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害，什麽陳忘老師，我分明是上好的白菜……”
陳忘向來愛開玩笑，也不介意別人在背後說他的事情。此時一句調侃，衆人哄笑，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陳忘似乎并沒有認出孟殊苒，在休息區待了幾分鐘後，就被導演叫過去拍戲了。
等陳忘離開，孟殊苒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部戲裏，陳忘客串的角色是一名大學教授。
白襯衣和金色邊框眼鏡，配上他那張可塑性十分強的臉，瞬間有種斯文禁欲的味道，和他本人大相徑庭。
孟殊苒遠遠看着他，覺得他天生就是明星的料。
白襯衣的寬肩窄腰下，是掩藏不住的貴氣。
陳忘拍戲的時候很認真，提前和搭檔對戲、串詞，商量各種最佳的拍攝角度。
後來不知道他說了什麽，對面幾人笑成一團。
這就是他人眼中的陳忘。平日裏愛開玩笑、不正經，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潇灑不羁。
但在孟殊苒的眼中，他只是個單純的大男孩，身上有種難能可貴的天真。
孟殊苒的心裏浮起點點苦澀。
如今的陳忘，不論怎樣，再也不會屬于她。
孟殊苒在片場打游擊般地躲躲藏藏了一整天。
暮色四合時分，陳忘似乎結束了一個場景的拍攝，大步離開片場。
警戒解除，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片場刷手機。
“小苒，快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隐隐飄來江離的聲音。
孟殊苒聞聲擡頭，然後猛地頓住。
幾步之遙外，江離正在朝她招手，而江離身旁站着的就是陳忘。
時光像割裂的一柄柄劍，劃開周遭的喧嚣。
那久久難以忘懷的往昔，裹挾着洪流，滾滾而來。
她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向陳忘。
他剛才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小苒，過來呀。”江離又在叫她。
她回過神，臉色煞白。
此時不遠處，陳忘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
幾年不見，他似乎沒怎麽變，只不過看她的眼神早已不似從前。
不能說熱情，也不能說冷漠，就像在看一件瓷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你究竟在想什麽啊！”
江離大步走到她的身邊，将她硬生生地拉過去。
她跌跌撞撞，一步一挪地來到他的面前。
“陳忘老師，你不知道，我這個閨蜜特別喜歡你，天天聽你的歌，是你的忠實粉絲。昨晚我們還去音樂節看了你的表演。”
江離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孟殊苒看她一眼，眼神警告她閉嘴。
孟殊苒覺得此時此刻是她二十五年人生裏最尴尬的瞬間。
天天聽前男友的歌？還跑去看他的表演？
江離不知道她和陳忘曾經的糾葛，結果口無遮攔地把她的老底都掀了。
“是嗎？”
陳忘開口，嘴角溢出淺淡的笑意，讓人分不清是真心還是客套。
“是啊是啊，她知道你今天在這裏拍戲，特意要跟我過來，說來看看你。”
江離邊說邊推了孟殊苒一把。
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陳忘卻始終沒有伸手扶她。
鼻尖傳來熟悉的味道，跟從前一樣，清新的茉莉，是他衣櫥裏常用的那款香薰。
頭頂又傳來陳忘不帶感情的笑，他說：“既然是來看我，怎麽頭都不擡？”
孟殊苒：“………………”
她定了定心神，做好了心理建設，終于揚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然後輕擡唇角，露出了标志性的假笑。
她從小學習舞蹈，為了上臺，這樣的假笑不知道練習了多少回。
卻沒想過有一天，竟然在這種場合派上用場。
女孩的笑一寸一寸地落在陳忘的眼中。
他這才發現她雖然在笑，但唇角顫抖，眼神閃爍，耳朵也紅得像一團火。
鬧了半天，原來是裝的啊！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彎起。
站在一旁的江離看呆了。
哇靠，陳忘好會撩一男的，對粉絲的眼神都這麽深情。
江離趁熱打鐵，掏出手機，問：“陳忘老師，我可以給你們拍張照片嗎？”
孟殊苒匆匆收回視線，轉頭瞪着江離。
江離憋笑，卻聽陳忘說：“當然。”
于是鏡頭裏，孟殊苒不自在地和陳忘隔着一丈遠的距離，表情尴尬。
而一旁的陳忘則是一臉的淡定與坦然。
江離一口氣拍了十幾張照片，這才收了手機，“謝謝陳忘老師。哎，今天真是圓了小苒的夢了。你不知道她做夢都想跟你拍張照片。”
陳忘的視線重新移回到孟殊苒的身上，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我的榮幸。”
江離依舊說個不停，“昨天我們去看你的表演，小苒還做了蛋黃酥送你呢。不知道你吃了沒有。”
陳忘眼裏閃過微微訝異的神色，轉瞬即逝。
他笑了笑，禮貌地說：“哦，那個啊。吃了，特別好吃。”
他特意強調了“好吃”二字，孟殊苒只覺得刺耳。
此時一旁忽然傳來導演憤怒的聲音：“怎麽回事？人呢？”
工作人員也在喊：“你們看到小米了嗎？這會兒該她上場了，怎麽人不見了？”
導演氣得火冒三丈，“搞什麽，大家都在等她。不拍就別回來了。”
小米是片場的一名群衆演員，因為長相漂亮，所以被選中在電影裏出演一名夢中情人的角色，只有短短一分鐘的鏡頭。
結果明明該她上場，人卻不知去向。
江離靈機一動，喊道：“诶，導演，小米不演，我給你推薦個人吧。”她邊說邊将孟殊苒推到導演面前，“你看她怎麽樣？”
導演轉過頭，上下打量孟殊苒。
眼前的女孩長相清純美麗，小巧纖瘦，一頭烏黑長發，皮膚白到發光。
最關鍵的是孟殊苒的那雙眼睛，清澈，透亮。
在這個圈子裏，很少能看到這樣幹淨的一雙眼睛。
導演當場拍板：“好，就你了。快去化妝。”
孟殊苒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就決定她演了？
她剛想開口，手臂被江離狠狠捏了一下，“這難得的機會，還不抓住？快去。”
于是孟殊苒讷讷地被人推進了化妝間。
等再出來時，已是一身白色長裙，長發披肩，細白的鎖骨明顯。
她個子不算高，但身材比例極佳。此時化了淡妝，更是清純漂亮。
片場衆人見了她，眼睛都直了。
這不用演夢中情人，這就是夢中情人。
對于衆人探究式的目光，孟殊苒略微感覺不适。
她側頭，朝陳忘看過去，只捕捉到了他沒有表情的側臉，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
這場戲說起來很簡單，女神坐在石階上，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然後回眸一笑。
得益于從前紮實的表演功底，孟殊苒試了兩遍戲後，很快入戲，迅速捕捉到了角色颠倒衆生的那一瞬。
鏡頭裏唇紅齒白的少女，微風吹拂，讓人夢回青春時代。
導演對她的表現贊不絕口，孟殊苒謝過導演，稍一偏頭，對上了不遠處陳忘的視線。
男人眸色深深，她很快移開了眼眸。
之後，導演開口，請劇組所有人去片場附近的飯館聚餐，臨了還不忘囑咐：“小孟，你也一起去。”
飯館不大，幾乎被劇組包下。
熱絡的氣氛裏，導演說：“大家這陣子都辛苦了。今天菜随便點，放開了吃。”
孟殊苒悶頭吃飯，偶爾擡眸朝陳忘那邊看上一眼。
即使在人堆裏，他依舊顯眼，揮斥方遒，和周圍的人嬉笑怒罵。
飯局過半，一名戴眼鏡的男人忽然走到孟殊苒這桌，手裏還拿着一杯酒。
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來歲，個子不高，長相卻很清秀。
他是劇組管服裝的劉老師，方才和孟殊苒在片場打了個照面。
劉老師和衆人喝着酒，然後将視線轉到孟殊苒身上，笑問：“妹妹，你這衣服什麽時候還給我們？”
剛才拍完就直接來了飯館，身上的戲服還沒來得及換下。
此時孟殊苒低頭看了眼自己，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的衣服落在片場了。等回頭我換了給您送過去。”
劉老師擺擺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筆和一張便利貼，然後迅速地寫下了一串字符，遞給她：“這是我微信。你送衣服回來的時候聯系我就成。”
孟殊苒接過便利貼，又聽他說：“來，妹妹，一起喝一杯。”
她面露難色，“抱歉，我不會喝酒。”
劉老師道：“是不是不給哥哥我面子啊？”
才認識幾分鐘啊，就自稱哥哥了。
一旁的江離輕“嗤”了聲，立刻拉過他，“劉老師，過來過來，我跟你喝。”
孟殊苒趁機起身，溜去了洗手間。
不是多高檔的餐廳，洗手間的洗手池男女共用。
孟殊苒從隔間裏出來，在水池前洗手。
冰涼的水淋在手上，她感覺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男人的笑，很輕很淡。
她擡頭望向鏡子，然後就看見了門口站着的男人。
他身材颀長，倚靠在牆上，雙臂交疊。
棕色的眸看過來，大大方方地打量她。
狀似無意，又偏偏很放肆。
水聲在耳邊嘩啦啦地響。
半晌後，她關了水，握緊拳頭，感覺到一絲涼意從手心傳到心口。
“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
好一會兒，陳忘終于開口。語氣帶着幾分不悅，和幾分晦澀難言。
“沒喝。”她說。
他眸色轉淡，又問：“我記得你大學學的是芭蕾，怎麽轉行拍戲了？”
她垂眸，回：“機緣巧合。”
陳忘露出痞痞的笑：“不會是因為我吧？”
孟殊苒轉過身，看着他，一臉鎮定，“當然不是。”
陳忘沒再問，只說：“你東西掉了。”
“啊？”
從包間出來時什麽都沒帶啊。
孟殊苒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走近，然後擡手，将一張便利貼貼在她的額頭上。
她呼吸一滞，眼前只看見男人手臂上的一點青筋。
“戲服換下來後，就趕緊加上微信，給人劉老師還回去。”
他留下一句囑咐，說完便轉身離開。
許久，孟殊苒才感覺心尖停止了顫抖。
她從額頭上撕下便利貼。
黃色的一小張紙片，龍飛鳳舞的字跡。
她盯着紙片，又擡頭看他遠去的背影，怔怔發愣。
回到包間，人已經散了一半。
此時劉老師已經轉移陣地，在陳忘那桌，喝得半醉不醒。
陳忘在一旁嘆氣：“哎，劉老師，你這酒量不行啊！怎麽兩杯就醉了！再來再來。”
劉老師擺擺手，“不，不行……真，真的不，行了……”
見了她，江離低聲感嘆：“這劉老師不知道怎麽得罪了陳忘。按陳忘這千杯不醉的酒量，有的他受了。”
孟殊苒沉默，應該不是因為她吧？
等孟殊苒将戲服洗幹淨、烘幹後已是第二天下午。
她想了想，從衣服口袋裏掏出那張便利貼，加上了劉老師的微信。
好友申請很快通過。她立刻發了條消息過去：【劉老師，您好。我是孟殊苒。今天我把戲服送過去，請問方便嗎？】
消息很快回過來，只有一句話：【小朋友，這麽迫不及待就聊上了？】
看見“小朋友”這三個字，孟殊苒一愣。
那些年，陳忘仗着比她大一歲，常常喜歡叫她小朋友。
心中有某種預感，她立刻點開對方的朋友圈看。
這下，她徹底呆了。
這哪裏是什麽劉老師的微信，分明是陳忘的微信啊！
她想到昨晚陳忘的那句“你的東西掉了”，立刻又在口袋裏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另一張便利貼。
兩張一模一樣的便利貼，一張是劉老師的，一張是陳忘的。
這人，真是服了！
她回：【怎麽是你？】
陳忘：【我怕你想要我微信又不好意思。】
孟殊苒：“………………”
誰想要你微信了啊！自戀狂！
作者有話要說： 陳忘：我自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