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犯規

十月份的天, 夕陽來得越來越早, 原本金燦燦的陽光漸漸黯淡, 血橙色的霞光悄然漫上天幕, 樹林裏像漂浮着一層飄渺的輕紗,靜婉柔和, 寧人心神。

不知不覺, 沙鷗和陸惟名在小樹林裏已經坐了整整一下午, 那些說過的話,流過的淚,點滴絲縷,似乎在無形中搭建了一架溝通彼此內心深處的虹橋, 将兩人之間原本若即若離的距離,驟然拉近。

到最後,沙鷗從一個講述者慢慢地退居到傾聽者的位置, 聽陸惟名跟他滔滔不絕地扯過去訓練時的趣事,聽他講自己的家庭, 講他溫雅娴靜的母親、他那位不茍言笑處處看他不順眼并且極力反對他練體育的總裁爹,還有他那位仙風道骨、卻始終瞧不上他總裁爹的畫家姥爺。

沙鷗饒有興致地聽了一圈後, 最後總結道:“你家倒是蠻有意思的。”

陸惟名擺擺手, 說:“得了吧, 誰苦誰知道。”

“所以你來豐玉市這麽久了,一直沒回過家嗎?”

“沒有,不想回,不想看見陸正庭。”

沙鷗沉吟一瞬, 實話實說:“我覺得,你爸挺關心你的,雖然,可能方式方法你不太能接受,但是初衷絕對是為你考慮。”

陸惟名“唰”一下坐直了身體,指着自己不忿道:“為我考慮?我這麽個根正苗紅的熱血少年,我沒腦子的嗎?還需要事事都讓別人替我考慮?”

沙鷗實在不善于說謊,于是默默垂下了眼簾。

陸惟名:“......”

得嘞,明白了。

被沙鷗吐槽智商問題也不是頭一遭了,陸惟名已經自動産生抗體了,接受十分良好,靜默了片刻之後,他忽然一拍大腿,像是臨時想起什麽重要的事一般,喊道:“對了!我姥爺說了,改天請你到家裏吃飯,要謝謝你!”

沙鷗對這個愣頭青一驚一乍地表現也早已習慣,聞言淡聲婉拒:“不用了吧,有什麽可謝的?”

若說謝,實際上是他感謝陸惟名多一點。

“怎麽沒有!”陸惟名掰着手指給他舉例,“給我補習成效顯著、為了照顧我挑剔的味蕾,每天中午親自下廚投喂、怕我遠在他鄉無親無故的一顆心飽受孤寒,更是每天與我形影不離朝夕相對,主動溫暖慰藉我孤獨的心靈......這條條框框加起來,哪是一頓飯就能謝得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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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鷗面部表情空白了三秒,覺得有點窒息,艱難問道:“前兩項,我勉勉強強認了,最後一項......溫暖你孤獨的心靈這種事,我怎麽不記得我主動做過?”

要是他的智商還沒有被陸惟名同化,記憶中,倒是陸惟名這個自來熟,一次又一次地撞上來,帶着一種二百五似的火熱頑強的精神,最終撞進了他原本單調清冷的生活中。

陸惟名恬不知恥,反問道:“沒有嗎?你再好好想想,真沒有嗎?”

他信誓旦旦,眼中威脅意味的小火苗一蹦三尺高,沙鷗看他兩秒,終于無奈地點點頭,笑道:“行吧,你幼稚你說了算,我比不過。”

“這不就得了!而且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我就再把杜東明和蘇世超他們幾個一起喊上,就當假期聚會了,行不?”

沙鷗思忖幾秒,沒說話。

“哎!”陸惟名撞了他肩膀一下,彎着嘴角故意笑道:“剛是誰說的,從前除了學習就是打工,連和同學正常相處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你看,你沒機會,我給你創造機會,你沒時間,我就挑你有時間的時候組織聚會,我這一番良苦用心,都感天動地了好不好,不至于到最後從你這付之東流吧?”

沙鷗捏了捏食指指腹,最終點了下頭,說:“好。”

“好嘞!”陸惟名雙手撐着地面,一個挺身直接蹦起來,擺着一張大爺臉沖沙鷗伸出手:“你晚上不是還要去打工,都這個點了,別回家了,一起找地兒吃個晚飯吧。”

沙鷗伸出手,拍了一下他送到面前的掌心,自己站立來活動了一下微麻的腳腕,說:“行吧,那我叫沙雁還一起,嗯......麻辣燙,你吃不吃?”

陸惟名答應地痛快極了:“吃吃吃,這麽久了,你見我有不吃的東西嘛,走着,帶你吃麻辣燙去!”

沙鷗說的那家麻辣燙小店就在人民公園附近,正宗的四川鍋底,味道麻辣鮮香占了個全,原來上初中的時候,他偶爾會帶着沙雁還過來吃一次,雖然來得次數不多,但是記憶卻始終深刻。

他們在人民公園門口等沙雁還,人民公園是個公交大站,經停的公交車次衆多,過了不到十分鐘,沙雁還就從一輛公交車上跳下來,彙合後,沙鷗把自行車推過來,三個人步行着一起去吃晚飯。

在球館打了半天球,沙雁還的情緒似乎也恢複得八.九不離十了,一頓飯吃得高高興興,麻辣燙要的是最辣的口味,三個人最後還喝了七瓶汽水。

沙鷗最能吃辣,只喝了一瓶,其餘兩個人打腫臉充胖子,最後只能分別用三瓶汽水勉強挽尊。

出了小店,夜幕完全降臨,十月的夜晚涼風習習,吹得天上星子閃爍又明亮。

沙雁還帶着沙鷗的假期作業坐公交回了家,沙鷗也到了去打工的時間。

誰知,道別的話還沒說出口,陸惟名就率先從沙鷗手裏搶過自行車,長腿一邁就坐穩了,豪氣萬分地一揮手:“上來,送你。”

“你不着急回家?”

“不着急,麻辣燙吃多了,我消消食。”

如此,沙鷗也不再廢話,直徑坐在後座上,說:“行了,走——我靠!”

“走吧”兩個字還沒說完,陸惟名突然腳下發力,自行車一陣風似的就竄了出去,慣性之下,沙鷗腦門“砰”地一下撞在陸惟名肌肉緊實的後背上,眼前霎時一陣星光燦爛。

陸惟名蹬車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于沙鷗恍惚認為,在這輛自行車下飛快轉動的根本不是車轱辘,而是兩個風火輪,騎車的那個人也不是他那個二百五同桌,而是那位纏着混天绫、會噴火的穿紅肚兜的小屁孩。

“哎,時間還早,你不用這麽着急。”

陸惟名彎了彎嘴角,沒有回應,他不是着急,只是高興。

說不清楚地高興。

結果,高興過了頭,就忍不住有點忘形。

快速騎過一段主幹路,拐上一條小路後,陸惟名忽然松開了手把,雙臂舒展呈大鵬展翅狀,迎着夜風揚聲道:“哎,你這自行車性能不錯啊!我都不蹬了還能勻速前進?自帶定速巡航啊!”

沙鷗暗自咬牙:真他媽......見鬼了!

自行車速度本來就極快,在這種情形下,陸惟名突然松把的舉動着實讓沙鷗心驚肉跳,待到這個“定速巡航”一出口,沙鷗終于忍無可忍,一巴掌抽在他脊背上,怒道——

“定你大爺啊傻缺,這是下坡!”

陸惟名:“......”

等終于有驚無險地到達了“Stone”後門時,沙鷗暗暗長嘆一口氣,端着一顆仍受驚巨大還沒緩過神來的心髒,把自行車鎖好後,說:“我進去了,你回家吧,今天多謝了。”

他不常言感謝,但今天卻意外說了很多次,而且每一次都絲滑順口,絲毫不覺得扭捏矯情。

“行,你晚上回家注意安全。”陸惟名雙手揣在上衣口袋,站在一塊霓虹牌下,琉璃燈彩照在他深刻的五官線條上,襯得一雙眼睛愈發神采飛揚。

“對了,明天我聯系老杜他們,訂好了時間,我打電話通知你,說好了的事,你不許不來啊!”

“嗯。”沙鷗點了下頭,轉身往店門口走去。

“哎!”

走了三步,身後的人忽然叫了他一聲,沙鷗回身,只見陸惟名臉上挂着幾分不羁的笑意,說出口的話,卻珍重無比——

“嗯......沒別的,我就是想再提醒你一下,往後不論你遇見什麽事,都不用自己扛着,原先的不算數,從現在開始,你不是一個人了,哥們兒會一直站在你旁邊。”

沙鷗釘在原地,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陸惟名眼中的笑意更勝,映着閃爍星光,字字剖心。

“難過就哭,高興就笑,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有我陪着你呢。”

你可以無堅不摧,随意與操.蛋的生活硬剛。

也可以偶爾軟弱,栖身于避風的山洞養傷。

至于我,可以是你一往無前時護在身前的铠甲,也可以是你傷痕累累時,躲避侵襲的石崖。

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沙鷗站在霓虹深處,靜靜回視着身後人眼中的笑意,變幻的光影從他身上輪番掃過,勾勒出他側身的輪廓,疏離靜默,波瀾不驚,宛如一抹水中月痕,冷白清淺。

不知為何,他心裏突然默默浮現出一個念頭:不知道陸惟名這個人,是不是對誰都這麽發自肺腑、真情實感地相待相交?

若是如此,有點犯規。

許久許久,沙鷗眼中的幽暗晦澀一閃而過,他慢慢回神,終于在夜風中找回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絲喑啞,他說——

“好。”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

嗯,看着兩個兒子感情日益漸濃,我露出了欣慰的親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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