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表演結束,陳忘坐進保姆車的時候,車最後一排已經堆滿了粉絲送的禮物——玩偶、樂高、零食、信、花——各式各樣,不一而足。

陳忘一看禮物,樂了,“又這麽多呢!”

經紀人爵爺說:“是你說的,粉絲送的每個禮物都不能丢,必須給你全部運回去。”他邊說邊嘆氣,“已經說了好幾次讓粉絲不要送禮物了,但沒人聽。你家的儲藏室都快裝不下了……”

陳忘随手拿起一個粉色信封,拆開,裏面整整三頁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粉絲的彩虹屁:“哥哥,你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閃耀亮眼。你是遺落在人間的仙子,超凡脫俗……”

陳忘念得飽含深情,爵爺徑直打斷他:“行了行了,別念了。”

陳忘笑得很是得意:“爵爺,這樣的誇獎,我得裱起來,挂在家裏。等我老了,給我孫子看:看見沒?爺爺當年可是大大的萬人迷。”

爵爺:“………………”

陳忘放下信,又在那一堆禮物裏翻來覆去。

“你找什麽?”爵爺問。

陳忘沒回答。

片刻後,他終于從如山的禮物裏翻出一個藍色小盒,盒子上紮着一根同色系的蝴蝶結。

盒子裏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兩個蛋黃酥。金黃色的酥皮上,點綴着幾粒黑芝麻。

陳忘的心莫名靜下來。

從前,孟殊苒就喜歡做蛋黃酥。

她的手藝好,做出的蛋黃酥美味可口,總能準确地擊中他的味蕾。

那時她還說要承包他一輩子的蛋黃酥。

回憶太過深刻,以致于分手後 ,陳忘想起她時,總覺得帶着蛋黃酥的軟糯香甜。

三年前,他第一次開演唱會,有粉絲送了蛋黃酥。

那之後,每回他的演出,都能收到同樣的禮物。

次次都是相同的包裝,看起來是似乎同一個人送的,但味道卻不盡相同。

每一回,他吃下蛋黃酥,都猶如彩票開獎,期許吃到那熟悉的味道。

可是,從來沒有如願過。

這次,會是她嗎?

陳忘的唇緊抿,拿起蛋黃酥。

下一秒,卻被爵爺當場攔下:“你腸胃不好,這蛋黃酥來歷不明,吃壞了怎麽辦?明天還要去劇組客串,不能出岔子。”

陳忘隐去眼裏翻湧的情緒,滿不在乎地說:“爵爺,別那麽緊張。這個粉絲經常送,我不是頭一回吃了。”

爵爺蹙眉,“之前也送過?”

“是啊,每回都是這樣的包裝,還挺好吃的。”

“你吃東西這麽挑剔,能讓你說好吃的,真是難得。我也嘗一個。”

爵爺說着伸手去拿,陳忘朝另一邊躲了躲,護住懷裏的蛋黃酥,“那可不行。這是粉絲送我的,很珍貴的。”

陳忘咬下一口蛋黃酥,剛入口就察覺出了不對勁。這鹹的,仿佛放了一整罐鹽。

看來到底是他多想了,終究不是她。

陳忘搖搖頭,藏起眼中滔天的失望,硬生生地憋着沒吐出來,然後将蛋黃酥遞給爵爺:“要不你還是來一個?”

爵爺樂呵呵地接過去,嘴上卻還在抱怨:“不是不給我吃嗎?”

等到爵爺一口咬下去,臉瞬間變成了菜色。陳忘這才将口中的蛋黃酥吐出來,笑得前仰後合。

爵爺苦着臉,好不容易緩過來,說:“這就是你好的那口?什麽蛋黃酥,分明是毒餅吧!”

陳忘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口水,“奇了怪了,今天的真是鹹啊!”

兩人說話間,車子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然後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車子猛地停在了路邊。

手上的礦泉水還沒來得及蓋上蓋子,此時大半瓶水都潑在了陳忘的臉上、身上。

陳忘:“………………”

“怎麽回事?”爵爺慌忙問。

司機兼助理花輪似乎是吓傻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撞,撞豬上了……”

陳忘微眯着眼,不敢置信地問:“什麽玩意兒?”

花輪轉過頭,戰戰兢兢地說:“我們撞上了一頭豬!”

陳忘:“………………”

爵爺說:“開玩笑呢!大馬路上哪來的豬?”

不等花輪回答,車外一聲豬叫應景地響起,劃破寂靜的長空。

花輪:“……”

爵爺:“……”

陳忘:“……”

陳忘和爵爺微微站起身,順着聲音朝外看,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頭豬倒在車前,正顫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看上去挺慘烈的,似乎被車撞得不輕。

花輪問:“現在怎麽辦?”

陳忘笑:“喲,這豬還挺肥的。正好餓了,不如就地取材,來個烤乳豬吧。”

花輪:“……”

爵爺:“……”

陳忘說着便打開車門下車。

夜深人靜,附近是一片農田,想必這頭豬就是附近農家跑出來的。

路上沒什麽人,陳忘沒顧上自己的身份。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爵爺也有點懵,此時竟然忘了攔住陳忘。

陳忘走近,誰知豬忽然大叫一聲,然後猛地站了起來。

他吓了一跳,趕忙後退兩步,結果腳下一滑,直愣愣地跌坐在了地上。

見狀,爵爺和花輪立刻從車裏下來,眼瞅着豬一溜煙地跑走。

直到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兩人才回過神來。

陳忘樂呵呵地看着跑遠的豬,又對爵爺和花輪笑:“這小家夥,跑得還挺快。”

花輪卻沒笑。他指了指陳忘身後,欲言又止:“忘哥……”

陳忘仰頭,“怎麽了?”

花輪說:“你好像坐在了豬糞上。”

陳忘:“………………”

幾秒後,一道慘烈的叫聲劃破長空。

“靠!太惡心了吧!”

——

孟殊苒昨晚一夜沒睡好。

內疚于自己竟然把鹽當成了糖,還不小心放多了,不知道陳忘有沒有被齁死。

雖然她也不知道,陳忘究竟會不會吃不知名粉絲送的蛋黃酥。

孟殊苒走出房間時,江離見了她就大叫:“我的媽呀,孟殊苒你這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昨晚縱欲過度呢!”

孟殊苒生無可戀地看着她,“我昨晚失眠了……”

江離随口一問:“和路旻分手了?”

孟殊苒本來說的是蛋黃酥的事,感嘆自己折翼在追星途中。結果江離這一提醒,她才想起來和路旻分手的事情。蛋黃酥那事不提也罷。

她點點頭,“昨晚他發微信來說分手。”

“我靠,還真是啊!你答應了?”

她再次點頭。

“火哥知道了嗎?”

火哥是孟殊苒和江離的經紀人。她們的經紀公司很小,藝人沒幾個,火哥一人身兼數職,既是老板又是經紀人。

孟殊苒搖搖頭,“火哥要是知道了,可能會殺了我。”

江離分析道:“估計他還沒這麽快知道。不過,”她頓了頓,大喊一聲,“分得好!我應該為你放一百串鞭炮慶祝。”

孟殊苒皺眉看向她。

江離又說:“我早就覺得那個路旻不怎麽樣。當初也不知道火哥是怎麽想的,竟然同意你們炒CP。你這麽一個大美人,就算要找人炒CP,也得找個陳忘那樣的吧。”

孟殊苒笑,“我看你還沒睡醒吧?出了這扇門,都沒幾個人認識我。還妄想和陳忘這樣的大明星炒CP?”

“還不允許人有點夢想了!”

江離将面包一口塞進嘴裏,看了眼時間,又站起來,推着她去洗手間,“快點洗漱,然後陪我去拍戲。”

一小時後,兩人到達片場。

江離在這部電影《不死薔薇》中扮演一個二十幾番的小角色,只有三天的戲份。她到了片場,沒耽擱,立刻去化妝間化妝、換戲服。

孟殊苒怕打擾劇組的正常工作,默默地等在化妝間外。

忽然,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沸騰的人聲。

她循聲望過去,遠遠看見陳忘在幾人的簇擁下朝她這邊走來。

他雙手抄在褲兜裏,側着頭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說着什麽。線條流暢的側臉,眉眼裏藏着點點笑意。

陳忘怎麽在這裏?難道他也是來拍戲的?

孟殊苒心裏驚訝,腦中一片慌亂,此時想躲已經來不及。

情急之下,她立刻轉過身,背對着他的方向,拿起手機,假裝在打電話。

片刻後,身後傳來化妝間開門關門的聲音,很快,走廊重新恢複寂靜。

她小心翼翼地轉頭,走廊上已然沒有了陳忘的身影。

那顆提起的心終于放下。

擔心再次撞見陳忘,孟殊苒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匆匆走到片場外的休息區。

有名群演見了她,神情激動,“诶,你是,你是那誰吧?那個……”

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想出她的名字。

她眨着無辜的大眼睛,一臉淡定地問:“誰啊?”

那人上下打量她,又兀自搖搖頭,“還以為你是那個明星呢。應該是我認錯了。”

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

這兩年,孟殊苒演過幾部網劇,總有人記得她的臉,但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她的名字。

每每這時,她總是光明正大地否認。

仗着“糊咖”的保護色,這幾年她向來都是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

說也奇怪,即使後來假男友路旻紅了,依舊沒什麽人關注她。

生活從沒有因為“演員”這一身份而發生任何改變。

此時孟殊苒趁機拉住那人問:“我剛才好像看見陳忘了,他怎麽也在這個組裏?”

“你還不知道呢?陳忘是來客串的,今天正好有他的戲份。”

原來如此。

只不過這樣也能碰上,不知道該說是緣還是孽。

孟殊苒謝過那名群演,在休息區找了個地方坐下。

她拿了瓶水,擰開瓶蓋剛喝一口,就聽到身旁幾人正圍在一起聊天。

一名小個子男人說:“你們聽說了嗎?就今天來客串的那個大明星陳忘,他昨晚撞上了一頭豬……”

孟殊苒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有人好奇地問:“哪來的豬啊?”

小個子男人說:“附近農場裏跑出來的。”

“真的假的啊?”

小個子男人拍着胸脯保證:“這消息保真!撞上之後,陳忘就下車去看那頭豬,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怎麽了?”

“那頭豬又突然站了起來,撞了陳忘一下,然後跑走了。”

另一人問:“你的意思是,陳忘被豬拱了?”

孟殊苒沒忍住,一口水到底是噴了出來。

“擦擦吧,都噴老遠了。”

孟殊苒微微轉頭,就看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身後越過她的肩頭。

他的拇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盡頭有粉色的月牙。

手裏捏着一張純白的紙巾,紙巾上還印着細小的花紋。

這手曾在冬日裏暖過她,這聲音曾在耳邊無數次喚她“苒苒”。

太過熟悉,熟悉到無數次出現在夢裏。

一時之間,萬物靜止,只餘風的聲音,在耳邊呼嘯而過。

她半天沒動,臉煞白,抿着唇,像是極力克制,才能不讓心從胸口跳出來。

這些群演都是混跡各大劇組的,早就對各個明星如數家珍。

如今見了陳忘,大家紛紛站起來,笑着打招呼:“陳忘老師!”

孟殊苒在人聲裏回過神,小心翼翼地接過紙巾,卻依舊不敢回頭。

陳忘笑着對衆人說:“害,什麽陳忘老師,我分明是上好的白菜……”

嗯,确實。

被豬拱了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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