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閉嘴,給我下去
嚴明律終于轉過身正眼看林茶,暖系的燈為他草綠色的發重新着了層枯葉黃。
“驗身。”嚴明律不帶感情地重複了一遍。
“釋放信息素,看我會不會發情。SS級別的信息素,只要釋放一點點就足夠誘導任何Omega發情了,但Beta不會受到影響。”
“然後呢,”嚴明律似笑非笑,“你想我如何處理一個發情的Omega?”
林茶也以反問攻擊:“這還要問我嗎?您大可把我扔去醫院,順便開張醫療證明,這下我就如您所願,非退學不可了。”
“你的提議不錯,但很可惜,我剛剛服用了抑制藥物,羅芬多西寧,兩粒。”
合共藥效十二小時,在此期間Alpha對他人信息素敏感度下降,亦無法釋放信息素。林茶當然知道,才會這麽提議。
他轉出去看雨,低聲道:“那麽得用表面解剖學的方式了。”
第二性別的分化會發育出不同的表體特征。
十點鐘的雨夜空無一人,偶有一兩輛車疾馳而過,呼嘯濺起路面凹陷處的積水嘩啦,一陣嘈雜的聲響過後世界更沉默。
林茶将背包放到座下,雙手交叉握住衣擺,挺着腰把衣服往上拉。
Omega的乳頭負有哺乳作用,雖則要待備孕期開始才會正式且迅速地發育,但在分化以後已較其他性別飽滿,可以用以鑒定。
他脫得很慢,能讓嚴明律看着他的細膩肌理一寸寸露上來由光侵占,塗抹出凝脂質感。這個小男孩很瘦,嚴明律甚至能看見他肋骨的陰影,平添一種隐伏的骨感美,是尊玉鑿出來的精致雕像。
白襯衫再往上半厘米就是真相,但在此時林茶忽然停住了手,譏诮地問:“不過光看不夠吧?”
嚴明律回過神來,對上林茶的眼睛,從裏面看見鄙夷。
嚴明律這才意識到自己方先被這美蠱惑到失态,他轉過頭去看車前方,為自己挽回面子:“是你說要驗身。”
“是啊,所以我說只看不夠啊。”
林茶一翻身跪上嚴明律的大腿,撩着衣擺露出迤逦的腰身。
“不如您來摸一下吧,用點力說不定能給擠出奶呢。”
嚴明律盯着他。
車座不高,林茶低着頭,與嚴明律貼得很近,一顆心快要擂破胸腔,他勉力維持着平靜表象,作出足夠自信能開玩笑的樣子:“如果上面不夠,您還可以弄弄下面,反正您作為Alpha是不會吃虧的。”
“林茶。”
“難道不好嗎?教授?您不是想确認我是不是Omega嗎?”林茶緩緩眨動他漂亮的鹿眼,“您進來看看不是最直接的方法嗎?用您這裏,進來檢查一下我到底有沒有生**。”
嚴明律将林茶送到家樓下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閉嘴”。
沒有商量餘地:“給我下去。”
林茶在玄關處把濕衣服剝光了。這雨很反複,一路點點滴滴,到家樓下時又突然喧嚣起來,從下車到樓梯間只短短一截林茶也被淋個濕透。他把衣服扔進洗衣機,按開了煤氣。
老式民居,熱水要段時間才燒開,在等待時林茶盯着半身鏡裏的軀體發呆。
玫暈似乎又擴大一圈,兩粒圓珠益發飽潤。方先他繃着一根高度敏感的神經應付嚴明律,現下松弛下來,心緒聚不攏,管不住惡心感,忽然扶起洗手盆幹嘔,些時以後發着顫扭開花灑,用力将自己搓洗幹淨。
他讨厭作為Omega的一切。
讨厭這副身體,讨厭Alpha會給他帶來的致命吸引力,哪怕這個Alpha服用了兩粒羅芬多西寧,他跪到他身上時還是會手腳發軟。
林茶擦着頭發,按開了實驗室的燈,燒杯盛着透明的凝膠狀液體,架在三角架上。
他去取今晨的計算草稿時經過窗邊,看見嚴明律的車還停在樓下,心想這人緩得比他還慢,明明豁出去的是他林茶,他又等了十來分鐘,才等到他把車開走,不禁長籲一氣,感到這漫長的一天終于了結。
聚斂心神,又将分子式重新計算了三遍,不明白哪裏出了錯,會讓嚴明律聞到自己的信息素。
林茶在兩個月前的确是個Beta。
他打開筆電,搜索科院第六生物實驗中心,找到一份重建後的專題報告,一并整理詳述十年前的那場輻射儀爆炸意外。
中心如今已不再負責任何輻射項目的研究,剩餘的科技支援中心早在十年前就加大了相關項目的規管力度。林茶本科還未畢業,就算是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入學,也沒有資格進去。
林茶看了兩段報告以後覺得有價值,按開打印機。它從PDF的末版開始起印,林茶喝了口水再回頭,才發現原來報告最後是遇難者名單。
林衛國 男 科院第六生物實驗中心技術部
陳娟 女 科院第六生物實驗中心技術部
林茶被這兩個名字刺住了眼。
所以嚴明律不會成為林茶的創傷後遺症,因為他是經歷過真正災難的人。從小康人家墜入困頓的途路中,他的确看見了世人的真面目,這十年在親戚間輾轉,他學會的最重要一件事,是不能輕易感傷。
死者不可追,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還有一道希望,那個在坍塌的廢墟下,握住他手的人。
十數位遇難者名單已被印出,受害者名單則被當局保密。這是場放射性意外,會對受害者的身體、智力甚至是腺體造成影響,當局決定相關經歷屬于個人隐私,不得向大衆披露。
林茶那時還小,後來翻找新聞才得知事後有一部分人主動聯系了實驗中心,願意提供追蹤研究,觀察輻射對人體的長遠影響。
林茶無法獲取詳細報告,但他清楚其中必有一條:性別的二次分化。
二次分化并不罕見,林茶之所以将其與輻射聯系在一起,是因這分化來得十分恐怖,信息素級別極高,普通的抑制劑根本壓不住,得林茶跑出來搞個實驗室算計自己,從普通藥物中重新提煉腺體酶以強化藥效。
這一個月來他與Alpha同學們相處和諧無恙,林茶還以為實驗成功,能将性別掩藏至畢業。
或許真如嚴明律所說,SS級別的Alpha嗅覺異常敏銳,可以捕捉信息素哪怕丁點的不一樣。他必須再重新計算以加強抑制劑的藥效,如是開銷便再往上增加。
林茶今晚是慌亂無路只能以進為退,一時激将法逼得嚴明律不能檢查下去,但也僅是今晚。
這梁子算是結下,嚴明律必會繼續追究。
操,林茶想,我當初就該轉身開跑的。
其實不是全無辦法,可以将Alpha抑制劑一并提純做靜脈注射,嚴明律就不會再聞到,但這樣強烈的抑制效果必定會對身體造成危害。
但發情期一月也只有一次,只能先撐過這段時間,等信息素濃度穩定後再做打算。
只怕萬一嚴明律明天就逼他去做性別鑒定。
操操操操操!林茶憤怒地坐直身,登入學院網頁調出嚴明律的教職員介紹。
嚴明律的臉沒有一處浪漫的線條,眼中常年結霜,薄唇抿成一線無情的弧度,是最不親民的臉龐。就算生得英俊,照片張上牆也不像個明星,更像個門神,何況他左眉還有一道斷裂痕跡。
嚴明律看着鏡裏的自己,想的卻是林茶的臉。
洗發露與沐浴液的氣味裹纏在氤氲白霧裏,但他聞到的是林茶身上的香,他以前為何會将其解讀為人工香?鼻下這種刺激濃烈的化學品味道與林茶毫不符合,他是最自然的雨打新茶香,葉片裏都是意韻悠長,可供人千年萬載不醒。
但嚴明律讓自己醒來,俯身以冷水撲面。
信息素,他嗤笑着想,按照氣味擇偶,完全原始的動物機能。
能蠱惑得人反智,叫他差點就想放過林茶。
林茶一蹬腿,辦公椅骨碌碌地滾到長臺旁,他拿起火槍對着嚴明律的臉虛發幾彈,捏着嗓子給他配音:“呃啊!林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八卦了!您放過我吧!——”
洩憤以後林茶朝空按開火槍,一簇深藍色火苗嗤一聲竄起,像場小爆炸。
他将火槍扔到一旁,朝椅背後仰,閉着眼睛,燈光在眼皮子裏映出兩片深紅色,他脫口喊了一聲哥哥。
“我該怎麽辦啊。”
十年前那場爆炸引致南翼大樓坍塌,九歲的林茶當時正聽了父親的話往外跑,轉角時卻被傾倒而下的木制展櫃囿困,他不懂保存體力,哭得好大聲,直到黑暗中探來一只溫暖的手。
手的主人在另一面水泥牆下,他哄着林茶說不怕,一起在頹壁殘垣下共度了二十一個小時。
黑寂裏林茶始終沒有看見他的模樣,而救援抵達後他們被分送至兩間醫院,林茶昏迷了四天,因事發時與輻射儀距離過近,被檢查出輻射等級超标,轉移至城郊做徹底清理與隔離,三個月後事态漸漸平息,林茶被國外親戚接走照管,親戚胃癌去世後又被送返回國,輾轉在各戶之間居無定所。
那位始終不知容貌沒有姓名的哥哥,成為了林茶的個人信仰。
封進鑲金神龛,在最無助時念誦。哥哥說過的,樂樂什麽都能挨過去。
樂樂是林茶小名,出國之前他的全名是林樂茶,回國後他删去了中間的那個樂。
與哥哥再見的機會微乎其微,林茶也未曾有過這種奢想,但他還是會期盼着能與哥哥近一點、再近一點,所以他選讀了工大醫學,日後也要往科研路上走。
軟木板上的嚴明律在照片裏冷冷地看着林茶,林茶捂了捂眼,心想對不住了,我這也是迫不得已。
他向小田要到了嚴明律的電話,冰冷嗓音透過失真電波傳來,更形無情:“所以?”
“所以教授,”林茶裝出一副平穩聲線,內心卻為自己的計劃忐忑不安,“明天給小田補習完,我跟你去做性別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