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真相
雨雪更大了。
陸惟名開車一路疾馳, 出了市中心後,直接駛上高速。
握着方向盤的雙手止不住的發抖,胸膛中燒着一把灼灼不息的烈火, 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化為灰燼。
盛怒之下, 身體中每一寸血管裏的血液好像都在沸騰翻湧,一股股的熱血齊齊沖刷着神經,排山倒海般地湧向大腦,兩邊太陽穴止不住的跳痛。
陸惟名覺得, 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滾燙灼熱, 于是幹脆放下一半車窗, 疾馳的車速将窗外冰冷的雨雪卷進駕駛室,胡亂地打在臉上身上,澆不息一腔中燒的怒火,卻将深色的襯衫全部浸透。
但是陸惟名顧不上那麽多了,冷風過境,堪堪把他混沌的思緒吹開一條裂縫,而此時所有的情緒都彙集成了一個念頭——
沙鷗承認過!
早在十年前,他就親口承認過——他喜歡他!
然而,眼下無論多麽巨大從天而降的喜悅都比不過胸腔中的憤怒——他騙他!
還有那個仲夏夜裏, 所有的說詞和理由,什麽“我對你好是因為從沒有人這樣接近過我”、“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我也會的”, 通通都是騙他!
去他媽的抱歉,去他媽的不彎!都是騙他!
沙鷗騙他!
整整十年!
高速路兩邊的燈影映照出男人僵硬冷硬的臉頰, 陸惟名重重踩下油門的腳幾乎失控!
十年......他怎麽能夠!
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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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表時針指向十點半,沙鷗保存好下周上課需要用到的課件,關掉電腦,揉了揉酸脹的肩頸, 準備回房間沖澡休息。
不得不說,上次在北津做了一個按摩,确實效果不錯,那個小師傅手上的功夫果然到位,只不過按摩理療這種事,不存在做一次就治标治本的,貴在堅持,可惜了,他目前沒有久留北津的機會。
沖了個溫水澡,僵硬的頸椎舒緩不少,沙鷗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剛走到床邊,忽然聽見樓下的門鈴聲。
這個時間一般不會有人到訪,莫非是沙雁還又一聲不響地回來了?
但是為什麽按門鈴?指紋鎖失靈了?
沙鷗重新下樓,按亮客廳的頂燈,而後在看向可視門鈴的那一秒,倏然怔住。
大門被驟燃推開,屋內的暖氣和門外的冷空氣頓時碰撞交織成一團,沙鷗穿着睡衣站在門口,在巨大的冷暖交替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詫異萬分:“你......你怎麽來了?”
門外,陸惟名臉色鐵青,上身的深灰色襯衫全部濕透,垂在額前的發梢還在滴着水,深邃的眼眸宛若風暴漩渦,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像是要将他整個人都席卷吞噬。
敏銳通透如沙鷗,見他這幅神情,已經察覺到了一絲緣由。
他什麽也沒說,先将人拽進屋裏,陸惟名身體僵硬,被沙鷗拉着的那條胳膊還在微微發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
沙鷗把人按在沙發上坐好,跑到二樓衣櫥裏,翻出一件長絨睡袍,又從浴室裏找到一條幹毛巾,下樓放在他面前:“先擦一擦頭發,換身衣服,這麽冷的天,要生病的。”
陸惟名看着他跑上跑下,進進出出,卻始終像一個機械壞掉的木偶,維持着原來的動作,只是看着沙鷗的臉,一動不動。
沙鷗深深呼吸,倒了杯熱水回來,強硬地将水杯塞到陸惟名手裏,而後抓起旁邊的毛巾,單腿跪坐在沙發上幫他擦頭發。
一下,兩下,手腕被抓住。
陸惟名的手冷若堅冰,沙鷗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
陸惟名将他拽回原位,終于開口,聲音嘶啞破碎:“我有事問你。”
果然。
該來的,始終躲不掉。
沙鷗神色中看不出一絲慌亂和掩飾,只是說:“你先喝杯熱水再說話。”
“用不着!”陸惟名突然暴怒,将水杯重重放在茶幾上,杯底一磕,水濺出來灑在他手背上,沙鷗微微蹙眉。
“好。”沙鷗說:“那你問。”
他神情越是如此淡然,陸惟名心裏的那團火燒得就越旺,他真的不明白,對于沙鷗這樣的人而言,那十年,究竟算什麽,自己在他眼裏又算什麽,還有他嘴裏說出來的喜歡,究竟又有多少分量!
陸惟名強壓着怒氣,問:“十年前,你住院,我媽去醫院看過你,是不是?”
其實,此刻所有的鎮定和穩重都是假象,舊事重提,真相揭開,沙鷗摸不準陸惟名的反應,又怎麽可能真的不緊張。
沙鷗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知覺地蜷縮一下,可以避開他的眼光,回答道:“是,阿姨......去探病。”
陸惟名冷笑:“僅僅是探病?沒說別的?”
沙鷗果然沉默下來。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而在這一刻,所有的猜測終于全部被證實。
“你看着我!說話!”陸惟名驟然暴起,一把将人拉至面前,面目幾乎猙獰,咬牙切齒地做了陳案結詞——
“沙鷗,你騙我!你他媽騙我!”
“陸惟名!”沙鷗猝不及防,眼見事态失控,卻也無話可說,情急之下只能喊他的名字。
“別叫我!”陸惟名胸口起伏,布滿血絲的眼底早已猩紅一片:“不想聽你叫我名字,我他媽就想要個解釋!”
沙鷗始終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痕,這時候,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眼神相觸的那一瞬間,又覺得所有的解釋都蒼白無力,只有心底倏然狂湧而來的心疼。
自己總是這樣,一次次,把最愛的人傷得最重。
沙鷗任他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刻意忽略順着小臂蔓延而上的痛感,在自我厭棄和難以掩飾的心疼中,脫力般嘆了口氣:“你想聽我解釋什麽?想聽我說喜歡你,十年前就是,還是想聽我道歉?”
“你——”
陸惟名看着他微垂的頭,霎時就說不出話來。
是啊,解釋什麽呢?道歉又有什麽用?
十年的時光都已經無度消磨了,現在在來追溯過往,還有什麽意義。
他只是難過,從沒有過的難過。
綿密不斷的疼痛占據了整顆心髒,甚至比十年前他被拒絕的那一晚還要疼。
這麽多年,他一直相信沙鷗說過的話,一直以為自己被拒絕,只是因為他的“不喜歡”,不過他不能左右沙鷗的感情,同樣不能左右自己的心意。
就算他不喜歡,可是他們之間那些有過的清晰過往作不了假,那些真實存在過的溫暖和快樂,那個人,自己卻都忘不掉。
所以,他一個人在漫無邊際的思念中茍且偷生,相依為伴的,也只有這些年隐藏在心中從沒停止過的愛意。
可如今,他才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一直認為的本來面貌。沙鷗騙了他,他不是不喜歡,那樣清冷如斯的一個人,當年心裏的喜歡甚至不會比自己少一絲一毫,他只是無能為力。
那麽驕傲自矜的沙鷗,在面對自己母親“你憑什麽給他保證”、“要他陪你一起吃苦,舍得嗎”的質問時,在巨大的現實壓力面前低頭的瞬間,應該像是被要了命一樣吧。
他甚至不能想象,沙鷗十八歲生日的那個晚上,他是如何一邊捧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一邊佯裝驕傲堅強的擡頭對他說:“抱歉,我不彎”的。
可他竟然相信了。
那他這十年的愛恨成癡又算什麽?
他們平白浪費了十年的時光,在思念中步履維艱,十年,他與他之間竟然只是錯過。
那些沙鷗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就這麽白白耽誤了彼此十年的時間。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那是一個人的生命中,最好的十年啊。
那麽到現在,還要解釋什麽?
解釋當初自己身無長物,不能任性的抓住自己?還是自己反過頭來,向沙鷗解釋當初少年沖動,沒有堅持的決心?更甚者,解釋一句,陸蘇靖卓沒有傷害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初衷,只是低估了,少年時期的初初心動?
其實,他們之間根本就是本糊塗賬,早就算不清了。
陸惟名眼光灼灼,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将眼前的人生生席卷沉溺,可手上的力氣卻頹然逝去,他放開沙鷗,這一刻只覺得頭昏腦漲,疲憊不堪,口氣也變得蒼白:“算了,什麽都別說了,我......什麽都不想聽了。”
手腕上的力氣倏然消失,沙鷗驚詫擡頭,只見陸惟名踉跄一步,轉身往門口走去。
“陸惟名!”沙鷗扯住他的袖口,明明沒用多大力氣,但眼前的人卻腳下一飄,直接跌坐回沙發上。
局勢翻轉,變成了沙鷗抓着他,不敢放手。
許久,陸惟名終于又問:“所以,你喜歡我,一直都是,對不對?”
“是,一直都是,從十八到二十八,只有你,沒別人。”
“十年,你當初留在本地,就是為了試試還能不能等到我,是不是?”
“是,就是為了等你,不考北大,不去外地,就在這,等着再見你一面。”
“我要是......”陸惟名聲音忽然顫抖的厲害,“我要是......你一直等不到呢,準備怎麽辦?”
“不怎麽辦,一直等,反正已經習慣了。”
陸惟名擡起眼皮看向他,目光凄楚而哀恸。
沙鷗卻忽然笑了一下:“時間我有的是,新歡我不需要,唯有少年舊愛,始終難忘。”
陸惟名說不出話來,半晌,咬牙低罵一句:“沙鷗,你就是混蛋!”
“是。”沙鷗大方承認,“所以,你要不要原諒我這個混蛋?”
陸惟名被逼到絕路,只能沉默。
原諒?
——究竟是該誰原諒誰?
“陸惟名,你擡頭,看看我。”
陸惟名緩緩擡起眼眸。
暖色燈光下,沙鷗的眉眼精致漂亮,曾經那些清冷疏離在這次全然不見,只剩下眼尾細碎的溫柔。
沙鷗說:“對我而言,這十年不斷耽誤,起碼讓我更加确定一件事。”他頓了頓,忽然笑道:“沒有這十年,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這麽喜歡你。”
“你——”
“但是。”沙鷗打斷他:“這十年對于你而言,卻是受苦難熬了。”
“我不——”
沙鷗再次打斷他:“所以,到底要不要原諒我?”
陸惟名怔住,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沙鷗伸過修長細白的手指,解開自己半濕的襯衫扣子。
一顆,兩顆。
沙鷗的目光是近乎哀傷的溫柔:“若是不能,也就算了,陸惟名——不要原諒我,千萬不要原諒我。”
——“因為愛你這件事,我從來都沒有錯。”
說完再次傾身,直徑吻上他。
作者有話要說:真相大白,臨危不亂,小沙牛逼!
就問你們甜不甜!
ps:溫馨提示:明天的那章......咳,注意評論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