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桂子秋

仲秋之月, 桂子花開,不悔堂後院天香盈盈,衆人忙碌之際,兩個少年神神秘秘走來此地, 四周張望見無他人, 便坐去亭下商量某事。

“如何, 陶姐姐答應沒?”

雲飛搖頭:“票都送去她眼皮底下了, 還是沒應。”

“我大哥也是。”

“……”雲飛表情古怪些, 問道, “你究竟怎麽看出他二人有那心思的?”

“直覺。”聞慎替他捋了捋, “大哥每每來你們這兒都似變了個人, 原本什麽事都能唠叨番, 可在陶姐姐面前他一句話也不說!”

“……”

“再說陶姐姐, 平日待人都懶得多看一眼,唯獨見到我大哥會颔首示意, 這不是有意是什麽?”

“……”

雲飛越聽越不對勁:“不懷疑你都難,聞大哥來這裏素來侃侃而談, 頭回還和書院裏夫子同行, 說了好些,怎麽到你這兒就是變了一人?”

“唉,無怪人說你不解風情,這事需用心看。”

雲飛皺眉,想到的确有人這麽說自己,便自認下,又請教道:“那你說接下來做甚麽?”

“咳,我想想啊……”

“汪!”

石桌下突然傳出狗叫,兩人一怔, 俯身看去底下,果然見綿綿靠坐在石桌墩上和軟軟在玩兒。

兩個少年從桌底對視番,似乎達成共識,一齊将綿綿拖了出來,放到石凳上。

綿綿抱着軟軟,左右看看,問道:“有事麽?”

“有。”異口同聲。

聞慎身為經驗頗豐的促狹鬼,率先胡說八道:“綿綿知道我們在做什麽嗎?”

“在說聞伯伯和不高興姐姐。”

“錯,我們在說怎麽幫月老做事,可知月老是誰?”

綿綿搖頭。

聞慎遂把月下老人的故事講給她聽,最後哄道:“昨兒夢裏月下老人囑托我,說綿綿是個幫他做事的好手,只要綿綿肯幫他牽紅線,他便請綿綿吃糖人。”

綿綿聽得有些呆,半晌轉過頭問雲飛:“是真的嗎?”

“咳,真的。”

雲飛到底是辜負了綿綿的信任,綿綿一聽,立即信了此事,将懷中軟軟放到石桌上,嚴肅問道:“可以請吃別的嗎?”

“……綿綿想吃甚麽就能請甚麽。”

“那我幫他!”小姑娘為表決心,一掌拍到石桌上,兩個少年看了都替她疼,她卻無知覺似的。

于是二人各自掏出懷中的票,交給她。

“這是栗香園的票,今日之內一張交給我大哥,另一張交給陶姐姐,教他們一定要去,懂麽?”

這票原是宛陽新事物,付雲揚想出的主意,提早排好園裏的唱詞、說書的人,定好票,觀客需買了票才能進園,一票一位,賣完即止,既免去了堂中擁擠情形,又新鮮受人歡迎。

綿綿将票拿在手裏看了看,沒回應,只是問:“給爹爹和阿約他們也能去麽?”

聞慎連忙搖頭:“你爹娘若去哪兒需這個?”

這可是他花大價錢買來,只此兩張,再買不起了!他心疼囑咐句:“定要交到他們手上。”

綿綿沖他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

說着揣好小票,滑下石凳,舉起短胳膊,指揮桌上的軟軟道:“跳!”

軟軟輕輕跳進她懷裏,她轉身離去,走出幾步聞慎才想到什麽,忙道:“我大哥眼下不在,你可不要認錯人!”

“知道知道。”

一團小小的人影走出洞門,消失不在,聞慎總覺不安,轉身與雲飛道:“實不相瞞,我有些後悔了。”

雲飛打了個哈欠:“與我無關,都是你教她的,我得去忙了,你自個兒待着罷。”

說罷也無情離去。

***

綿綿口裏的不高興姐姐名喚陶靈,是不悔堂創建之初霍沉請來的匠人之一,也是雲飛的師姐,如今二十有三,在不悔堂裏算是技藝極高的前輩,平日裏最是嚴肅,難見她笑,是以綿綿稱她為不高興姐姐。

陶靈為人不拘小節,時常出于方便把長發束成男子模樣,綿綿從後院出來時她正得閑,在院裏瞧小學徒練字。

綿綿蹭到她面前,陶靈低頭看她,兩人都沒說話。

互相盯了許久許久,綿綿才拉她去樹下,放下軟軟由它自己玩兒。

“怎麽沒跟你爹娘走?”陶靈開口便似嫌棄。

算來這二人曾是有過龃龉的——綿綿單方面認為。事情需從綿綿會完整說話講起,那時候她總喜歡跟雲飛來不悔堂玩兒,見到陶靈後若有所思,後來總喜歡問堂裏的人令約與陶靈誰更好看。

堂裏的小學徒一來不敢當着霍沉的面誇令約,二來不敢當着陶前輩的面将她排去他人後頭,故而都答她一樣好看,實在诓不過便答陶前輩更好看。

綿綿不服,奈何不知反駁的話該怎麽說,只是着急,嚷着阿約好看。

因這事,她不喜歡陶靈,直到後來令約聽說此事,一邊刮她臉蛋,一遍說她一通,她這才不比,還乖乖跑來和陶靈道歉。

陶靈自是不會和這麽個小姑娘計較,只是她向來嚴肅,說話做事不太會顧忌旁人,亦不懂寒暄之道,硬要寒暄的話便古怪得很,譬如眼下生把關切話說成嫌棄口吻。

好在綿綿聽不出,不會誤解她,只老實答道:“阿約去買螃蟹,爹爹陪她,但軟軟怕,我要陪軟軟。”

“汪!”軟軟聽見自己名字,叫上聲。

“是你怕吧。”陶靈一語揭穿她。

“……”綿綿紅了紅臉,弱弱反駁,“是軟軟怕。”

陶靈不懂小孩子,換了話問:“找我做甚麽?”

“噢,”被戳穿的綿綿巴不得換別的話說,這時從懷裏取出張票,遞給她,“這個給你。”

陶靈看着眼熟,想了想問:“雲飛讓你給我的?”

“不是他,是聞伯伯。”

陶靈一怔,臉唰的下紅成熟螃蟹,心下打鼓:怎麽會是他,那人不是一見她就不想說話麽?

“你快收下,一定要去,懂麽?”她把聞慎的話學來。

陶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仍舊不懂為何會收到聞恪的東西。

“還有,”綿綿繼續摸索,掏出另一張票,也遞給她,“我累啦,這張你要親自交到他手上,懂麽?”

“……”不懂。

陶靈腦袋空空,喃喃自語似的,問:“這也是他要求的?”

“嗯!”綿綿絲毫沒有撒謊的羞愧感,反而美滋滋幻想起月下老人請她吃小餅的場景。

“可我——”陶靈罕見的表情豐富起來,糾結又困惑。

可她做不到啊。

“你快去給他!”

綿綿急着見月下老人,推着陶靈往不悔堂外面走,陶靈恍若身不由己,輕易被一個小姑娘推至街上。

小姑娘站在階上看了看天,道:“天快黑了,再不去就遲了。”

陶靈愣愣轉身,還是一萬個想不明白——這中間究竟發生甚麽。

綿綿看着人遠去,笑出小乳牙,回頭時赫然見到雲飛與聞慎,二人都驚奇不已望着那道纖細背影。

“綿綿!竟是我小瞧你了!快說說你怎麽做的?”

竟讓人主動尋去,實在出乎他意料!

綿綿嘆氣,覺得好累,但還是如實告訴他們,只見二人越聽越驚恐,最後雙雙抱頭,失去夢想坐去門檻上。

“你說師姐會殺人嗎?”沉寂良久,雲飛終于出聲。

“肯定不會殺綿綿,你我二人倒是得躲躲。”

“我們若是被殺,聞大哥會替我們申冤嗎?”

“何冤之有?”

“……”

“你們在說什麽?”綿綿歪頭問道。

“沒甚麽,你去和軟軟玩罷。”聞慎有氣無力。

“月下老人呢?”

“月——”聞慎揉了把臉,跳起身,“月下老人不便現身,綿綿想吃什麽便由我代他請。”

綿綿聞言有些失落,但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勉強指了個方向:“閑雲居的小餅、蝦子魚、蟹釀橙、珍珠團都想吃。”

聞慎一咬牙:“好,等你舅舅散學,小爺我請客。”

“你不是沒錢麽?”雲飛問得實在。

“都快沒命了,錢算什麽?”

“……”好有道理。

是日傍晚,幾個少年征得霍沉與令約同意,将綿綿帶去閑雲居大吃一頓,綿綿和阿顯吃得忘我,倒是雲飛和聞慎擺出副即将赴死的模樣,将蔗汁喝出烈酒味。

“今夜我去竹塢避避。”

“行,反正只我和咕嚕住下游。”他如今長大,兄長都已成親,不便同住,于是一人住在原先的舊樓裏,秋娘只偶爾回來住幾天。

二人約好,待那舅甥倆吃飽喝足,一同下了閣樓,走在仲秋夜的河道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噫,你們看!”

飯飽後生出些困意的綿綿忽擡手指向河裏,幾人看去,見到河裏一只挂着彩燈的畫舫順流而下。

雲飛不可思議望着畫舫:“那是……”

聞慎同樣難以置信:“那是……”

“我也要坐!”綿綿高聲呼道,卻被抱着她的阿顯捂住嘴巴。

“噓——待會兒帶你去坐。”少年也定定看着船裏。

若沒看錯,那坐着的是他們可敬的聞大人罷?旁邊卻是哪位紅粉佳人呢?

阿顯想,他定是錯過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就到這裏啦!感謝各位看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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