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真有嚴明律喜歡的人
嚴明律沉默地與自己對視半晌,而後轉頭觀察這間簡陋實驗室的布局。
都是化學實驗室裏常見的器具,燒杯、試管,因為沒有煤氣口而不能使用本生燈,一柄火槍側躺在桌上。
也有培養皿,但什麽都沒種,種了也看不見,林茶買不起顯微鏡。
嚴明律巡視一周,嘴角挂着冷笑,心想是絕命毒師看多了,還要煉冰賺錢麽?
直到他去翻動桌上的文件,是一份有名的地方媒體做的專題報告,有關第六生物實驗中心。
嚴明律又擡頭看了看自己的照片。
嚴明律是從第六生物實驗中心出來的,這件事只有他的家人知道。
這個林茶,是從哪裏知曉。
與此同時的林茶正在嚴家廚房清點食材,一邊腹诽這都請了鐘點,為什麽不能順便叫她做菜,還要他來。
但一邊也忍不住猜測,嚴明律難道是真看他窮,想不傷他自尊地借機給他錢賺?
林茶一刀切開土豆,覺得自己也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瘋狂懷疑嚴明律哪有這麽好的心腸,一半又在冀盼他真如刺猬一般,在紮人的外表之下是腹部的柔軟溫柔。
嚴明律比他給的時間回來得早,林茶解開圍裙轉過身,才發現嚴明律正倚着廚房的玻璃門,盯着自己看了不知多久。
兩人目光相對的那一瞬嚴明律似乎笑了,林茶沒來得及确認,嚴明律就轉身坐進了東道主的位子。
他有關注新聞的習慣,林茶就走出去給他開了電視,喊着小田的名字把菜捧上了桌。嚴明律邊聽新一輪政經格局分析邊評查林茶的手藝:小炒土豆片、四季豆、清蒸鲈魚、豆腐湯。他少吃家常菜,林茶的菜式風格倒很能取悅他。
等林茶給他盛上白飯,裏面還焖了玉米粒,他心裏确實對林茶多了一分好感。
而後更加确定不能質問,要看這小孩到底要玩什麽花樣。
林茶這個名字,自他從實驗室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已經變成了一種樂趣,潛藏着危險,像是獵人提槍對準猛獸,一場馴服與被馴服的游戲。
他等着林茶在手邊坐下,但林茶轉出了客廳。不久後他單肩背着包,重新出現在廚房門邊,問做菜是否每日結算,現金掃碼還是銀行轉賬?
“過來。”
小田替嚴明律把話問完:“林茶哥哥,你不過來和我們吃飯嗎?”
“我沒做我那份,”林茶對小田的語氣很溫和,“嚴老板沒說。”
“洗碗。”嚴明律近乎命令。
“大件那些都洗完了,剩下的碗碟用洗碗機吧,放好位置就可以了,”林茶執着于工資,他想自己還給嚴明律開電視看了,細節加分,“所以呢嚴老板?現金掃碼還是銀行轉賬?”
嚴明律給林茶轉了一千塊,聽見他歡喜地關上門:“多謝老板,下星期見!”
每周一二四補習,今天星期四。
嚴明律想,原來下次見他要再等三天。
蔣哲的換色大計在被湯森勸阻後不久又死灰複燃,而且毫無回旋餘地。
事由是他們周末約了去游泳,林茶以沒興趣為由拒絕了,他上身發育得愈來愈Omega,衣服都只穿深色系,怕乳頭透出來,絕不可能只穿一條泳褲走來走去。兩個朋友就說那結束以後上林茶家打游戲,晚上再一塊兒火個鍋。
蔣哲和湯森都是标準Alpha,加之有泳隊經驗,體格健碩。林茶以為兩人要在泳池裏泡一下午,沒想兩點左右就收到湯森的爆笑:“你看我發你照片沒?你快看快看!”
林茶退出通話界面,點開微信一看,也笑得原地打滾。
泳池裏一道海軍藍,絲綢一般鋪開在水面上,盡頭的蔣哲一臉懵逼。
泳池其實就是一只大型燒杯,為了抑制藻類和微生物的生長添加了許多化學成分如氯氣與藍礬,混雜騰升起來便是常聞得到的漂白消毒味,溶解了染發色素。
“湯森,得虧你沒下水,”林茶笑得喘不過氣,“要不然那誤會可大了。”
湯森的頭發是紅的,下了水不就成了經血。
下午的快樂游戲時光被迫取消,湯森被蔣哲拽着陪他去拯救發型。Tony老師對着枯敗的發梢沉思良久,最後給蔣哲推了個寸頭。晚上甫一見面林茶便雙手合十,道聲阿彌陀佛:“大師,色即是空。”
蔣哲的頭是徹底空了,都能直接探測顱內溫。
不過平心而論,這姓蔣的傻叉确實通過了寸頭顏值測試,鼓掌。
夏天頭發長得快,再過個把月他蔣哲就又是一條好漢,等頭發再長出來,打算染個灰的。
林茶發根已冒出一小截黑,再過個把月也得重新考慮發型,目下暫時不去管。
白霧蒸騰裏湯森忸怩地展出一張社團活動的集體照,放大角落裏一個小姑娘,介紹說這是中文系的一個Omega。
蔣哲挖着蝦滑給他補全:“是你唐僧哥哥想要下手的白骨精。”
“什麽形容!”湯森在臺底給了蔣哲一腳,蔣哲嗷嗚一聲憤憤不平:“你看她又白又瘦,我這形容很有靈氣好嗎!”
工大并非全然将Omega拒之門外,只是個別學系有特定要求,有些不允許,有些會提高收生分數,一言以蔽之是有諸多不公平現象。
畢竟Omega的體質決定了他們不适合專業工作,尤其是尚未得到永久性标記的Omega,那每月持續三至五天的發情期。
标記以後發情期結束,身體則又進入備孕狀态,更不能支撐高強度工作,譬如在手術臺旁一連站立十幾個小時。
插科打诨地聊着湯森與他的白骨精,蔣哲哀嚎也想要軟軟的Omega。林茶早想好這輩子得單身到老,但他嘴上應付:“我?我還能怎麽樣,Omega都跟你們Alpha跑了,我找個順眼的Beta湊合過吧。”
“你長得這麽漂亮,有Alpha看上你也說不定。”蔣哲道。
林茶心裏驀然浮現嚴明律打量自己的眼神,一連搖頭說拒絕,自稱有厭A症。湯森嗷嗷嗷說可他倆就是Alpha啊:“再見了林弟弟,認識你的這半個月我快樂過。”
蔣哲卻突然想起什麽,一拍筷子:“你們這麽一說提醒我了,上回系學生會喝酒聽的驚天大爆料,嚴明律之所以單身至今,是因為他有厭O症!”
來了來了又來了,茶餘飯後江湖秘聞,回鍋翻炒無數次都新鮮,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敬請收看嚴煞神單身之謎。
嚴明律單身是因為他那讨不到老婆的雙S體質,早知真相的林茶恹恹,嘴上敷衍着好奇:“他豈止厭O啊,他不是厭世嗎?”
“來聽好了!”蔣哲表現激動,“嚴明律是談過一回的!那人現在在雲大文學院做講師。”
——我去一趟雲大。
林茶的心似乎有一霎停。
“哪來的消息?”他扒拉着碗裏的牛肉問。
“網上扒到的,兩人牽着手拍過照,他男朋友好多年前傳微博上的,沒清幹淨,” 蔣哲說着摸出手機,“啊,網絡世界,沒有隐私。”
是一張旅游爬山照,兩人挨得很近,倚在山腰的欄杆上,十指相扣。
嚴明律的臉比現在年輕,有點肉,線條稍顯圓潤柔和。
“截出來面容識別一下就找到工作單位咯,”蔣哲放大兩人的臉,“雖然我嚴明律PTSD,但我必須承認,這人确實很帥。”
“厭O症結論哪來的?”湯森好奇。
“這你還看不出啊?”
嚴明律的笑容生澀而幹硬,似乎不習慣親昵,處處透着不自然。
“我覺得這證據不夠充分,”湯森道,“這張臉比平時好多了,說是溫柔都可以——嘶,嚴明律溫柔,毛骨悚然。”
蔣哲展開腦補,說要不然嚴明律就是被分手打擊了,受了情傷,發誓此生不娶。
林茶用漏勺撈尋鍋裏的熟食,聽不進無謂的猜測,腦裏只反複晃蕩着那張情侶照片,以及嚴明律從雲大回來、倚在廚房門邊時那稍縱即逝的笑意。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嚴明律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