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鼓勵

連續幾天時間,沙鷗和陸惟名這對同桌的相處方式,從一開始的陸惟名挑釁找抽,慢慢變成了陸惟名單方面被怼,沙鷗平時話少的就好像說話費電一樣,但是他有一項獨步二班聞名一中的絕技,江湖號稱“一語致死”,陸惟名作為在這門絕世神功下,身經百煉死過去又活過來的幸存者,臉皮和心理素質幾乎快被沙鷗磨成銅牆鐵壁了。

這幾日,沙鷗擠着時間将高一學期的數學課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公式和知識要素,再加上衍生練習題,足足寫滿了十幾張正反面A3紙,完成的時候,他在最外頁上面附上了一張白紙,又将那幾張紙從中間對折了一下,用訂書釘訂好,然後交給了陸惟名。

“上面每一個知識點都要看,列的練習題每一道都要做。”他神色清寒,口氣卻不容置喙。

陸惟名理直氣壯道:“要是我做不出來呢?”

沙鷗:“那就證明你該從初中複讀。”

陸惟名:“......”

服氣,原是老子不配。

沙鷗看他頂着一張黯然**臉,卻還是将那本數學知識點彙總輕拿輕放地裝進書包,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要是有不會的,就來問我。”

“廢話。”陸惟名說:“不問你,難道真去問初中老師麽?”

正是中午放學時間,沙鷗急着回家做飯,陸惟名見他要走,突然說:“哎,要不......我什麽時間請你吃個飯吧,或者,就現在?”

沙鷗把夾克外套拉鎖拉到半截,問:“請我吃飯幹什麽?”

“感謝你啊。”陸惟名長長地嘆了口氣,悵然道:“感謝你這個大公無私的學海擺渡人帶我重游知識海洋,這幾天下來,我簡直覺得自己脫胎換骨,原來睡覺做夢不是在訓練就是在跑步,現在可好,夜夜夢見做題,前天歷史昨天英語,估計今晚該輪到數學了。”

“至于麽。”沙鷗覺得有點好笑,“那對你來說豈不是每晚都噩夢纏身?”

“倒也沒那麽誇張,不過我現在可能是被你傳染了,不知不覺地添了個新毛病。”陸惟名笑着說,“就是看見成績還不如我的就想給他補課,昨天下午訓練,體特班有倆二百五,訓後放松的時候,居然在我旁邊讨論‘不言之教無為而治’到底是孔子還是孟子的思想主張,我他媽一個沒忍住,就給他倆上了一課。”

沙鷗已經掏出了自行車鑰匙,聞言還是問了一句:“怎麽上的?”

陸惟名說:“我他媽就說,你倆別在那瞎哔哔了,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是老子,老子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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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鷗露出一點笑:“然後呢?”

“我操!”陸惟名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憤怒道:“這倆傻逼居然說我占他們便宜,要揍我!媽的居然比我還文盲,我也是見識了!”

沙鷗沒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管理,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陸惟名已經不止第一次發現了,他這個同桌吧,雖然長着一張邪祟勿擾的“無常臉”,氣質淩厲又時刻冷氣開放,但是每次笑起來的時候,倒是真的很好看,就有點,殘雪消融春.色倏然的......內個味兒。

陸惟名站起來,跟沙鷗一起往教室外走,說:“所以我說想請你吃個飯,你看我跟你學的都能給二百五上課了,于公于私都應該聊表心意,感謝一下你不是?”

“于公于私?”沙鷗掂了掂手上的鑰匙,說:“于公于私,你該感謝的都是楊老師,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用不着你表達什麽心意。”

“這話不對。”陸惟名反駁道:“你難道不是我學習成績一日千裏的根本原因?

一日千裏?他還真是......自信。

沙鷗說:“吹的有點大了,還是等第一次月考結束以後,讓成績教你謙虛做人吧。”

陸惟名對他的毒舌技能都快免疫了,因此也只是怔了一下,不确定地試探道:“不去啊?”

沙鷗:“不用。”

“我靠?”自從轉學成為同桌以後,已經被沙鷗拒絕了無數次提議的人,心裏頓時失衡,“你這麽不給面子啊,一點面兒都沒有?”

沙鷗已經走到樓梯口,腳下一停,轉身向他正色道:“不是不給,是真的沒必要。而且——”他斟酌了兩秒,又開口,“如果補習真的有效果,如果你成績真的能提高,你記着,這不是任何人的功勞,你才是自己進步的根本原因。”

沙鷗善于總結經驗,通過這些天的補習,他發現其實陸惟名的底子不算差,若是抛開數學不談,他其餘科目成績也能算個中等水平,之所以之前的成績單沒眼看,主要是因為他對學習這件事不走心,說白了,就是精力和心思不在這上面。

這段補習時間,只要陸惟名哪天收心正經,哪天的補習效果就會非常明顯,而若是趕上某一天他天外飛仙,那十成的知識量估計只能記住三成。

總結起來就是,只要陸惟名真心願意學,那就是孺子可教,若是他渾水摸魚,那才是朽木一塊,不堪造就。

沙鷗提醒道:“行了,記得抽空在數學上多下點功夫。”說完就轉身下樓。

陸惟名自從聽他說完那句“你自己才是根本原因”的剖白後,突然就愣怔不語,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樣,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一直到沙鷗的背影消失在一樓拐角處,他才微微回過神來,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長這麽大,他習慣的和外人的相處模式要麽就是被“捧在手心”,要麽就是被“敬而遠之”。但是這樣的肯定和鼓勵,卻是他第一次聽到。

當然,前提是如果沙鷗那句話真的有鼓勵他的那個意思。

所以——

別問,問就是有點感動。

算了,他姥爺從小就教育他,投之木桃,報之瓊瑤。

那就看在沙鷗這句難得的、稍微讓他動容了那麽一丢丢的“鼓勵”上,給數學個面子得了。

一中這個星期的值日周輪到二班,下午最後一節英語自習課,全班出動,打掃校內衛生。

食堂旁邊的工具房裏,男生們十分謙讓紳士的把一批新的笤帚簸箕讓給了女生們,等班裏的女生們挑完,才順手把那幾把被遺忘在牆角吃土的舊笤帚抄起來,三五成群地往操場那邊走過去。

沙鷗和汪晨、杜東明、溫世超一起,聚在洗手池旁邊掃地上的落葉。

對于值日周班級的學生來說,這種義務勞動更相當于變相的翹課放風,畢竟這是除了體育課以外,唯一一個能名正言順的不用窩在教室裏學習,可以出來活動一下筋骨的機會。

杜東明用長掃把劃拉着地上本就不多的樹葉,眼睛卻時不時的往操場上瞟幾眼,羨慕道:“哎,我媽怎麽就沒把我生成個體特呢,我但凡要是能有點運動細胞,也練特長去了,天天在操場撒歡兒,理直氣壯地不用上課,多美啊!”

汪晨嫌棄地看他一眼,“會用詞麽兄弟,撒歡兒一般是形容什麽動物的你知道麽?真是沒挨過狗咬就不知道疼。”

溫世超從旁邊拿了個簸箕過來,把剛才攏在一起的幾片樹葉掃進去,說:“話說到這我倒是想起來了,陸哥是不是也在操場訓練呢?怎麽沒看見他啊。”

作為班上唯一一個特長生,陸惟名每天下午的三節自習課就是雷打不動的訓練時間。

杜東明說:“還真是,我剛才看半天了,也沒見着他和體特們一起訓練啊,哎霸霸,你視力好,你瞅瞅?”

沙鷗聞言,眼皮都沒掀一下,“沒看見。”

于是,幾個男生的注意力很快就從掃樹葉轉移到了尋找二班失蹤人口陸惟名之上。

沙鷗看他們站在那,伸長了脖子往操場逡巡,自顧把手裏的笤帚戳在一邊,走到洗手池那裏洗了洗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冰糖含在了嘴裏。

自從那天答應了洪哥轉崗,沙鷗第二天就辭掉了麥當勞的兼職,又找了個機會把雙休天飯店的工作也辭了。

在酒吧做推酒員,低薪加上酒品提成,工資比原來翻了不止一倍,所以他能夠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更為重要的事情上。

不過,雖然沙鷗有酒量的底子,但是連着幾個晚上喝下來,白天的時候胃裏還是會偶爾不舒服。

有的人喝完酒之後會連續很多天食欲全無,沙鷗不一樣,平時食量照常,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應激反應,除了,想吃甜的。

所以做推酒員的第二天中午,他就到超市裏,買了幾大包冰糖回來,一部分放在家,剩下的全部放在了課桌裏,兜裏再裝上一把,時不時的吃一顆。

于他而言,似乎也只有從舌尖蔓延開來的那一點點甜,才能把始終萦繞在腸胃裏的那股酒氣壓制下去。

忽然,旁邊的幾個人同時發出一聲爆喝:“我操,什麽情況!”

嘴裏的冰糖在舌尖打了個轉,沙鷗尋聲擡眸。

操場塑膠跑道的一側,體特班的學生列隊站好,旁邊圍着十幾個興奮觀摩的外班學生,放眼一數,十女二男。

常教練站在體特班隊前,手裏握着計時器,對旁邊單獨出列的人說:“準備。”

“靠,陸哥?”

汪晨他們幾個霎時來了興致,杜東明不由分說地拉過沙鷗,幾個人拔腿就往人群那邊跑。

“走走走,去看看!這麽轟動,一定是場大戲!”

他們所在的洗手池距離操場不遠,等沙鷗被莫明其妙地被拽到圍觀人群裏的時候,陸惟名已經脫了上衣,穿着一身訓練短裝,把外套随手扔在了跑道內側的草坪上。

沙鷗默不作聲地掙開了杜東明的爪子,退到人群最外側。

夕陽西沉,暮色溫柔。橙黃漸暖的斜陽傾灑在操場,最終在塑膠跑道上,凝結成一道拉長的利落身影。

不遠處的陸惟名調整了一下後腳位置,完成了預備姿勢。

整個人猶如一支蓄勢待發的利箭。

就在常教練哨響的前一秒,他倏然擡起頭來,眸光頃刻間鋒銳無比,直直鎖定在終點位置。

沙鷗微微眯了下眼睛。

這樣的明銳堅毅的眼神,如此果敢決然的氣質,他還是第一次在那個人身上看到。

是志在必得,更是熱血難涼。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跑道上的人身上。

或許是情緒受到氛圍影響,沙鷗竟也不自覺地從心底生出一絲緊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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