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聚
沙鷗計算着時間, 趕在九點五十的時候, 到達陸惟名說的那個公交站點。
下了公交車, 就看見陸惟名汪晨和班上的幾個男生站在站牌旁邊, 說說笑笑地,聚在一起等人。
溫世超眼尖, 看見沙鷗下車, 立刻跳起來沖他揮了下手, 陸惟名見狀轉身,這才看見來人。
沙鷗走到人群旁,問:“我是不是遲到了?”
“沒有!”陸惟名毫不在意地一擺手,“剛給杜東明打電話, 他堵車,還得二十分鐘呢。”
于是沙鷗就和他們一起等。
汪晨和幾個男生對視一眼,沖沙鷗手裏的袋子揚了揚下巴, 甘心做小伏低狀:“霸霸,這是?”
沙鷗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塑料文件袋, 就是上次陸惟名幫他裝卷子的那個,遞過來說:“都做完了, 不過對個答案就行了, 抄的話, 最好別了。”
潛臺詞是,畢竟高二了,現在抄多少,高考就悔多少。
幾個男生心領神會, 感恩戴德般從他手裏接過那個文件袋,連呼“夠意思”,順勢往馬路石階上一坐,組團翻看起來。
旁邊的人瞬時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嗆水的嗆水,撲騰的撲騰,只有陸惟名發現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
他挑眉,目光往那個明顯還裝着別的東西的袋子裏一瞥,湊過來在沙鷗耳邊輕聲問:“袋子裏還有什麽?”
溫熱的呼吸零星灑在耳廓,沙鷗不動聲色地往後避開一步,随手将那個袋子塞到陸惟名手裏,淡聲說:“給長輩帶的一個小玩意,你轉交吧。”
陸惟名“嘶”了一聲,皺眉表示不滿:“你怎麽......”
沙鷗說:“和你學的,第一次登門,不好空手。”
“......不是。”陸惟名悶聲嘟囔了一句:“我以為是給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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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組織聚會的我,又不是我姥爺,哪有不感謝主辦方,只感謝場地提供單位的?
沙鷗表情頓了一下,像是想接話,又忍住了。
陸惟名收起臉上那點顯而易見的小孩子情緒,又問:“什麽東西啊?還挺沉的。”
沙鷗說:“石硯。”
陸惟名一聽,登時皺眉,刻意壓低了聲音,說:“亂花錢!”
“放心,不貴,太貴的我也買不起。”沙鷗笑了笑,說“也就和你當初那果籃差不多。”
陸惟名稍稍放下心來,又想到了什麽,忽然“撲哧”一笑,說:“其實大家也都帶了東西來......你猜猜是什麽?”
沙鷗眨眨眼,無辜表示:這種問題就不是人問的。
陸惟名目光越過他身側,落在牌底下的那堆五彩缤紛的塑料袋之中,示意他自己回頭看。
沙鷗微微轉了個身,心裏不免有點緊張。
雖然他不是很在意這些虛禮,更從不輕易與他人比較,但這畢竟是第一次來別人家做客,陸惟名外公又聲名遠播,若是顯得太寒酸的話......
轉過身,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驟然冷靜下來,思緒瞬間回籠——
不遠處的站牌底下,并排堆放着七八個彩色或白色的超市購物袋,裏面蘋果香蕉橙子等應季的水果一應俱全,不知道是哪兩個人,東西居然還買重了,兩個墨綠色的油皮大西瓜赫然在列。
沙鷗:“......”
“你......”他斟酌開口,低聲問:“你沒告訴過他們......”
“沒啊。”陸惟名知道他想說什麽,笑着回答:“我家裏的事,就和你一個人講過。”
沙鷗輕輕咬了下後齒,沒說話。
陸惟名在學校人緣極佳,像是和誰都能合得來,都可以無話不談胡天侃地,他還以為——
思及此,沙鷗主動走近兩步,偏頭輕聲囑咐道:“等一會兒,你自己把硯臺送給姥爺,別聲張,更別在人前說,是我帶來的。”
“為什麽啊?”
沙鷗用看傻兒子的眼神憐愛地瞟他一眼,說:“不用問原因,照辦就行了。”
正當這時,來得最遲的杜東明終于到了,一群人拎着滿地的水果,浩浩蕩蕩地向陸惟名家開拔。
從公交站出發,步行穿過一條甬路,就進入了一片花園別墅區。
獨棟帶院的花園洋房錯落有致,鱗次栉比,區域綠化非常到位,每座別墅的院牆上,都爬滿了大片的薔薇花藤,遠處望去,花海翻湧,幽香暗生。
衆人随着陸惟名走進一處院門,院內一側種滿了花花草草,其中不乏奇花異卉,另一側仿建着一座小型的亭臺水榭,做舊的假山石旁邊,還立了一個古意盎然的四角涼亭。
蘇康源身穿一身深灰色斜襟盤扣的國風唐裝,站在院子裏,保姆李阿姨陪在身邊,老爺子笑吟吟地沖進來的這群少年招手:“歡迎歡迎,快來,進屋喝水。”
一群大小夥子走到老爺子跟前,整齊劃一地喊了一聲:“姥爺好!”
蘇老爺子“哈哈”大笑,連說:“好好好,快進屋玩吧,水果都給你們切好了。”
陸惟名姥爺家是座二層小洋房,進了一樓中廳的大門,古樸素雅的國風傳統情懷撲面而來,紅木雕花的櫥櫃、随意擺放的古玩舊物,牆上挂的手書字畫,客廳和飯廳之間沒有隔斷門,而是用一張巨大的山水錦屏隔開,在這樣随處可見的舊時風情中,典雅質樸卻又不顯沉悶。
汪晨從身後撞了陸惟名肩膀一下,悄聲說:“我去陸哥,書香門第,世家之子啊?”
陸惟名胳膊一伸,大咧咧地勾過沙鷗肩膀,口吻也是常見的懶洋洋:“拉倒吧,我這種不着調的外孫子,就甭給世家丢人了。”
“姥爺,我和同學上樓玩了啊。”
和蘇老爺子打了個招呼,陸惟名帶着幾個同學去了二樓自己房間。
不得不說,陸惟名的奇葩腦回路和別具一格的審美情趣不僅體現在日常學習生活中,更體現在房間的裝潢風格上。
整個二層別墅,清一色的中國風格調,只有陸惟名的房間,裝潢風格是個意外。
他的房間是整個二樓裏最大的一間,落地窗外還自帶一個平層小陽臺,房間整個牆體刷成了淺藍色,床頭挂着一個巨大的木制船尾舵,乍一看充滿了地中海式的加勒比風情。
落地窗前是一架跑步機,而跑步機旁邊的背景牆上,懸挂着一整面投影屏,寫字臺一側擺放着一個三開門的書櫃,裏面放着的除了屈指可數的幾本漫畫雜志外,其餘空間全部被大小不一造型迥異的獎牌獎杯擺滿。
沙鷗站在書櫃前,目光從那些代表了陸惟名“夢想光榮史”的獎牌上一一掠過,心想,看來還真是對體育運動愛得深沉。
陸惟名把設備調試連接好,巨大的投影屏上出現畫面,他又翻出幾個VR眼鏡遞給大家,說:“體感和VR虛拟游戲都有,你們先玩着,我下樓端水果。”
“不用這麽客氣吧陸哥。”
陸惟名笑着一擺手,拎着那個沒離開過手的小袋子,出了房門。
片刻之後,李阿姨端着果盤敲了敲門,而後笑呵呵走進屋,招呼大家來吃水果。
沙鷗一回身,就陸惟名無聲無息地從半開的門縫裏悄悄露了個頭,笑着沖他招了招手。
沙鷗:“......”
他暗自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同學們的注意力都放在投影屏那個類似于荒野逃生的VR體驗游戲上,于是默默放下了手裏的橙子瓣,輕輕閃出房門。
沙鷗壓低聲音問:“怎麽了?”
陸惟名順手把人勾進懷裏,帶着他往二樓的書房走:“沒事,我姥爺想跟你說兩句話。”
沙鷗略微遲疑了一下,抓住陸惟名搭在肩上的手腕,說“跟長輩說話,你就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裝得有點規矩的樣子?”
“嗐,用不着。”陸惟名手臂緊緊箍在沙鷗肩膀上,甚至愈發加重了點力氣,“我什麽德行我姥爺知道,不用裝,再說——這不顯得我和我同桌感情甚篤嘛!”
說話間,沙鷗已經被他拖拽到了書房門口,書房的門開着,蘇康源聽見聲音,從寬大的木案後擡起頭來,放下手裏畫到一半的畫,笑着招手讓他們進去。
還不等沙鷗開口問好,陸惟名便一個巧勁,把他往前推了一小步,而後按捺不住獻寶似的神情,對蘇康源說:“姥爺,這就是沙鷗,我同桌,兼職私人補習老師和我的長期飯票,人特厲害,成績年級第一,廚藝冠絕豐玉!”
沙鷗雖然頂着“別人家孩子”的頭銜活了十七年,但是這種當面聽一個人和另外一個人,絲毫不加掩飾地誇獎贊譽自己的事,還是頭一次遇見,登時覺得耳根隐隐發熱,少見的語塞了片刻。
而且......沙鷗用眼神暗示了一下陸惟名,那意思像在說:你還能誇得更誇張點嗎?
蘇康源看了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美滋滋但就是一臉驕傲的外孫,又看看面前這個清瘦斯文的少年,呵呵一笑,問道:“沙鷗?”
沙鷗正色回答:“......是,姥爺好,叨擾了。”
蘇康源笑着從木案後走過來,笑容可掬地打量着這個清隽利落的小夥子,說:“別客氣,哪裏算得上叨擾,人吶年紀越大越愛和你們年輕人待在一塊,總覺得沾點新鮮氣,自己也就忘了歲數了,而且,惟名剛轉學不久,在學校多虧了有你處處提攜幫助他了。”
“沒有......”沙鷗輕聲道:“是......是他照顧我多一些。”
陸惟名笑吟吟地抱臂站在一邊,看着他們聊天,卻不插話。
蘇康源轉身拿起紅木案面上的那方石硯,說:“這個小禮物我很喜歡啊,有心啦。”
見老爺子這麽說,沙鷗心裏暗暗繃着的那根弦才稍微放松,嘴角不自覺地溢出一絲笑來:“您喜歡就好。”
蘇康源手指摩挲着石硯上的暗紋,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自語了一句:“沙鷗......”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是。”說不上為什麽,這句詩從蘇老爺子口中念出來,竟讓人無端覺得親近,沙鷗輕笑道:“名字是我爺爺取的。”
“嚯,爺爺取的?”蘇老爺子立刻來了興致,指着旁邊的自家外孫,口吻略帶驕傲地說:“隔輩取得才好啊!惟名的名字也是我取的,當時他爹還給我羅列了一堆備用選項,什麽璟佑啊、懷宗啊——啧,俗!結果全讓我否了,‘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怎麽樣,還是我取的好聽吧!”
這段過往沙鷗之前已經聽陸惟名說過一次了,此時同一番話從不同的當事人嘴裏說出來——尤其是這麽一位國畫大家,端着看不上姑爺以至于連姑爺取的名字都看不上的态度,愈發顯得生動有趣。
沙鷗笑着點頭,由衷肯定道:“嗯,還是您取的好聽,高下立判。”
蘇老爺子被他哄得高興,沒忍住“哈哈”大笑。
正當時,保姆李阿姨過來敲門,笑呵呵地說:“老爺子,鄰居紀家的孩子過來找少爺了。”
蘇康源這才意猶未盡地沖屋裏的兩個少年揮揮手,說:“行啦,你們去玩吧,中午讓小峰留下來一起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明天我想萬更......感謝在2020-07-02 17:13:24~2020-07-03 10:29: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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