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上

天高雲淡,陽光耀眼卻并不熾熱,這豐玉市的秋天有着屬于北方特殊的清冷溫柔。

陸惟名發動車子前,瞥了一眼坐在副駕埋頭狂發微信的表妹,順手把她搭在中控臺上的一條腿扒拉下去:“坐好了,安全帶系上。”

蘇可晴正捧着手機一臉的心馳神往,嘴角上揚到已經快和太陽比肩了,聞聲不由擡頭,端着笑眯眯的一臉花癡相問:“嗯?哥你說啥?”

陸惟名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又沖她擡擡下巴,口氣終于無奈:“安全帶。”

“哦哦哦!”蘇可晴拉過安全帶扣好,一巴掌甩在陸惟名肩膀上,揚聲笑道:“得嘞師傅,走您的吧!”

車子從公寓停車場開出來,緩緩駛入主幹路,岩灰色的凱迪拉克沉穩低調,駕駛途中氣場全開。但,無論多牛逼的豪車在直面晚高峰這個爺爺的時候,依舊孱弱的宛如乖孫。

陸惟名一只手搭在車窗上,另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敲着方向盤,開着車随着一眼望不到頭的尾燈光影慢慢爬行,神色沒有什麽異常,但心中卻漸漸升起煩躁。

他是不動聲色地悶,旁邊的蘇可晴卻是抓心撓肺地急,一邊望着龜速前行的車流一邊嘟囔:“怎麽這麽堵啊,這麽跟下去咱們得幾點才能到啊,我還特意讓同學幫我占了風水寶座,要是晚了被別人捷足先登我不得哭死!”

蘇可晴是傳媒學院大四的學生,本來正作天作地的在家休十月一小長假,可還沒瘋夠兩天就接到了學校通知,說是今晚在學院二號禮堂有一場專門為大四學生開設的專業講座,蘇可晴看見通知上發布的主講人之後,先是目瞪口呆地擦了擦嘴角粘着的瓜子皮,然後以搶親的速度麻利地從床上滾下來跑去洗漱,最後幾乎是以一副女土匪恨嫁般的雄姿,拽着剛進屋在沙發上坐穩的陸惟名就出了門。

陸惟名從部隊轉業回地方後,這幾年一直留在北津市,極少往豐玉市這邊走動,這次原本是趁着假期有幾天空閑特意來看望舅舅舅媽,可剛進門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表妹抓了臨時司機。

車流行駛的速度依舊讓人抓狂,陸惟名不緊不慢地說:“着什麽急,講座幾點開始?”

“晚上八點。”

“你看看現在才幾點。”

蘇可晴舉着手機确認了一下,吸吸鼻子說:“五點二十。”

按照這個時間來算的話,就算堵車一小時,再抛去四十分鐘的駕駛時間,到達傳媒學院之後還有一個小時的空閑。

堵車更堵心,陸惟名從手邊的置物層裏拿出幾張CD,扔給蘇可晴,“挑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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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可晴埋頭翻着CD,一張臉恨不得皺成十八個褶的狗不理包子。

陸惟名掃她一眼:“至于麽,不就一場專業講座,你這大喜大悲喜怒無常的情緒表達,可不符合和你的學渣光輝人設。”

蘇可晴聞言“嘁”了一聲,說:“得了吧,你知道今天的主講人是誰嗎,沙鷗!時評界的巨佬!我們新聞系學生心中的日月!”吼完又忍不住皺眉,“哎不是......哥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這CD怎麽還是一整套的皇家大會堂樂團啊,能不能用你一去不複返的青春再擁抱一下潮流時尚的大腿!”

陸惟名沒理會她的吐槽,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你說......誰?”

“皇家大會堂啊,就你這被時代甩的八丈遠的審美,我......”

陸惟名打斷她:“我是說,你說主講人......是誰?”

蘇可晴不明白話題怎麽就又奔着她高山仰止的偶像峰回路轉了,但提起男神卻頓時像打了雞血般一掃頹态,開啓了滔滔不絕的科普之旅:“沙鷗啊!筆名二十四,評論圈的高嶺之花,自由撰稿的同時,還兼職那麽多權威媒體的特約評論員!觀察這個社會視角獨特,文風犀利尖銳又不失人文情懷,連我們學院新聞評論課程的教授都說,他對于現在這個社會的洞察力和對于熱點時事的敏銳性,真不像是一個年輕人能有的功底,還有,你知道請他上一堂講座課多少錢麽......”

蘇可晴嘚啵了一通之後口幹舌燥,擰開一瓶礦泉水潤了潤喉嚨,這才疑惑道:“哎不對啊,你身為堂堂H&H的老板,國內出版行的業界翹楚,和我男神多少算是半個同行了,你居然不知道他?他沒給你們旗下的報刊紙媒寫過評論麽?”

“他......”陸惟名猶豫了片刻,才沉聲說:“我不知道。”

“唔......不過不知道也很正常,他寫文章一直都是用筆名,除了我們傳媒學院內部的嫡系師弟師妹們,外界估計沒人知道他真名,連我們也都是小範圍的私下報團讨論,對外也沒人瞎嚷嚷。”

“為什麽?”

“不知道,反正我們男神這人吧,挺低調也挺神秘的,而且評論圈和其他圈子次元壁也厚,要是說給外行人聽的話......嗯,除了誇他帥得慘絕人寰以外,也沒別的了。”

蘇可晴表達完這一番對偶像仰之彌高的崇拜之情後,又開始埋頭狂聊微信,陸惟名便随之沉默下來。

前方腸蠕動緩慢的車流終于有了告別便秘的趨勢,陸惟名亦步亦趨地跟着前車滑行,而心底亦像是這條擁堵了很久的車道,冗長無邊的沉默等待中,被蘇可晴這不經意的幾句話挑開道細縫,露出一絲昏暗的車燈光亮來。

緘默半晌,陸惟名忽然間問了一句:“你說那個主講人是你們傳媒學院的嫡系師兄?”

“是啊,本科四年,畢業之後又保送了本院的研究生,可不是嫡嫡親的師兄麽,不過我上傳大的時候他已經畢業好幾年了,我沒趕上過他的同期。”蘇可晴語氣中有難掩的悵然若失,又有點不明所以地問道:“哥你問這個幹嘛,半個同行鑒真僞啊。”

“少貧嘴。”

此時,陸惟名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才算妥帖的落到了實處。

沙鷗,時評圈大牛,傳媒學院研究生畢業。

不是他,哪怕同名同姓。

陸惟名記憶中的那個人,高中畢業之後就出國留學了,現在要麽正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要麽就在國內某個一線城市頂着海歸高知的頭銜為禍蒼生,但總歸,不是同一個人。

陸惟名暗自緩了口氣,這患得患失的毛病,也不知道是矯情誰。

蘇可晴的這次求知之旅一路堵到晚高峰結束,陸惟名受不了她那上蹿下跳的着急德行,一路壓着限速,終于趕在蘇可晴拆他車之前到了傳媒學院的二號禮堂門口。

車剛停穩,蘇可晴就一個健步跳下車,拽着陸惟名往禮堂裏沖,陸惟名扒開她的手,轉到禮堂外的吸煙區,說:“你自己進去吧,我又不是你們新聞系的畢業生,不跟你瞎湊熱鬧。”

“別啊!”蘇可晴一臉難以置信,“我特意讓我同學多占個位置,一座難求啊哥,而且你看這烏泱泱的一片,哪就都是畢業生了,我們系一共六個班,哪來這麽多人啊,還不都是圈裏得到消息的小透明來偷師了,你趕緊的吧!”

陸惟名無奈,只好沖她揚揚手裏的煙盒,說:“你先去,我抽根煙。”

講座還有半個小時開始,人潮一波一波的向禮堂內湧去,女多男少是最鮮明的特點,陸惟名心說這位評論圈傳說中的高嶺之花難不成真長的桃紅柳綠的,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女粉絲接機呢。

他往吸煙區的角落裏走了幾步,到牆角下停住,剛抽出一支煙叼嘴裏,還沒點着,就聽牆那側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随着一聲疾呼而停下。

“等一下!”

陸惟名下意識地擡頭掃了一眼标識牌,确定自己的确還在吸煙區範圍內。

“師兄!不好意思......能耽誤您兩分鐘時間嗎?就兩分鐘我說完話就走!”

是剛才疾呼的女聲,但聽不到回應的人。

“那個......師兄,我之前給您發過郵件,不過我只有您的工作郵箱,所以,那些,表、表白信......只能發到那個郵箱......您收到了嗎?”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陸惟名叼着煙,大概猜到了牆那邊接下來的劇情走向。

“收到了。”一聲清冷的男音。

陸惟名準備點煙的手倏然頓住。

這聲音清涼寡淡,隔着一個牆角傳來,剮蹭着耳膜,卻有着似曾相識的熟悉。

“所以......”

“不好意思。”

幹脆利落,平鋪直敘,幾乎不給對方卷土重來的機會。

“那......我能問問您拒絕我的理由嗎?畢竟......我前前後後也算追了您挺長時間了,您是覺得我們哪不合适了?年齡,經歷,三觀,還是性格?”

陸惟名嘴裏叼着煙,此時還能從快要漫過頭頂的巨大懵逼感中分神回答一下問題。

他心說別問了,他不喜歡你,就哪哪都不合适。

牆那邊的人短暫的沉默了兩秒,淡聲給出了答案。

“性別。”

啪。

像是被一道流光擊中,陸惟名嘴裏的煙直接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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