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午睡

吃過午飯,室外依舊是雨幕連天,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

沙鷗攔下要去洗碗的弟弟,說:“放着我來吧,天氣不好,今天你早點出門。”

“行吧。”沙雁還回房間換上一件厚外套,跟沙老爺子打了個招呼,開門前又回頭對陸惟名說:“惟名哥我先上學去了啊,歡迎你常來做客。”

說完才出了門。

雖然相處只有短暫片刻,但是看得出,沙雁還行止之間的家教優良。

所以,這都是誰教的?

陸惟名坐在沙發上,看着沙鷗先把碗筷端進廚房,又安頓沙老爺子去房間午睡,最後又折回廚房裏,開始洗碗。

陸惟名在淅瀝瀝響起的水聲中微微出神。

沙鷗家中有爺爺,有弟弟,但唯獨沒有,父母。

這麽說,之前紀峰口中的那些“傳聞”是真的?

聯想到沙鷗那份晝伏夜出的“工作”,陸惟名心中驀然泛起一泓酸澀。

年邁的爺爺,年幼的弟弟,單調卻異類的三口之家......他甚至沒辦法想象,如若傳言不假,那沙鷗是如何在多年前就挑起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擔的?生活又是以怎麽鋒利尖銳的棱角,打磨雕琢出這樣一個清冷桀骜的少年?

那些無數個咬牙硬撐過來的青蔥歲月......很苦吧?

那是他未曾經歷過的人生,他無法感同身受,卻在這一刻,莫名感知到心酸與憐惜。

沙鷗洗好了碗,一出廚房,看到的就是陸惟名的蹙眉沉思狀。

他打了個指響,将對方的注意力轉移過來,問道:“粥喝多了,發呆消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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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有。”陸惟名走近他,忌憚于沙鷗的敏感,迅速整理好情緒,脫口問:“午睡嗎?”

沙鷗:“......”

午睡是每天的必修課,但是和別人一起午睡,卻是一道沒做過的新穎題型。

但是下午要複習,晚上要打工,明天要考試......半晌,沙鷗才勉強擠出一個字:“睡。”

“那走着!”陸惟名站起來,胳膊一伸搭上沙鷗肩膀,眼見是成了習慣性動作,攬着人就往小卧室走,“聽說下雨天和午睡更配哦!”

沙鷗:“......”

就這一點不見外,絲毫沒拿自己當客人的做派......敢情剛才進門時,在我爺爺和我弟面前那副禮節周全的模樣,都是即興演出,臨場發揮?

進了小卧室,陸惟名環顧一周,發現屋內陳設極為簡介,一張雙人床,一個靠牆衣櫃,一張略大的寫字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裝飾點綴。

沙鷗脫下校服襯衫,只穿裏面一件純白的無袖T恤,沖陸惟名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你睡裏面。”

屋內沒有開燈,窗外風雨如晦,小卧室裏光線沉暗,少年白皙勁瘦的肩膀甫一暴露在視野中,陸惟名眼角莫名一跳,緊跟着居然有點心慌,他快速別開視線,故作鎮定道:“為什麽我睡裏面,怕我睡覺不安分掉下去啊,不用,我睡覺挺老實的,我睡外面!”

“不是,一般都是沙雁還睡床裏我睡外側,習慣了。”沙鷗走到床邊,彎腰去拿床頭邊上的薄被,白色T恤下,清瘦勻稱的腰肌線條随着彎腰的動作而一覽無餘。

陸惟名只覺得自己中了邪,此時竟好似突然生出了一雙隐形的透視眼,透過單薄的衣料,眼神都能描繪出對方精瘦流暢的腰身來。

操!菊花粥有毒吧!

沙鷗把薄被展開,回身剛要喊人,話到嘴邊忽而一頓,沉默了兩秒,有些疑惑道:“你怎麽了,臉怎麽這麽紅?”

陸惟名登時如臨大敵,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這幽暗的房間內破土瘋長,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喝了沙鷗的一鍋粥,就成了這個德行。

“沒事!”陸惟名狠狠揉了一把臉,試圖給自己手動無物理降溫,可這個理科白癡的體特生大概忘記了,摩擦即可生熱。

“真沒事?”沙鷗懷疑是他穿着短袖耍了半天彪,着涼發燒,腳下不由得走近兩步,“臉紅的不太正常,我家有溫度計,你要不......”

“不用!”陸惟名迅速向後一撤,慌亂之下口不擇言,“我這是熱的!”

“......你熱?”沙鷗看了看他,又轉頭看了看窗外陰寒濕冷的天氣,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體質特殊,能根據天氣自動變溫行了吧!”陸惟名已是外強中幹,兩步繞過沙鷗,直接往床裏側一躺,“一寸光陰一寸金,快睡快睡!”說完拉起被子,翻身直接蓋住了半張臉。

沙鷗不明所以,只覺得進了房間以後他就有點神經錯亂,行事舉止處處透露着怪異,不過時間的确不早了,他也不再耽誤,把手機放在枕邊,躺在了床外側睡慣了的位置上。

閉眼前,他忽然想到什麽,臨時補充了一句:“哦對了,家裏只有兩條薄被,你蓋的那條是我的,不過被罩是新換的。”

他的本意是怕對方介意床品的新舊程度,如實告知後便閉上了眼睛。

誰料就這一句,才是天雷地火,烈焰澆油。

另一側,陸惟名緊緊閉着眼睛,鼻息周圍萦繞的都是被罩上洗衣液的淡淡清香味,仔細聞過,似乎和沙鷗平日裏穿的衣服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氣味無蹤無形,缥缈不定,但是正主就躺在旁邊。

這一刻,陸惟名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發燒。

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股似有若無的、卻躲不開揮不散的清淡幽香中,由裏及外,瞬間熟透。

午後天色依舊低沉,暴雨不歇。

手機鬧鐘響起的第二秒,沙鷗便睜開了眼睛,而後行動快于意識地劃斷鈴聲,可能是下雨天有利于安眠,睡眠素來清淺的他,這一覺卻睡得黑甜無比,有些意猶未盡。

意識回籠,方想坐起身來,肩背卻陡然繃緊。

一條手臂橫搭在他腰際,有溫熱的鼻息從頸邊傳來,零零星星地散在他耳骨上,沙鷗面無表情地稍一偏頭,就看見陸惟名那麽大的個子,此時蜷身縮腿地圍成一團,抱着他睡得正沉。

沙鷗迷茫中帶着點無語,畢竟連沙雁還都過了睡覺這麽膩人的歲數了,所以這個情形,他确實有點适應不良。

清醒過後,沙鷗順勢抓起那只摟在他腰側的手,可還沒來得扔出去,旁邊的人就倏然間睜開了眼睛。

一絲困頓從眼中散去後,便看見了一雙清冷黑亮的眸子,陸惟名霎時睡意全無,連向來不定時發作的起床氣都在瞬間消散,他猶如一匹受驚的野馬,“騰”得一下彈起來,向後猛撤了一大截,驟然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沙鷗看他兩秒,起身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麽,我燙手?”

陸惟名:“......”

屋外雨瀑磅礴,屋內陸惟名心如鼓擂。

沙鷗忽然輕笑一聲,說:“果然是,臉又燙紅了。”

陸惟名:“......”

真是見了鬼了!

“我、那什麽......我不知道......”陸惟名開口,嗓音像個生了鏽的機械木偶,想解釋,卻又找不到解釋的緣由,畢竟是脫光了都能一起進浴室的男生,不過就是睡得近了一些,似乎也無可厚非。

可再一對上沙鷗那雙清亮的眼睛,他又覺得心中湧上巨大的不安。

“不知道什麽?不知道原來自己睡覺就是這麽‘老實’的?還是不知道原形畢露的會這麽快?”沙鷗抻過床上的薄被,一邊疊一邊不緊不慢地損人。

“靠......”陸惟名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索性破罐破摔,“哎,我是真不知道自己睡覺什麽樣,再說我從來都是自己一個床睡,沒跟別人這麽同床共枕過,還......”

還單方面抱得這麽緊。

“同床共枕”這四個字甫一入耳,沙鷗疊被子的手有一秒鐘的停滞,随後将被子扔在枕頭邊上,直接起身去了衣櫃門前。

“外面雨大,借你件外套?”

陸惟名下了床,拽了拽睡皺了的短袖襯衫,說:“不用了吧,我宿舍有衣服,到學校拿一件就行。”

“宿舍?”沙鷗一手扶着衣櫃門,轉過身不确定地問:“你不是走讀嗎?”

“是走讀啊,宿舍是我半個月前申請下來的,平時也不住,就訓練完去沖個澡換身衣服什麽的,要不然每天兩趟,練完一身汗,我可受不了。”

沙鷗從衣櫃中挑出一件長款夾克風衣,聞言蹙眉好笑道:“所以,學校的公共浴池對你來說,就是個擺設對嗎?”

“啧,不方便啊,哪像宿舍的洗手間,自帶淋浴,而且我申請得晚,住宿生早都已經安排完了,所以撿了個單間的便宜,哎對了,什麽時候你想體驗一下住宿生活,随時可以上門跟我擠擠,雖然我平時也不住學校,不過......”

沙鷗把風衣淩空扔在他腦袋上,打斷說:“跟你擠擠?是上門講睡前故事,還是充當人形抱枕,我閑的?”

陸惟名:“......”

不,不是你閑的,是我閑的,喝了你做的粥,睡了你......的床,腦袋一熱就上趕着找怼。

沙鷗翻出一身長衣長褲的秋裝,內心不免咂舌,怪不得不管是早自習結束還是第一節 晚自習前,明明是體特生訓練結束的時候,但是他卻從未在同桌的時候聞到過對方身上一絲一毫的汗味,甚至靠得極近的那幾次,他還恍惚聞到了陸惟名發梢上沾染的洗發水香味,敢情是這位少爺特意在學校開了個宿舍單間,專門留着他老人家沐浴更衣用。

受得了訓練場上的揮汗如雨,卻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氣異味,真是驕矜的潔癖。

沙鷗關上衣櫃門,在手指觸到無袖T恤衣擺的下一刻,忽然頓了一下,說:“我要換衣服了。”

“......哦。”陸惟名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福至心靈過,對方話音剛落,他便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剛剛消弭的那點別扭和不自在又隐約有卷土重來之勢,他拎着“借”來的風衣,出了小卧室,臨了,還欲蓋彌彰地幫沙鷗帶上了房門。

房門掩上,沙鷗不自覺地攥了下衣襟,擦去手心微潮的汗跡,才一掀衣擺,脫下了那件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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