏成了型,“絕世佳人。”他感嘆。
“是佳人,但也是個能要你命的佳人。”秦漠忽然看向陸小鳳,神情認真的說道:“你剛剛的話說對了。”
“啊?”陸小鳳一臉懵逼,“我剛剛說了很多話。”
所以,你指的是哪一句?
“你說這裏面有妖魔鬼怪——”
秦漠的話都沒說完,陸小鳳已經往後跳了起來,“喂喂喂,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
很像!
陸小鳳非常想點頭,可不知為什麽,他後背開始發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小鳳總覺得那屏風上繪着的美人沖他眨了一下眼?
女兒家的嬌笑聲響起,一聲兩聲無數聲,從四面八方湧來,空靈而又悅耳。
“這什麽鬼?!”陸小鳳下意識的靠近了秦漠。
“來了!”他低喝:“意志堅定些,別見了美色就繞不開道,記住了,一旦陷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什麽——”陸小鳳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瑩瑩光芒閃爍,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好像栽進了一團軟綿綿的花絮裏。
虞琪從小就生的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家沒有一個不希望自己長得好看的,容貌美的人也更加的讨人喜歡。
可虞琪卻不喜歡,她有時候恨不得自己能像隔壁的虞四姐那樣,生一臉的□□子才好。
她的家人也不喜歡她的這張臉,偶爾看着她會嘆氣,但更多的時候是漠視,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
虞家的女兒從來只有兩種命運,相貌一般的會成親生子,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而容貌美麗的卻會在成年這天被送入地宮——無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虞琪不想進地宮,盡管所有的長輩都和她說,進了地宮之後可以錦衣玉食,一生順遂,再也不用為俗事煩憂。
她小時候也是欣喜過的,因為她是被選中的,這證明她是虞家這一輩中最出色的。
可這種孩童天真無知的喜悅在随着她的年紀逐漸增長之後,慢慢淡去,地宮再好再奢華,又能怎樣呢?
一旦進去了就再也沒辦法出來了。
春日裏的鮮花,夏天的湖水,深秋的落葉,寒冬裏的冰雪。
這些原本普通到習以為常的東西,一下子變得珍貴起來。
虞琪是個沉默的人,很多想法都被她藏在了心裏,誰也沒說,也沒有能說的人。
進入地宮的那天,她什麽都沒帶,只随手在路邊摘了一朵黃色的小花,她将花插在鬓角,終此一生,再也沒有出來過。
......
相比于虞琪的平淡隐忍,虞子夏的經歷就要精彩的多,也慘烈的多。
同樣是早晚有一天要離開身邊的女兒,虞子夏的家人與虞琪家的漠視完全相反。
正因為知道要分開,他們愧疚,便加倍的寵愛着她。
可以說,虞子夏是被嬌寵着長大的。
虞家的女孩子是不可能輕易出莊的,更別說是被選上的女孩。
可虞子夏仗着家人的寵愛,不止一次和做買賣的兄長出去見過世面,自由的滋味她嘗過,又怎麽可能甘心放棄,她哭過鬧過自殺過,可疼愛了她十幾年的家人不但沒有妥協,甚至親自将她押着送入了地宮。
虞子夏在地宮裏只呆了四年,四年的時間将一個驕陽一樣的女孩變得蒼白無力,最終郁郁而死......
......
陸小鳳忽然明白秦漠為什麽要讓自己意志堅定了,那些記憶,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她們的歡喜,她們的怨恨,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那麽的清晰,如果不是護身符在盡心盡職的發揮着它的功效,他已經跌進這些真實的回憶中再也爬不出來了。
“這虞家......怎麽能這樣?!”
瑩瑩光輝閃爍着,淡淡的影子若隐若現,恍惚間似乎有無數的少女在身邊穿梭行走。
陸小鳳本該覺得毛骨悚然,可不知是不是被那些記憶影響到了,此刻的他非但沒有太大的不适,反而對那些年紀正好的女孩充滿同情。
秦漠睜眼,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個垂眸淺笑的美人,而後感嘆:“陸小鳳,你是不是女扮男裝?”
“......”
陸小鳳無語:“為什麽這麽說?”
“女人的直覺才準,你如果是男人的話,怎麽做到這點的?”
雖然不太懂他話裏話外的是什麽意思,但自己的男性尊嚴還是要維護一下的,陸小鳳摸着自己最珍惜,保養的最好的胡子道:“我是女人的話,會長這個?”
秦漠嘆了口氣,那就是主角光環了。
天道寵兒什麽的,果然是讓人嫉妒的存在。
“花滿樓,你怎麽樣?”
雖然好奇,但最重要的還是基友,花滿樓醒來的瞬間,陸小鳳立馬上前關心道。
花滿樓搖了搖頭,他的神情有些悲傷,三個人中,他是更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感染的那個,何況,那些踏入悲劇的還都是一些單純善良的小姑娘。
“那位新娘子,”花滿樓沉默了片刻問道:“是不是也是被選定的人?所以他們才不肯放她離開?”
陸小鳳想了想,才低聲道:“也許,我雖沒見過新娘子,但趙深那無賴,老是誇他媳婦漂亮,我都聽煩了。”
女孩子長得漂亮,本該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可在虞家莊,卻是造成無數悲劇的根本原因。
“你在憤怒?”
“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憤怒的事情嗎?”花滿樓的唇角沒有了笑容,沒有焦距的眼中難得的竄上兩簇火苗,“就為了這些無謂的東西就犧牲了這麽多人,這虞家之人都有病嗎?!”
陸小鳳稀奇:“你剛剛可不是這樣說的,你還罵我庸俗呢!”
“你閉嘴!”花滿樓“瞪”他。
陸小鳳果斷的閉上嘴巴。
“這大概是一種不甘心吧。”秦漠不懂藝術,但他懂人心,“尋常的村莊,尋常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于一個曾經輝煌過的家族而言,他們怎麽可能安心與現在這樣的生活?”
“可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幾代人,前朝都已經滅亡了一百多年,那些虛無缥缈的夢難道還能實現不成?”
“夢之所以是夢,不就是因為它不切實際嗎?一個已經徹底沒落了的家族最後的垂死掙紮罷了,只是這些你就氣成這樣,那更血腥更暴力的你不是要氣死?”
“更血腥更暴力?”花滿樓皺起眉,內心有些不适。
“這些記憶還算平靜,雖然不甘,卻沒太多怨氣,大概最重要的東西都被封印了。”
“封印?”
“我一開始也被蒙蔽了呢。”秦漠指着最美的那扇美人屏道:“這大概就是陣眼了。”
“你的那個經驗之談應驗了。”他沖着陸小鳳道:“這位美人也為虞家地宮的建立盡了一份心力呢!”
陸小鳳摸着胡子苦笑。
“所以,現在有兩個選擇。”秦漠豎起一根手指,輕聲道:“打破這個陣眼,或許能找到出路,第二,維持原樣,待在這兒繼續欣賞美人們。”
“這還用選?”陸小鳳挑眉,傻子都知道要怎麽做吧。
秦漠嘆了口氣,他沉聲道:“就算是被封印了,我依舊能感覺到這下面隐隐約約散發出來的惡意,可見這股怨氣的強大,這可不是剛剛那點小打小鬧了,你們真的選好了?”
石室內有片刻的沉默,陸小鳳目光轉了轉,很快就笑了起來,“死都死過了,還怕這點小小的挫折不成?正好也讓我瞧瞧,所謂的沖天怨氣究竟長什麽樣,比那一群母蜘蛛還厲害嗎?!”
他的坦然無懼很容易感染到別人,花滿樓輕笑出聲,這是他最欣賞陸小鳳的地方。
就連秦漠都有些喜歡這個主角了,他一振衣袖,推倒那扇屏風的同時,封印也被破了。
沖天的怨氣幾乎凝結成實質,将三人徹底淹沒其中,尖叫聲,哭嚎聲,咒罵聲等等,伴随着各種各樣晦暗陰冷的負面情緒,直往他們身體裏鑽。
秦漠渾身冰寒,他掩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掌心的符咒是唯一能給他帶來暖意的所在。
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是虛幻的,可充斥在耳邊的噪音還是讓他想大吼一聲“閉嘴!”
周圍什麽都沒有,只有極致的黑,逼的人壓抑而又瘋狂,再然後,那濃烈的黑終于被撕開了一條縫隙,炙熱的紅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洶湧而下,幾乎要将人徹底湮滅。
那一個個或清麗或明豔或溫婉的女子被強硬的壓在下面,所有的掙紮求饒反抗都是徒勞,那一刻,她們不是人,而是生育的工具,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容色的她們,唯一的作用就是生下貌美的後代。
一個又一個的嬰兒被生下,然後再被抱走,那些還在最好年華的女孩們就像花一樣,迅速的枯萎了下去......
秦漠咬着唇,極力克制着那些負面情緒的同時,暗自咒罵了一句,這虞家莊還真不是個東西!
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開,秦漠像個瘾君子一樣抖着手從懷裏掏出一張符,本來還想節省一下的。
最高等級的佛光普照,有價無市的東西,他大半年來就刷新了這麽一張,就這麽用了他實在是心疼。
要是青鳥在這裏就好了。
他頭一次這麽想念那只死肥鳥。
“破!”
九天梵音響起,神聖的光芒驅散了所有晦澀,沐浴在那樣的佛光中,整個人從身到心仿佛都經歷過一場徹底的洗禮。
“靠......”
虛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秦漠看到的是一只面色蒼白,仿佛被吸幹了所有精力的陸小鳳。
他過去扶他,碰到了才知道,對方的衣衫全部濕透了。
當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我們盡快離開這裏。”
“找、找到出路了?”陸小鳳手腳發軟,連說出來的話都比原先低了十倍。
秦漠往他身後揚了揚下巴,原本擺放着美人屏風的地方破開了一個洞,露出一條黑黝黝的通道來。
“我讨厭走地道......”陸小鳳低喃一聲,然後道:“我沒事,花滿樓呢?你去照顧花滿樓......”
花滿樓的臉色比他們都差,他還沒有醒來,對于心軟的人來說,越是這種時候,他們受到的影響才越深。
兩人合力将花滿樓扶起,然後鑽進了地底下的那條通道。
逼仄的空間,昏暗的視線,并不足以讓他們害怕,至少比起剛剛經歷的那些,太過微不足道。
“媽!的!”陸小鳳踹了一下牆角,罵道:“禽獸!”
“嗯。”身後的秦漠應了一聲。
“畜生!”
“嗯!”
“沒有人性!”
“嗯!”
陸小鳳罵一聲他就應一聲,直到陸小鳳實在想不出詞來了,便說道:“你就會嗯嗎?”
“嗯?”
“你不生氣嗎不氣憤嗎不想罵人嗎?”
秦漠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知道那些怨氣去哪了嗎?”
“啊?”陸小鳳驚訝,“你沒有祛除它們?”
秦漠笑了,笑容溫和可親,“當然沒有,那多沒意思。”
“你做了什麽?”陸小鳳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可怕。
“我能做什麽?我也什麽都做不了。”秦漠淡淡道:“是它們要做什麽才是。”
“它們要做什麽?”陸小鳳更加不安了。
“如果換成是你,被人害得如此凄慘,當你重獲自由之後,你會幹什麽?”
“報仇!”
這句話不是陸小鳳說的,而是花滿樓。
“花滿樓你醒了?你怎樣,還好嗎?”
來自朋友直白的關心總是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就算花滿樓此時的狀态差到了極點,也還是極力露出一個笑來。
“沒事,你放心。”
陸小鳳沒有放心,他更擔心了。
“秦先生。”花滿樓聲音沙啞,失去了以往慣有的溫潤,“在下可否問你一件事。”
秦漠看着他,“請說。”
“知道了這座地宮裏的真相,虞家莊的人,你還會救嗎?”
這個問題太過犀利,秦漠并沒有馬上回答,反而問道:“你呢?知道虞家莊真面目的你,還會不會出手相救?”
花滿樓沉默片刻,終究搖頭,“我不知道。”
“你是個心軟的人。”
心軟的人最容易動搖,可他卻不是。
他要做的事從來沒有改變過。
誰也無法讓他改變。
長長的通道終于走到了盡頭,陸小鳳四下檢查了一下,最後敲了敲頭頂那塊位置,道:“空的,上面有路!”
這地下宮殿果然夠曲折。
他們都不知道鑽過幾個洞了。
洞口被陸小鳳劈開的瞬間,銀白色的劍芒迅如閃電,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網向着他當頭籠罩。
陸小鳳大駭,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本就不大好,而且又是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情急之下,他只來得及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劍。
“住手!”
這是秦漠的聲音。
可已經晚了。
陸小鳳夾住了那把劍,可他內力提不上來,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血肉模糊的準備。
可就在這個時候,劍上的力道消失了,陸小鳳還沒來得及感到詫異,就聽到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小鳳,你還沒死啊!”
“西門!”陸小鳳一擡頭,正好對上那雙含着一絲笑意的眼睛。
西門吹雪很少笑的,可正是因為他的笑太難得,偶爾見一次就覺得特別稀罕。
陸小鳳縱身一躍,也顧不上攔在兩人之間的劍了,一把抱住了西門吹雪,大笑道:“你都沒死,我怎麽舍得死,我還沒把萬梅山莊的酒都喝光呢!”
“早知如此,便不來救你了。”
“那可不成,我會傷心的!”
陸小鳳胡子都翹起來了。
“是誰受傷了?”
這是剛剛從洞底下鑽上來的花滿樓說的,他雖看不到,卻聽得清楚,而且還不止一個。
咦?陸小鳳從興奮中緩過神來,終于注意到了西門吹雪身後護着的兩個人。
“呵呵。”司空摘星疼的分分鐘都能倒下,可依舊維持住自己高貴冷豔的表情,“大名鼎鼎的陸大俠終于看到我們這兩個身受重傷的可憐人了啊!”
“司空摘星?!”
陸小鳳揉揉眼睛,一言難盡的說道:“你怎麽把自己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啊!”
司空摘星原本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一下子通紅。
“陸小鳳!你就注意到這個?!老子身上這麽大一個洞你瞎了?!要不是為了你,老子還不知道在哪逍遙自在呢,會弄成現在這樣?!”
他一身女裝怨氣沖天的樣子,就差沒來一句負心漢了。
陸小鳳趕緊舉手投降,安撫道:“你怎樣,誰捅的,老子給你報仇,還有老道,他怎麽了?”
“我還好,暫時死不了。”司空摘星上一秒還在翻白眼,下一刻就垮下了一張臉,“就是木道人,有點麻煩。”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不認識的人蹲在了昏迷不醒的老道士身邊。
“你幹嘛?”他本能的防備。
陸小鳳趕緊說道:“別別別,秦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沒事的。”
秦漠并沒有被兩人影響到,他檢查了一下,然後伸指點在老道士的眉間,青綠色的光芒沒入他的體內。
秦漠道:“無礙,死氣侵體而已,不是很嚴重,驅散了就好。”
“謝謝謝謝!”陸小鳳很是欣喜。
如果他的朋友因為他出事的話,他會內疚一輩子的。
“你去找他。”西門吹雪目光沉靜。
秦漠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他點頭,從懷裏掏出了幾張符紙,“這個是驅邪的,這個是護身的,這個能在緊要關頭為你擋住敵人的致命一擊,你都拿好,等我回來。”
陸小鳳三人:總覺得哪裏不對。
秦漠正要離開的時候,司空摘星回過神來趕緊說道:“等等等等,你那個符,能不能給我一張?”
這麽厲害的東西,怎麽能錯過!、
秦莫笑了,笑得溫柔可親,“要錢的哦,五百兩一張,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
一定是他要東西的方式不對,不然剛剛還神秘莫測的高人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市儈!
萬人坑中。
青鳥原先優雅貴公子的形象完全崩塌了,白皙的臉上沾了點血跡,眉宇之間煞氣逼人。
更重要的是他的後面,一道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幾乎貫穿了他整個後背。
這點傷口他倒是不怎麽在乎,讓他生氣的是他的衣服報廢了,這還是秦漠送給他的,現在不能穿了,以他摳門的個性,回去之後肯定是要挨罵的!
想到這裏,他怒火更炙,戰意也愈盛!
他整個人臨空躍起,修長挺拔的身形在巨屍的稱托下顯得無比的渺小可憐,可他的氣勢卻半點不弱,跳到最高處時,他的雙拳帶着強悍無比的力量直接往巨屍的“心髒”部位揍了過去。
纏鬥了這麽久,該摸索清楚的地方,他也差不多都弄明白了。
他知道,她就在這裏。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致命的一擊中!
碰——巨屍化為粉末,無數的屍體,無數的殘肢斷臂,下雨一樣落了下來,重新砸回坑裏。
青鳥不退反進,掌中竹笛直指群屍當中終于冒出頭來的那個女人。
兩人間的距離越發近了,隔着“屍雨”,幾乎能數清彼此的睫毛,虞情并不慌亂,她也沒有絲毫出手抵擋的意思,不但不出手,她甚至還在笑,笑容妩媚多情。
青鳥皺眉,本能的覺得有點不對,就在這時,秦漠的聲音忽然傳來。
“小心後面!”
他驚呼。
爆裂聲驟然響起,這是秦漠驚慌之下瞬間丢出來的符咒。
符咒炸裂的瞬間,他雙手結印:“防!”
青鳥轉身,薄薄的一層護罩擋在他胸前,為他擋住了致命的一擊。
可就算如此,那股強大的力量還是将他打得口吐鮮血,整個人倒飛出去。
“阿青!”
秦漠心跳停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害怕,他不會輕功,只能徒勞的往他那邊跑,可是,離的太遠了,他就算用上了他最快的速度,可也還是太慢。
青色的身影狠狠地砸在屍堆裏。
“殺了他們!”女人雖然柔媚,卻又無比陰狠的聲音響起。
秦漠驟然止步,目光冷厲的看向那個面容并不陌生的女人,以及她身邊那條金光燦燦的——龍!
“咳咳咳!”青鳥一身血跡,無比狼狽的從屍體堆裏爬了出來,他捂着胸口不忿道:“怎麽可能是龍!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流放之地,還受一只厲鬼的差遣,太侮辱我們神獸的尊嚴了!”
“你閉嘴吧!”
青鳥當然不是讓閉嘴就閉嘴的了的,他在極力挽回自己失掉了的面子,“我不是打不過它!是它偷襲,而且它用的是靈力,我才沒有一點都沒有察覺的!”
在契約者面前翻船什麽的,他才沒有!
秦漠:“......”
肥青啊,你可長點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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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支持的小天使們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