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替他

第二天上午, 天空久未放晴,依舊陰沉, 不過絲毫不影響運動會的熱度。

陸惟名站在操場鉛球比賽場地,心不在焉地做賽前熱身。

昨天回教室上晚自習, 本以為可以稍作調整放松,誰知道各科老師翻臉不認人, 說好運動會後再公布的月考成績和試卷提前下發, 班上頓時一片哀鴻遍野。

不過憑良心講, 陸惟名看到自己的排名和各科試卷分數的時候,內心是震驚的。

他想過這次自己可能會有進步,但萬萬沒想到的是, 會有這麽大進步。

全班五十六名同學, 他以為努努力或許能擠進前四十,誰知道總分排名榜一貼,他的名字赫然拍在了第二十八位。

那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在考試的時候被沙鷗魂穿了。

而作為他考到全班中游水平功不可沒的小沙老師,按照慣例仍然高居二班第一的榜首位置, 而且言出必行, 數學和英語都是足以讓這兩科老師含笑而終的一百五雙滿分。

此外, 語文一百四十五,史地政三科都是百分制, 沙鷗最低的一科成績也是九十六分。

這是什麽水平?陸惟名心說,這他媽就是個變.态啊!

能喝能打能學更能考,怪不得被一幫人追在屁股後面喊“霸霸”。

楊光說, 文科班整體排名要過段時間才能出來,不過據老師們互通有無的小道消息說,沙鷗這次依舊慣性蟬聯。

陸惟名按捺着內心激動,絞盡腦汁想了一堆溢美之詞,剛想誇贊一下同桌,順便表達一下這一個月來補課成果的感謝之情,可誰知,一轉頭,話未出口,就看見沙鷗望着窗外窗外淺淡月華清輝的側臉,和微微蹙起的眉間。

陸惟名頓時就卡了殼。

心上再次煩悶氤氲,而後整整一節課,哪怕是被楊光當衆表揚進步巨大,都沒能讓他再露出幾分真心笑意來。

就,說不上為什麽的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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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來到學校,在看臺位置集合的時候,陸惟名甚至考慮,要不,今天中午就不去蹭飯了?雖然沙鷗始終表現的雲淡風輕若無其事,但他就是覺得和他之間,隔着一層看不見卻也戳不破的無形屏障,無聲無息,卻厚得連天塌地陷紫金錘都他媽鑿不穿。

還沒來得及猶豫出個結果,沙鷗就被楊光臨時叫走了,這回更成了他一個人上演內心掙紮的獨角戲了。

鉛球比賽在即,況且昨天剛被常教練耳提面命地訓了一通,他不敢再分神,只能專心比賽,還好,最後正常水平發揮,得了個第二。

其他項目陸續進行,臨近中午時,除了男子三千和最後的接力賽,其他所有比賽項目都結束了。

陸惟名坐在看臺上,望了望旁邊一直空着的座位,心裏莫名有點發慌。

陽光男神有什麽要緊的事啊,半天說不完,還分不分個主次矛盾了,都要比賽了,還不放沙鷗回來。

正當時,體委李炎一路小跑,竄上看臺中間,火急火燎地問道:“下一個項目男子三千,誰替沙鷗一下?”

陸惟名心中突沉,頓時預感不好,脫口問道:“沙鷗呢!”

“不知道,被楊老師叫走了,好像提前離校了,哎,咱們班誰替他跑這三千啊,要是沒人我就跟檢錄處的老師直接說棄權了啊。”

提前離校......陸惟名“蹭”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往看臺下跑。

主席臺後方的樹蔭下,他找到了正和幾個老師站着聊天的楊光,氣還沒喘勻,便徑直問道:“楊、楊老師,沙鷗提前離校去哪了!”

楊光詫異地看看他,才說:“不清楚,可能是家裏有點事,電話是他弟弟打給我的,說是打他電話一直沒人接,可能是操場太亂了,震動也沒察覺到。”

陸惟名愣怔在原地,結合這兩天沙鷗的反常,一時間腦海中情不自禁地閃過無數種可能和試想。

片刻後,他說了句“謝謝老師”,轉身往班級走去。

楊光忍不住納悶感慨:“這一驚一乍的,果然是少年心性啊。”

陸惟名回到看臺,一聲不吭地走到男生堆裏,拍了拍了李炎,沉聲問:“有人替沙鷗跑三千了嗎?”

李炎哭喪着臉,回答道:“沒有,三千米下來估計能要半條命了,咱們文科班的男生自帶林妹妹體質,實在是熬不住啊!我這就去跟檢錄處的老師說一聲——”

“別。”陸惟名截住他的話,平靜道:“我替他跑。”

“操!瘋了陸哥?”男生們一聽就炸了,七嘴八舌地勸道:“三千完了就是接力了,你別......”

陸惟名一搖頭,直接脫了外套扔在看臺座位上:“沒事,我有數,沙鷗不在還有我呢,是我同桌報的項目,就不存在棄權這種可能性。”

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在一家社區醫院門口急剎,車還沒完全停穩,後排車門便被大力推開,沙鷗一個健步邁出來,來不及接司機師傅遞過來的零錢,急匆匆地跑進了醫院大門。

社區醫院不大,區域劃分也十分明确,沒用幾分鐘,沙鷗便在輸液室的休息區找到了沙老爺子,沙雁還也從學校趕了回來,陪在一邊。

“爺爺!”沙鷗驚魂未定,疾步跑到沙老爺子身邊,語調中帶着難以忽視的顫音:“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暈倒了!”

“沒事,真沒事!”沙老爺子坐在寬大的休息椅上,臉色有些蠟黃,但精神狀态尚可,“沒暈倒,你聽你弟弟邪乎呢,我跟你張爺爺下象棋來着,結果連贏他三局,一高興,起身的時候有點猛,眼一黑就摔了一跤,歲數大了,這都正常,真沒別的事。”

沙老爺子看上去确實沒有大礙,沙鷗喘息稍定,卻仍不放心,他心知肚明,爺爺這幾天晚睡早起,有好幾次,他深夜下班回來,透過爺爺房間的門縫,依舊能看到亮着的燈影,這是憂思過度,才會徹夜難眠。

他上前攙起爺爺,說:“社區醫院設備和醫生水平都有限,咱們去市中心醫院檢查看看。”

“不用!”沙老爺子一聽要去中心醫院,立刻急得瞪眼,“去什麽醫院,不去不去!我每年都體檢,身體好着呢,能有什麽問題!去了也是白花錢,用不着!”

“有沒有問題您說了不算,醫生檢查完說了才算。”沙鷗口吻不容置喙,強行把沙老爺子從座位上架起來,沙雁還上手要幫忙,沙鷗沒讓。

他看了一眼休息室牆上的挂鐘,對沙雁還說:“你回學校上課吧,我帶爺爺去醫院,中午趕不回來做飯,自己在外面吃點?”

沙雁還有點猶豫:“我一起吧哥,還能幫忙跑個腿什麽的。”

“不用。”沙鷗說:“有我呢。”

最後沙老爺子拗不過兩個孫子,還是被不情不願地扶上了出租車。

到了市中心醫院,沙鷗排隊挂號,陪着沙老爺子看門診,又排號做醫生開的各項檢查。

醫院裏熙熙攘攘,四處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沙鷗有條不紊地帶着爺爺驗血、做CT,最後還堅持讓醫生開了一個頭部腦血管的核磁共振。

各個檢查室門口都排着長隊,醫院提供的臨時座椅根本不夠用,好在來醫院的患者和家屬之間彼此都有個照拂,看見沙老爺子一把年紀的等着,總有主動讓座的人。

最後,等到全套的檢查項目都做完,拿了結果又找醫生複核,确定沙老爺子只是血壓有些偏高、輕微的白內障外再無大礙後,沙鷗始終提在頭頂的一顆心才不動聲色地放了下來。

下午六點多,爺孫倆走出了市中心醫院的大門。

沙鷗站在路邊招手攔出租車,沙老爺子站在旁邊,握着一把票據和收費單心疼得直嘆氣:“我都說沒事了,你不信,非要來醫院白花這麽多錢,你看看,做一個腦部核磁就一千二,這不是糟踐錢麽!”

出租車招手即停,沙鷗拉開後車門,扶着爺爺坐上車,平靜道:“只要檢查結果說您真沒事,就不糟踐。”

沙老爺子坐穩後,哼道:“那我要是檢查有點事呢?”

沙鷗把車門帶上,平鋪直敘道:“早發現早治療,要是有事,這錢花得就更值了,所以您安生的吧。”

“哎!”沙老爺子說不過孫子,三言兩語敗下陣來,重重嘆息一聲,便不再多說了。

實際上,他哪是心疼錢,他是心疼掙錢的人。

到了家,沙鷗把爺爺這次的檢查結果和以往的各種病例、影像放在一起,收進爺爺床頭那個專用的小櫃子裏放好,又準備去廚房做晚飯。

午飯爺倆是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随便在醫院外面的小吃店吃的,廚房裏,沙鷗開水淘米,修長瘦白的五指一邊攪米一邊問:“爺爺,晚上給您熬點粥?想吃什麽菜?”

沙老爺子從卧室走出來,站在廚房門口,看着沙鷗好久沒說話。

沙鷗關上水,設置好電飯煲,徑直說:“我晚上還得去打工,就不陪您吃飯了,等一會兒雁還回來,粥也該熬好了,我提前把菜給你倆炒好,就不在家裏吃了,您......”

“小鷗啊——”沙老爺子蒼老喑啞的嗓音打斷他,長嘆說:“難為你了。”

沙鷗垂下的眼睫遮擋隐去了一切情緒,他快速的洗菜摘菜,毫不在意道:“您說這話才是難為我呢,我是您孫子,孝敬您照顧弟弟都是應該的,別說咱們家情況特殊必須這樣,其實誰家都一樣。”

這話沒錯,上侍嚴慈,下拂稚小,誰家都一樣,但是,沙鷗刻意忽略爺爺話裏的重點——沒有誰家像他們一樣,中間隔了一輩,本該是兒女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全盤落在了還在上高中的孫輩肩上。

沙老爺子又嘆了口氣,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哎,今天小陸也沒趕上來吃飯,你記着跟人家解釋解釋,別讓人以為你是故意的,好像怕人來,煩了似的——我看你倆關系不是一般的好,都快趕上你和趙河那小王八蛋了,你在學校有個走得近的知心朋友,爺爺心裏高興,也安心了不少。”

沙鷗切菜的手倏然一頓,雪白的刀鋒在指尖上方停住,半晌,才繼續動作,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他忘記了。

上午事發突然,接到沙雁還的電話後,他心急如焚地往回趕,連自行車都沒騎,直接打車回來的,情急之下,順理成章地将知會陸惟名一聲這件事忽略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大概......陸惟名以後也不會再來了吧。

炒好了菜,沙鷗安頓好爺爺,才出門趕去“Stone”。

其實時間不算晚,他自行車放在學校了,于是幹脆步行去上班。

入秋以後,各家酒吧的生意也慢慢轉淡,但是對于“Stone”這種全市排名前三的娛樂場所來說,淡旺季的區分卻并不明顯。

将近十點的時候,沙鷗已經推了好幾桌的酒,把今天爺爺醫院檢查的費用賺了回來。

沙鷗推酒多,但喝得極少,上次和陸惟名喝得那一場,确實是個平時不會出現的意外。

十點半,沙鷗從洗手間出來,靠在吧臺一側的臺櫃上,從制服褲子的口袋裏掏出手機,微垂着頭,按亮了屏幕。

冷白色的光華映出少年清隽分明的眉目,沙鷗翻了一遍通話記錄,又翻了翻短信收件箱,一無所獲後,手機在指尖轉了個圈,被他重新放回口袋。

下一秒,一陣清涼的過堂風倏然從身邊席卷而過,酒吧大廳裏濃重的酒氣煙味都被沖散開來,緊接着,就聽見站在吧臺裏的洪哥嚷嚷了一句。

“哎哎哎!娛樂場所,未成年禁止入內啊!”

步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沙鷗沒回身,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聲量不高,卻帶着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就差幾個月的事兒,您湊合着将就将就吧!上回也沒見你這麽較真!”

沙鷗猛一轉身,就看見陸惟名臉上帶着未消的薄怒,已經殺氣騰騰地行至他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是不是超級肥!賣萌打滾求表揚!

對啦,要向大家說聲抱歉,由于要上夾子的緣故,明天的更新定在了晚上11點,請各位小天使見諒!

深鞠躬,感謝大家!

小陸:不瞞你說,跑完這個三千我有點腿軟。

小沙:食補一下?

小陸:......扶我起來,我還能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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