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夫夫局

交流會第二天是年度時評新人的評選環節, 沙鷗應邀做了一天評委,等到下午整個流程結束時,收到了陸惟名的信息, 是一個酒吧的地址。

不愧是體特生的作風, 速度夠快。

沙鷗回複了一個“好”。

然而這則消息像石沉大海般,沒能等來陸惟名的回應。

他在別扭什麽、糾結什麽,沙鷗一清二楚,所以并不心急, 也不追問, 只等交流會最後一天的會期全部結束, 主辦方和同行們從會場離開後,自己到酒店前臺續交了房費,然後回到房間,收拾一番後,才給陸惟名打了通電話。

電話中,陸惟名沉吟片刻,只是告訴他:“你先吃晚飯,吃過東西後再來,嗯, 喝點酸奶。”

沙鷗立刻就明白了。

對方已經嚴陣以待,看來今晚這場酒不僅躲不過, 而且貌似是場硬仗。

行吧,既然之前同學會已經破例了, 所謂的原則,在男朋友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談。

晚上八點,沙鷗打車來到酒吧門口, 按照陸惟名的信息提示,找到相應的包廂。

推門入內,被驟亮的頂燈晃了一下眼睛,房間裏的卡座上坐着四個人,雖然十年歲月改變了少年模樣,但是沙鷗還是在最短時間內認出來,果然是當年去豐玉市找陸惟名的那四個人。

能湊這麽齊,還真是不容易。

而陸惟名一直靠牆站在門邊,等沙鷗進包廂後,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他身側,護短的架勢不言而喻。

周淩風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其餘三個人默默移開眼睛——饒是當年的沙雕已經成了殺伐果決的陸總,面對這哥們兒的時候,依舊智商欠費,沒眼看。

沙鷗心念微動,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勾了一下陸惟名的手背,下一秒,那只手就被對方完全包裹在掌心。

這樣的牽手方式,強勢霸道,卻又滿是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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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惟名拉着人走到沙發邊上,将沙鷗按在自己旁邊坐下,六個人,十二雙眼睛,目光碰撞,卻各自沉默。

沙鷗看着眼前幾個人三堂會審的架勢,暗自嘆息。

既然已經來了,無論局面有多難堪,他也沒想過逃避退卻,遑論這幾個人都是和陸惟名一起玩大的朋友,是曾經的隊友,現在的摯交。

包廂裏沒有開音樂,安靜得讓人有并非置身酒吧的錯覺,這樣的偏安一隅中,沙鷗目光從桌上的酒瓶上掠過,而後抽回了被陸惟名握緊的那只手,起身,開酒,親自給面前的四個人倒滿。

趙書遠依舊是幾個人中最為內斂細膩的那個,再加上這幾年的教師經歷,讀懂人心的功力可謂爐火純青,不說別的,就單單剛才沙鷗進門時,陸惟名看向他的那個眼神,就已經诠釋了一切,所以此時,他們幾個再端着拿捏也沒什麽意義,只要确定一件事,就夠了。

趙書遠給旁邊的幾個人遞了個眼神,衆人心領神會,周淩風端杯,沖沙鷗略一點頭,沙鷗從善如流地舉杯,向他遙遙一敬,而後二話不說,一整杯酒揚手就灌進喉中。

他喝滿杯,其餘四個人抿一小口,接連三杯皆是如此,三杯開場酒過後,局面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方凱放下杯子,吐出一口酒氣:“哥們兒,當年你和陸哥的事,我們也算了解的八.九不離十,不管怎麽說,當初你夠狠。”

李赫握着高腳杯,冷笑一聲接話道:“你知道當初從豐玉回來,我兄弟參軍前的那段日子是怎麽過的嗎?”

沙鷗垂着眼睫,所有的情緒被封存在眼底,沒說話。

周淩風起身開了第二瓶酒,再給沙鷗倒滿:“這麽說吧,要是殺人不犯法,估計那時候我們哥幾個已經跑到豐玉弄死你了。”

坐在一旁的陸惟名皺眉提醒:“你們差不多得了。”

沙鷗卻慢慢擡頭,沖他笑了一下:“應該的。”

随即他端杯,杯底輕輕在桌面上一磕,再次喝了個幹淨。

放下杯子,周淩風接着倒酒,沙鷗來者不拒。

陸惟名終于按捺不住,扣住他意欲再次端杯的手腕,沉聲道:“行了,再喝胃疼。”

“不至于。”沙鷗拿開他的手,頭頂的吊燈在他眼底鋪上一層細碎的光芒,一雙清冷無雙的眼睛,此時看過來的眸色竟然堆積着滿溢的溫柔,“你送我回去就行。”

陸惟名深深嘆息。

左手沙鷗,右手兄弟,他知道周淩風他們今晚設局就是有意刁難,想要給當年的自己讨個說法,而沙鷗這副聽之任之的态度,擺明了就是諸位随意,奉陪到底,思及此,陸惟名從杯架上拎過一只酒杯,往桌面上一放,擲地有聲道:“今天不送你,你要喝,我陪你。”

沙鷗輕挑眉梢,随即嘴邊溢出一聲輕笑:“好。”

他重新端杯,目光淡然地從面前四張臉上逡巡而過:“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陸惟名,讓各位費心了也是我的錯,今天這場酒,當我賠罪——過了今晚,之前不提,但是今後......”

他眸色微轉,重新看向陸惟名,話是說給四人聽的,但是愛意和注視卻全部給這一個人——

“今後,這個人就是我的了,諸位替他心有不甘也好,覺得我并非良人也罷,都随意,影響不到我,我不管各位怎麽想,但這個人,我肯定是要定了。”

說完一飲而盡。

陸惟名和其餘四人登時愣住。

——我的人,我要,誰說什麽都沒用。

不可否認,沙鷗氣場全開的時候,誰也招架不住。

“操......”周淩風目瞪口呆地聽完了這幾句主權宣示,郁悶地随着沙鷗喝了口酒,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自家兄弟身上,“陸哥,你什麽意思,說句話。”

陸惟名眼底醞釀起暗湧,生生壓制住心底想将沙鷗按在懷裏親到缺氧的沖動,半晌,慢慢放松身體,輕笑一聲:“沒什麽可說的,我現在歸他管。”

“完蛋!徹底完蛋!”本想給兄弟讨個公道卻被迎面塞了一鍋狗糧的四個人異口同聲。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眼見是對方情網織就,時隔十年後兄弟再次鬼迷心竅地紮了進去,旁人多說也是無用。

趙書遠喟嘆一聲,臉上擠出個艱難地笑意來:“得了,這事......陸哥自己願意,我們還能說什麽,但一點,要是這回你再——”

“不會。”沙鷗起身,依次給他們杯中倒滿,曾經他沒有說這話的底氣,但今時不同往昔:“只要他願意,我可以明天就和他飛國外,注冊結婚,我用全部的財産做聘禮。”

“噗——”方凱李赫沒控制住,嘴裏的酒一口氣噴出了老遠。

周淩風舉着手裏的酒杯,眼神俨然一片枯槁:“......你、你、你怎麽着?”

沙鷗蹙眉反問:“娶他——有問題?”

“卧槽......”趙書遠覺得自己受驚了,默默看向旁邊表情同樣空白的陸惟名:“那個......陸哥,敢情當初沒說錯,我們......咳,果然是娘家人?”

陸惟名顯然也被沙鷗這句“娶他”咂懵了,呆滞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娶誰?”

沙鷗淡然如斯:“你。”

“我......”陸惟名一時語塞,被爹媽兄弟會錯意了那麽久,他從沒糾結解釋過,但如今這話從沙鷗自己嘴裏說出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應該要力證一下了,要不然以後日子沒法過了。

“娶我......行啊......”陸惟名低語一句,倏然擡頭,而後寓意不明地沖沙鷗一笑,轉手拿了杯架上兩只最大的酒杯放在桌上,“老規矩,開一局吧。”

沙鷗不解道:“什麽局?”

陸惟名嘴角噙笑,不緊不慢道:”夫夫局,先認輸的那個,喊聲老公——男朋友,敢不敢?”

形勢陡然急轉,旁邊的四個人立刻來了興致,和當年一樣,迅速進入觀戰模式。

沙鷗迎着陸惟名那雙帶笑的眼睛,片刻之後,了悟了。

——看來是自己搞混了嫁娶位置,包括......

其實他對于這件事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場面架在這了,也沒在怕的,于是點頭應下:“倒酒。”

陸惟名親自倒酒,而後端杯:“願賭服輸?”

沙鷗杯身與他輕輕一碰:“願賭服輸。”

“哎我去!”歷史輪回重演,周淩風他們四個人湊在一起咬耳朵,“要說玩,還是他們gay會玩啊,比不過比不過......”

方凱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兩個一杯接一杯的人:“話說,我要是跟我媳婦兒這麽玩,估計她能讓我閨女跟我喊大哥。”

李赫插空接話道:“你傻啊跟嫂子拼酒,你可以找機會跟老丈人開一局嘛,兄弟局,輸贏不吃虧!”

“......滾!”

而并肩坐在一起的兩人對于周遭的竊竊私語充耳不聞,時光裹挾着畫面流轉,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年前在“Stone”的那一晚。

父子局,夫夫局。

他們兩個人是酒逢知己,亦是棋逢對手,是你來我往,是見招拆招。

永遠旗鼓相當,始終難分伯仲,在這場橫跨了十年的情愛糾葛中,勢均力敵,拼盡了一切,交付了一切,不要所謂雙贏,只求兩敗俱傷,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一瓶,兩瓶,三瓶......他們始終沉默對飲,四個看熱鬧的人也漸漸安靜下來,沉默地看着用盡全力灌酒的兩人,但慢慢地,幾個大男人卻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

四瓶、五瓶......時間分秒流逝,周遭靜得可怕。

頭暈,目眩,神迷,縱情。

沙鷗在朦胧的醉眼中努力看清身邊的人,但眼前的面容卻模糊重疊,和記憶中那個少年骨肉重疊,合二為一。

他飛揚的眉眼,他熾熱的擁抱,他惶恐的親吻,都深深刻在自己生命中,印記火熱,早已成疤。

他失去過,卻從沒忘記過。

而現在想要更多。

要他灼熱的吻,要他纏綿的懷抱,要他缱绻的情話,更要他情深的厮守。

最後一杯,陸惟名一飲而盡,而沙鷗沒動。

他深深緩了口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忽然開口——

“我認輸。”

陸惟名心緒驀然翻湧,凝眸看着他的眼睛。

“我靠——”旁邊安靜三秒,突然一陣哄鬧。

“陸哥可以的!十年逆風翻盤啊!”

“翻車了啊,哥們兒叫聲老公給我們娘家人開開眼吧!”

沙鷗沒理會他們幾個善意的玩笑,只是擡頭,回望陸惟名的眼睛。

再多的話,也盡在這一望之中了。

——不可說,說了就是愛你十年卻開不了口,所以願賭服輸。

陸惟名忽然起身,一把将沙鷗從沙發上拉起來,攬在懷裏就往包廂外走。

“哎!”周淩風疾呼:“幹嘛去啊!賭注還沒兌現呢!”

“散了吧。”陸惟名扔下一句,擁着懷裏的人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就算是兌現,也不能讓別人聽見。

都是他一個人的。

酒吧代駕,一路回到酒店。

陸惟名知道沙鷗沒醉,起碼沒醉到連最後一杯都喝不下去的程度,所以那句“認輸”是他故意的。

但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撕扯,酸、脹、甜、亂,全部情緒糅雜在一起,最終都演化成熾熱混亂的親吻。

房門在身後被大力甩上,沙鷗思維有一瞬間的虛空,陸惟名帶着零星酒氣的吻便落在他唇上,急切而狂亂。

陸惟名單手扣在他腦後,不給他絲毫喘息的間歇,兩個人跌跌撞撞,腳步踉跄,從玄關一路擁吻,一直到雙雙摔倒在主卧大床上。

沙鷗被親得頭暈腦脹,不似酒醉,更甚酒醉,直到陸惟名在他下唇用力一咬,細碎的吻落在他的脖頸處時,他才像被燙到一般,從混亂不堪的神智中勉強擠出一絲清明。

“陸惟名!”沙鷗咬牙,扣住陸惟名解他襯衫第二粒扣子的手,“你別耍酒瘋!”

陸惟名手上動作一頓,慢慢擡起埋在沙鷗頸間的臉,兩人鼻尖相處,帶着醇厚酒香的呼吸全部噴灑在對方臉上,沙鷗克制地側過頭去,只将一只嫣紅的耳垂和汗濕的鬓角留在對方的視線中。

陸惟名眼中卷起滔天的風暴遲遲不散,他低頭,輕輕将那粒血紅的耳垂含在唇間,聲色低啞而含糊:“我說不是耍酒瘋,你信嗎?”

——信。

四周空氣稀薄暧昧,耳垂上濡濕的觸感像是引爆煙花的火星,“嘭”地一聲,驟然在沙鷗腦海炸開,一時間,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響,一下下,從心底傳導至耳膜,震得他整個人微微發顫。

陸惟名感覺到懷裏的人在無聲發抖,不聲不響,卻越抖越厲害,最後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過他已經紅到滴血的耳朵,輕笑問道:“沙鷗,你在害怕嗎?”

沙鷗雙手攥緊了身側的床單,骨節處隐隐泛白,勉強穩定着聲音,像是不肯服輸:“沒有。”

“真不怕?”

“沒什麽好怕的,說了願賭服輸。”

“哦。”陸惟名将臉埋在他頸窩處,輕笑道:“那我繼續了?”

“你——”

騎虎難下,進退維谷。

兩情相悅,水到渠成,倒不是......不可以,就是......心理建設還沒準備好。

沙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幾乎色厲內荏地用一貫強硬的口氣來掩蓋此時的心虛和慌亂:“你......真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了?”

陸惟名輕輕親了一下他消瘦突出的鎖骨,卻忽然說:“需要。”

沙鷗:“?”

陸惟名:“你叫聲老公,今天這事就到這了。”

沙鷗:“......”

天人交戰,沙鷗緊緊抿着唇角——他叫不出口。

“不好意思?害羞?難為情?”陸惟名追問三連,沙鷗咬着牙關默聲不答。

壓在身上忽然悶笑起來,胸腔微微起伏,帶着沙鷗的肩膀都在顫,陸惟名緩緩擡頭,與他鼻息相聞,用鼻翼輕輕摩挲沙鷗高挺的鼻梁,似是安撫,帶着誘哄的意味,直到對方一直繃緊的脊背漸漸松弛下來,才将溫熱的嘴唇貼近他的耳廓,輕聲說——

“老公,跟我回家見見父母吧?”

沙鷗心中一顫,倏然轉頭。

——你剛剛喊我什麽?

只見陸惟名眼底一片清明疏朗,帶着溫柔明亮的笑,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作者有話要說:是的沒有錯,夫夫局來的就是猝不及防!

甜不甜甜不甜甜不甜!

小陸:叫老公算什麽,我可是當年連爹都喊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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