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可以
暴雨過後是大晴,雲絮無蹤,毒辣的日頭煎熬着分分秒秒,白晝漫長堪比俄羅斯國境線,六點半結束補習時天光依舊大亮。
在駛去醫院的路上林茶猛然記起醫療卡還落在家。電子病歷尚未和身份證整合,而往期醫療記錄則全存在醫療卡裏。林茶調笑說如果他真是Omega,還請嚴教授在趕他出校前做件好事,幫他把醫療卡裏的身份也改過來:“這樣我得了抑郁,Omega中心還會來免費給我看病,畢竟Omega稀罕嘛。”
嚴明律轉動方向盤,改道開往中西區:“像你這樣攻擊性強的人,抑郁症看不上。”
“哪裏哪裏,都是教授教得好。”
“去Omega中心前記得把發色換回來,別讓人誤解了你的病因。”
“好的,明綠教授。”
啊爽,林茶心說和嚴明律結下梁子也不全是壞事,起碼現在他可以不顧師生情誼(雖則本來也沒有)盡情反擊這張毒嘴了。
他下車前還專挑嚴明律最不想記起的事來說:“您昨晚在我家樓下停了很久啊,是不是在後悔沒做到最後?”
“我在後悔,”嚴明律冷聲道,“昨晚為什麽沒有直接帶你去醫院,這麽會勾引人,你只能是個Omega。”
“那您是承認被我勾引到了?”
嚴明律沒有回答,他只按鳴了車喇叭,面無表情道:“給我上去拿東西。”
分秒往前推移,逐漸接近日落時間,天色轉暗,花草線條已經不甚清晰。
嚴明律在林茶家樓下等了足足二十分鐘,處理了八封郵件,在第二十一分鐘時他摔上了車門,邁開西裝褲裏的長腿,走上了舊式民居窄長陰暗如蛇腔的樓梯道,停在昨夜眼見燈亮的樓層。
左邊的那扇門尚貼着出租廣告,嚴明律嘗試按了按右邊的門柄,門立刻就被帶開了。
他心中暗責林茶毫無防範意識,推開門想喊他出來,卻不見他在房內。
林茶的租房是單間格局,能一眼收盡:牆角豎着衣櫃,沙發床鋪在地上,被單紛亂地攬成一團,床角張立着折疊桌,散亂地擱置着一臺筆電、幾張紙與一摞書,但大體還算收拾得幹淨。
嚴明律心煩意亂地喊了一聲“林茶”,沒有回音。
窗簾半拉着,露出半扇方窗,映着暗色裏枝蔓花葉的影。
嚴明律蹙起眉心,想起昨夜他在樓下看燈亮起時,前後一共亮了兩扇窗。這租屋應當不止一間。他又喊了一聲名字,還是聽不見林茶聲響,心底隐隐浮上一絲憂慮,以及狐疑。
兩相權衡,到底還是比較擔心他出事,嚴明律最終邁步踏過了玄關。
而下一秒便聽門關聲,林茶原來躲在門後。
果然被他算計了,嚴明律心想。
林茶鎖上門,對上嚴明律冰冷目光,在他質問之先開口:“教授,您今天又吃羅芬多西寧了?這麽怕聞到我的信息素嗎?”
“你最好不要和我耍花招。”
但林茶一邊解着襯衫扣子一邊走上前,半翹着嘴角,以拙劣演技掩飾心中不安。他已經拿全部做賭,不能失敗:“其實您對我的信息素,是不是很有感覺?”
林茶算準了時間,抑制劑藥效漸退,他從嚴明律逐漸暗沉的眼眸裏判斷出自己的信息素已然開始彌散。嚴明律一聲冷笑壓在喉結,兇戾地扣住林茶的手腕:“你果真是Omega。”
“要不然這麽會勾引人呢?”林茶反問。
被嚴明律包住的肌膚像有火在燒,噼裏啪啦地順着骨頭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勉力支撐着站立,目光從嚴明律的斷眉逐寸往下打量,最後停于他的一對薄唇。
就是這張嘴,語言風格獨樹一幟,能反問就絕不陳述,能明嘲暗諷就絕不好好說話,說句你好也像在問候你媽。
“可我用了抑制藥物,你認為你能用信息素勾引我嗎?”嚴明律問。
“你要試試嗎?”
林茶一閉眼,鼓起周身的勇氣,踮腳親上了那張傷人的嘴。
卻是出乎意料地令他沉湎。
又是Omega本能作祟,叫他吻住了Alpha就不想再分開。
嚴明律今年三十,不可能沒有感情經驗,雖則他信奉理性,對愛情嗤之以鼻,但在年輕時确實有過一段。
那人是實驗室裏一個同事的弟弟,對嚴明律一見鐘情,每天借口探望哥哥,實則守在門口等着嚴明律。
嚴明律的暗戀者多對本尊望而生畏,獨是這一個殷殷切切滿腹熱望,頗有死纏爛打的架勢。嚴明律雖然不心動,但環境似乎正合适,便順水推舟地答應在一起。
然後他在一個發情期的夜晚讓嚴明律上門,不知就裏的嚴明律推開門以後,他也是這樣親上來。
嚴明律推開了他,但沒有推開林茶。
不是因為林茶的吻技愚拙而生澀,藏有更深刻的缱绻與依賴,而是因為信息素。
在僅存的一絲理智徹底湮滅把林茶按上床之前,嚴明律确定了林茶的信息素的确不一樣。
它令嚴明律無端回想起十年前一個平靜秋日,他騎着單車穿過第六中心草坪時的和風與落葉。
然後他一腳撐着地停下了車,望向那坐在梧桐樹下看書的小男孩。
八九歲的年紀,穿着工整的校服,白色長筒襪拉至膝下,打着一條深色的小領結。斑駁的樹影落照,碎星般鋪了他滿身。
林茶的信息素的确不一樣,是受過輻射的變異種,只要他自己不壓制,沒有Alpha可以拒絕,服用再多強效抑制藥物都拒絕不了。
林茶從嚴明律強勢的親吻裏艱難地轉過頭,确定了攝像頭正運作後他開始反抗。嚴明律感覺不耐煩,一舉鎖扣林茶纖細手腕,壓在頭頂。
林茶內心深處有道聲音在大喊不行,那聲音從胸腔裏爬上來時卻被卸了氣力,變成了棉絮般柔弱的一句:“松手……”
嚴明律聽見當沒聽見,早被林茶的信息素逼成了一頭獸,那甜美的茶香侵襲着每條神經,令嚴明律自持三十年頭一回這麽無可救藥地沉溺。
他确實松手了,松手去解皮帶扣子:“林茶,把腿分開。”
簡直驚心。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林茶撐着肘彎猛然扭身,伸手向床角被褥。
該要慶幸嚴明律吞了藥沒能釋放信息素,否則正處發情期的林茶再被他SS級信息素壓制,連這竭盡一瞬爆發出來的力氣都不可能有。
林茶十八歲,第一次對Alpha釋放信息素,發誓今後再也不會。
他打抑制劑打到死都不會再找一個Alpha,再受一次這種任人擺布的無力感。不要臣服,不要被控制。
顫着手摸索到早先藏起的針筒,回身紮進嚴明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