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同桌

“嘟——”

一聲尖銳短促的哨聲驟響,眼前的陸惟名幾乎是壓着哨聲同時沖出了起點!

沙鷗只覺得前方的氣流一晃,一道虛影就攜着千鈞之勢破風而出。

“我操!”旁邊千八百年不爆一句粗口的汪晨頓時破例,“陸哥這......風馳電掣啊!”

确實,非常快。

一百米短跑,最講究的就是蹲踞起跑時那一剎那的踩點,最能直接決定成績的關鍵因素,除了技巧,還有運動員自身爆發力的強弱。

陸惟名身高腿長,但是在沖刺的過程中,始終保持着上身前傾的姿态,且他向前邁出的每一步,落地式離重心的距離都比較遠,但是就在這樣的身形下,他雙腿交替向前的速度卻又快到幾乎成了兩道殘影。

他在奔跑時,整個上身向前壓風微傾,兩條長腿倒換的頻率大開大合,到終點時,在強大慣性的沖擊下,整個人向前多跑出了幾十米,才緩緩停下。

四周人群中有短暫的沉默,過後,便爆發出一陣陣音量驚人的感嘆吶喊。

體特班的人驚了,圍觀女生瘋了。

就連常教練都露出了個在訓練時少見的的笑容。

陸惟名回到起點,嘴邊帶着點難掩的笑容,“教練,多少?”

常教練一擡手,讓他自己看電子計時器。

陸惟名目光停頓幾秒,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飛揚的神采。

幾個體特也湊了上來,看見了計時器上最後停滞的那個數字。

“你他媽......”徐鵬激動地一拳捶在陸惟名肩上,也顧不得教練還在場,“你他媽跑進10秒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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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惟名勾唇,脫口道:“厲害不?”

“豈止是厲害,牛逼啊陸哥!牛逼大發了,牛的不要不要的!”幾個和他平日裏關系要好的體特一下子跑上來,疊羅漢似的往他身上沖。

“靠,別壓我,腿還軟着呢!”陸惟名笑罵着從背上往下甩人,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半分不耐。

少年璀璨的笑容中帶着烈陽般的驕傲,看上去,在發光。

沙鷗轉身擡腳,漸漸遠離人群,杜東明他們三個也跟了過來,溫世超邊走邊感慨:“一直以為陸哥只是個帥逼,今天才知道,原來還是個飛人帥逼。”

杜東明接話,毫不掩飾羨豔之情:“陸哥往前飛,妹子後面追——你們看着吧,這回咱們學校的姑娘們起碼得有一半被他一網打盡!”

汪晨突然想起來什麽,撞了沙鷗肩膀一下,“哎霸霸,上次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子托你給陸哥送情書來着,有後續報道沒?”

沙鷗沉吟一瞬,說:“不知道。”

他把那封“少女心”的情書轉交給陸惟名以後,恍惚看見陸惟名塞書桌裏了,而在他的意識範疇裏,那封信陸惟名究竟看沒看,看了之後有沒有下一步進展,都是別人的事,他不關心也不好奇,自然沒有分散絲毫的注意力去關注。

汪晨把帶着憐惜的目光投向沙鷗:“霸霸嘿......我覺得吧,你現在的處境有點岌岌可危,學校論壇上你的那些女友粉,有小團體翻牆的可能性。”

沙鷗沒接他的這句玩笑,走到水池旁,把剛才放在這的笤帚和簸箕拾起來,說:“把東西送回去吧,今天可以提前幾分鐘打飯。”

值日班的同學有便利條件,到了食堂時,裏面果然還沒什麽人。

沙鷗這幾天酒喝得有點多,于是只要了一份熱湯面暖暖胃,刷卡的時候,打飯的阿姨還嗔怪他,“哎呦,大小夥子就吃碗面條,個子這麽高長得還這麽瘦,當心營養不良了!”

沙鷗沖阿姨彎了下唇角,說了聲“謝謝”,端着熱面走到汪晨他們那裏,四個人,剛好一桌。

香菇肉絲雞湯面,面條煮的軟糯,湯汁鮮香濃郁,一口熱湯喝下去,暖意從胃裏騰然升起,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

沙鷗吃了多半碗面條,湯倒是喝的幹淨,他吃完的時候,汪晨他們三個還處在進行時階段,他剛想開口說先回教室,就聽得食堂門口忽然一陣喧嘩,擡眼一看,是體特班的訓練結束,集體來掃蕩食堂了。

陸惟名被簇擁在人群中心走進來,看見二班同學的時候,揚起胳膊揮了揮手,眉宇間盡是飛揚煥發的少年意氣。

體特班這群人進來以後,其他班的同學也陸續下了自習來打飯,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長隊,氛圍也立刻變得嘈雜起來。

沙鷗不喜歡待在這種煩嚣之中,于是端起餐碗,起身說:“我先回去了。”

剛一轉身,就看見陸惟名端了餐盤往他們這桌走過來。

他身上還穿着剛才訓練時的短裝,只在外面披着一件運動外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北方的秋季傍晚,溫差和白天相比起伏很大,穿這麽少,可見是真的不怕冷。

陸惟名适應了訓練節奏以後,飯量也回爐到了正常水平,每天幾個小時的訓練結束後,最大的感覺不再是肌肉酸痛,而是胃裏餓的發空,他端着盛得滿滿當當的餐盤,直奔沙鷗這邊,“同桌,幹嘛去?”

沙鷗端起餐碗,想送到餐具回收車,“吃完了,回教室。”

陸惟名低頭一掃他手裏的碗,皺了皺眉,“你平時就吃這麽少?”

“不少,不餓。”沙鷗不欲多留,從他身邊側身而過,送了餐具後,直接出了食堂。

“陸哥,坐!”杜東明拍了拍剛才沙鷗坐過的那個位置,“霸霸吃完先走,正好咱們拼桌了。”

陸惟名收回視線,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溫世超看見他那一餐盤晚飯,驚得嘴裏的那口饅頭“咕嚕”一聲滾進了嗓子,“我靠噎死我了,咳咳......陸哥,你這飯量可以的啊,要不我媽從小就告訴我,多吃飯,長大個,我還一直不信,今天看來,我娘誠我不欺啊。”

汪晨吐槽他:“得了吧,身高成長三要素,基因是起決定作用的條件,敢問叔叔阿姨多高?要是基因先天不達标,後天撐死你也就是個一七零。”

“那不一定,基因不夠飯量來湊,從下頓開始,我要向陸哥學習,先定個小目标,就,先達到陸哥飯量的一半?”

陸惟名說:“別跟我比,我這純粹是被魔鬼訓練掏空了身體,要不及時補充能量,自習課我能餓暈過去。”說完,夾菜的筷子微頓一下,“哎對了,我同桌一直吃這麽少?看着怎麽那麽像吃貓食呢。”

旁邊三個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秒,汪晨回答說:“港真,不太清楚。沙霸霸除了偶爾來食堂吃個晚飯,平時都不在學校吃的,他一直走讀,早晨和中午應該都是在家吃,畢竟霸霸和我們不一樣,到校時間比較自由寬松,自然不用頓頓忍受學校食堂的清湯寡水。”

需要占用晚自習時間去賺錢的人時間自由寬松?不一定吧。

陸惟名低頭“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出了食堂,幾個人一同往教室走,路過食堂門口的自動販賣機時,陸惟名問他們:“喝不喝水?我去買。”

轉學的這段時間以來,陸惟名和班上的同學已經混的鐵熟,請客喝水或是在超市遇見順手一起結賬的事不勝枚舉,但是大家畢竟還都是需要向家長伸手要生活費的學生,他請客的次數多了,受請的人也難免有點不好意思。

汪晨赧然一笑,說:“別了,這次我請吧,總是無功不受祿,哥幾個過意不去啊。”

陸惟名長腿一邁,兩步走到販賣機前,投幣按鍵,語調是一貫的懶洋洋,“客氣個屁啊班長,你陸哥窮得就剩下錢了,反正都是我爸報銷,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杜東明接住陸惟名扔過來的飲料,聽他的口吻不由感嘆好奇道:“啥家庭啊陸哥,這麽大方的爸爸,還需要幹兒子什麽的不?”

陸惟名嗤笑一聲,把手裏飲料抛給另外兩個人,嘲道:“得了吧,親兒子他還不待見呢,都要讓他逐出家門了,幹兒子在他的家庭□□下,用不了兩天,小命就得玩完。”

他語氣散漫慵懶,神情也是平日裏常見的吊兒郎當模樣,幾個人便都以為他這話只是随口的一句吐槽,沒放在心上。

溫世超擰開飲料瓶蓋,灌下一大口冰涼的飲料,感慨道:“那不能,就沖叔叔對你財政放權這個大方勁兒,一看就是标準的慈父情深啊,哪像我爸,一個X-box我都求了他快小半年了,也沒答應給我買,非得說什麽時候我考進班裏前五再考慮一下,我去,現在的局面就是,我對游戲機望眼欲穿,他對我的成績望眼欲穿,我倆同時對彼此報以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不相互折磨呢麽!”

陸惟名笑了一下,輕聲說:“挺好的。”

最尋常家庭的親子關系,家長能夠對孩子始終報以期待,哪怕是最俗套的“考了一百分多給零花錢”橋段,也是建立在能讓雙方都開心這個基礎上的物質獎勵。

哪像陸正庭,雖然錢随便給你花,但前提條件是“你要聽話”,否則你在他眼裏就“啥也不是”。

而對于陸惟名來說,這個“聽話”的标準比要求他成績超過他那個學霸同桌可要難多了。

所以想都別想。

思及此,陸惟名的腦子又轉了個彎,給自己買了一瓶純淨水後,又在販賣機上按了一瓶奶茶。

買完水,離第一節 晚自習開始時間也差不多了,幾個人加快腳步往教室走。

教室裏,大半部分學生已經進入到了自習狀态,沙鷗伏在課桌上,正在做白天政治課的随堂試卷,剛寫完一道“簡述樹立創新意識的哲學依據”的問答題,忽然眼前虛影一晃,一瓶奶茶就放在了他卷子前。

沙鷗轉頭,用眼神問“什麽意思”。

陸惟名坐下,把純淨水瓶往書桌上一放,大咧咧地說:“怕我同桌晚飯吃不飽,自習課沒力氣給我補習,所以特意給你補充一下能量。”

沙鷗這幾天對甜食沒什麽抵抗力,而且距上次他拒絕了陸惟名說要請吃飯的提議後,陸惟名果真也沒再舊事重提過,如今只是一瓶奶茶,他也不想顯得太矯情,于是點了下頭,說了句“謝謝”,沒說拒絕的話。

前排的溫世超轉過頭來,捧場對沙鷗說道:“看看陸哥這是什麽尊師重道的精神,自己喝兩塊錢一瓶的純淨水,給霸霸帶的是七塊錢一瓶的奶茶,這分量,對你比對自己上心一倍啊!”

陸惟名笑罵:“滾蛋,我這是對知識的熱愛,是對提高精神世界的狂熱追求。”

杜東明也回過身來湊熱鬧,“沒區別,在我們這種凡夫俗子眼中,霸霸就是知識的化身,是我們精神世界的桃花源啊!”

沙鷗掀起眼皮看前桌的兩人一眼,口吻清冽:“白天的卷子都做完了,閑的?”

“沒有沒有沒有!”兩人搖頭的節奏整齊劃一,杜東明說:“別的科還好,數學卷子只能指望霸霸了,讓我們窺探一二,再次領略一下純理科知識的博大精深。”

溫世超忍不住嘆了口氣,接話道:“都說相較于理科班來說,文科班的數學難度等級是下降了的,為什麽我一點也沒感覺到?依然覺得被數學扼住了命運的喉嚨,被它拿的死死的?”

陸惟名亦有同感,雖然這段時間他把補習的精力着重放在了沙鷗那份“內傳秘籍”上,但可能是高一的時候不做人太久了,每天想的都是怎麽和陸正庭死磕,所以現在重補,确實有點吃力。而且高二的課程壓力很重,為了最大限度的為高三進入全體複習狀态,每科老師的進度都很快,他下午的三節自習課還要雷打不動的訓練,所以能用來查缺補漏的時間,也就是每天這兩節晚自習和放學到家後的空餘,有一次他趴在寫字臺前做試卷,又累又困,居然一個不留神就睡着了,要不是大半夜姥爺看他屋裏的燈還亮着,上來敲門,恐怕那一夜就要維持一個佝在寫字臺上的僵硬姿勢一直睡到天亮。

連他姥爺都說,早知道他是在學習,就應該用手機把他睡着的樣子拍下來發給陸正庭,好讓他爸明白明白,什麽叫“淮南為橘淮北為枳”。

心酸程度無須贅述。

所以,像他同桌這種白天上課晚上賺錢,據說還能輕輕松松每次都考年紀第一的生物,到底是吃了什麽提神醒腦的不可告人的秘藥了?

“哎。”陸惟名用胳膊碰碰沙鷗手肘,沒忍住跳躍思維的好奇,問了一句,“你不困?”

沙鷗回了他一個“你有病?”的眼神。

意料之中的反應,陸惟名倒是絲毫不意外。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算是看透了,沙鷗這個人,眼神帶着寒氣,心靈冒着冷氣,稍微靠近他一點就能瞬間把人凍得透心涼,平日裏話少的可憐,無論對誰都是一副勘破世俗的得道聖僧的模樣,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啧,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在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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