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7
兩天後, 六月一日,是孟殊苒的生日。
從前他們剛在一起時,孟殊苒說自己生日是六月一日, 陳忘還不信,以為她在開玩笑。
後來看了她的身份證, 才終于确信。
那天,他們坐在校園樹下的長椅上,陳忘摟着她的肩,笑着說:“寶貝, 我會陪你過一輩子的生日,讓你當一輩子的小朋友。”
年少的情話總是那麽動人,以為有一輩子的時間, 瞬息之間就能白頭偕老。
只是誰也沒想過, 命運的齒輪向前,轉眼就是分崩離析。
今年的兒童節,陳忘計劃給孟殊苒一個驚喜。
他提前安排好了當天的工作,下午三點結束MV的拍攝後,立刻給孟殊苒發了條微信:【小朋友, 在哪兒呢?】
等了半晌,沒人回。陳忘又給孟殊苒打電話, 提示關機。
難道是在工作?
陳忘沒多想,回到家,洗澡換了身衣服。
客廳的桌子上擺着提前訂好的生日蛋糕。月野兔的造型,孟殊苒最喜歡的卡通人物。
不枉是兒童節出生的人, 孟殊苒很有童心,愛看動畫片,尤其喜歡《美少女戰士》裏的月野兔。
一開始, 陳忘不懂她為什麽會喜歡月野兔。
直到兩人分手後,他把《美少女戰士》反反複複看了好多遍,才終于了解到夜禮服假面對月野兔的那種陪伴與守護。
月野兔又笨又傻,可是夜禮服假面喜歡她。
孟殊苒又笨又傻,可是陳忘喜歡她。
為了這個蛋糕,陳忘提前一個月就聯系了江城最有名的蛋糕師傅,一遍一遍地嘗試最完美的配料與圖樣。
他期待孟殊苒見到蛋糕那一瞬的欣喜。
天色漸漸暗了,陳忘再次給孟殊苒打電話,那頭依舊是關機的提示。
他的心情瞬間有些煩躁,拎着蛋糕,開車去了孟殊苒家。
門敲了幾遍,沒人應。
陳忘又給火哥打電話。火哥說孟殊苒今天沒有工作安排,他也不知道孟殊苒去了哪裏。
挂了電話,陳忘的眼眸沉沉,像是一根線緊緊拽着他的神經。
他開車在小區周邊繞了幾圈,期間又打了孟殊苒幾個電話。
見不到她的人,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又消失了嗎?又不告而別嗎?
窒息感漸漸加重,那些不好的回憶和感覺,那些他一直壓抑着的痛苦,在這一刻卷土重來。
陳忘想起五年前。
那年的五月三十一號,是周五。
陳忘上完聲樂課,走出教室,看見孟殊苒正站在教室門口。不知道她來了多久,女孩站在那裏,臉上有焦慮的神色。
有同學調笑:“忘哥,女朋友來查崗啦!”
“去!”陳忘笑着回了一句,轉頭問孟殊苒,“寶貝,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了下課後去找你嗎?”
她看着他,眼睛黑漆漆的,“我等不及了。”
陳忘擡手幫她抹去額頭上的汗:“什麽事啊?這麽着急。”
孟殊苒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去開房。”
“啊?”
陳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孟殊苒拉着跑到學校外的酒店。
他們在一起快兩年,孟殊苒一直很乖很軟,愛臉紅,喜害羞,更是很少主動。
但那天的她很不一樣。
進了房間,關了門,她立刻轉身抱住陳忘,踮起腳,瘋狂地親吻他。
陳忘被她吻得有些亂,忍不住笑:“寶貝,別急……”
但孟殊苒不聽。她是真的很急。
陳忘覺得她有些反常,停下來,“你怎麽了?”
“吻我。”
她開口,臉上有羞澀的紅暈,眼神卻異常堅定,“陳忘,你吻我,好不好?”
陳忘沒再說話,将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
她在他的吻裏瑟縮着,又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給我。陳忘,你給我。”
陳忘從未見過這樣的她,像是體內有只蘇醒的小獸,在一寸一寸地啃噬他的靈魂,幾乎要讓他死去。
“寶貝,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像是第一次情/事,讓陳忘食髓知味。
孟殊苒仰頭吻他,然後低聲問:“如果有一天,我讓你難過了,你會原諒我嗎?”
陳忘問:“你為什麽要讓我難過啊?”
“我是說如果。”她認真道。
陳忘笑:“那我就讓你在我身下哭。”
她仰起頭,“你正經點。”
陳忘摸着她光潔的脊背,風流地笑:“要怎麽正經?你教我啊!”
孟殊苒沒說話,只是埋頭在他的肩窩,狠狠地咬了一口。
陳忘吃痛,微微皺眉,卻又被這樣桀骜的她激起欲/念。
“寶貝,你今天真是讓人難忘。”
他一個翻身,又将她抵在床上,再一次風卷殘雲。
第二天是六月一日,孟殊苒二十歲生日。
前一天孟殊苒這樣瘋狂地讨好他,陳忘心情很好,去店裏買了條項鏈。
項鏈的吊墜是個無限的符號,寓意無限的愛。
從商場裏出來,陳忘給孟殊苒發微信:【在宿舍等我。】
許久沒回;打電話,沒人接。
他心生疑惑,去孟殊苒宿舍樓下等她。兩個小時後,終于碰到了她的舍友。
舍友說:“她昨晚收拾東西走了。”
陳忘問:“走了是什麽意思?”
舍友說:“你不知道嗎?她休學了。”
“休學?為什麽?她去哪裏了?”
舍友搖搖頭,“不知道。”
陳忘腦中“轟”地一下炸開,迷茫地站在原地。
愣了幾分鐘,他跑去學管辦詢問,這才知道孟殊苒一周前就已經辦了休學。
原因那一欄,寫的是“不明”二字。
陳忘心亂如麻,還沒想清楚怎麽回事,手機震了一下。
是孟殊苒的消息:【陳忘,我們分手。】
是通知,不是商量。
他再打過去時,孟殊苒已經關機。
陳忘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找遍校園的角角落落,又把他們曾經愛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怎麽都找不到孟殊苒的身影。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她就這麽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沒有解釋,沒有留戀。
像一個美麗的氣泡,天亮了就破碎。
陳忘找了一整天,筋疲力盡地回到家。
他坐在沙發上,仔細回想這幾日的蛛絲馬跡。終于明白,原來昨天那樣瘋狂的她,是在同他告別。
那之後,陳忘像被抽走了靈魂,整天喝酒,醉得不省人事。
爵爺擔心他,托人查到孟殊苒在六月一號那天去了巴黎。
“要去找她嗎?”爵爺問。
陳忘搖搖頭,沒說話。
一周後,陳忘神奇複原,又成了那個愛開玩笑、風流不羁的纨绔。
如常地練舞、練歌,臉上看不出一絲傷心,仿佛從未和孟殊苒分手過。
爵爺見到他,欲言又止。
他卻說:“爵爺,別擔心,我沒事了。”
表面上是真的沒事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裏有一個空洞沒法複原。
夜深人靜的時候,冷風總是穿堂而過,刺得他渾身都痛。
他再也沒夢見過孟殊苒。
很奇怪,想要夢到卻偏偏夢不到,像是誠心與他作對。
陳忘開始沒日沒夜地練舞、練歌,只有身體的疲憊才能讓他短暫地忘了心裏的痛。
一晃,五年過去了。
這些年來,陳忘一直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
哪怕再次遇見她。
但是這一刻,往昔鋪天蓋地地浮上來。
找不到孟殊苒的那種絕望和無助,成為了他身體裏的沉疴。
寂靜了那麽多個日夜,忽然卷土重來,掀開最深的傷口,将最脆弱的他暴露在最烈的太陽下。
回到車裏,他斂着眉,怒氣沉沉。
那些情緒,到底是有些難以自控。
陳忘真的不願意承認,他害怕了。
他長大了,不是五年前那個還在上學的毛頭小子了。那屬于小孩子的情緒,本應被他狠狠地踩在腳下。
可這一刻,他真的害怕孟殊苒的再次不告而別。
——
下周是端午節,孟殊苒提前買好了回老家的高鐵票。
回家之前,她想着給媽媽買件衣服。
媽媽愛漂亮,但是這些年,因為生活拮據,從來沒見媽媽穿過什麽新衣服。
孟殊苒入圈這兩年,因為沒有什麽戲約和通告,也沒賺到什麽錢,心裏一直有愧。
前不久RS家的廣告代言費終于到賬,她這才有錢給媽媽買禮物。
孟殊苒在商場轉悠到晚上,終于選到了一件合适的連衣裙。
付錢的時候,想用支付寶,掏出手機才發現沒電了,于是改刷銀行卡。
收銀員将衣服遞給她:“這套衣服好看,阿姨一定會喜歡。”
她笑着說:“謝謝。”
從商場出來,她又去旁邊的小店買了些媽媽愛吃的鳳梨酥和梨花糕。
等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手中東西太多,孟殊苒站在家門口掏了半天鑰匙。
樓道裏是感應燈,此時暗下來,她輕輕拍了一下掌,燈光又重新亮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鑰匙,她打開門進屋。
手還沒摸到牆上的開關,門後突然闖進來一個男人。
她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對方便以她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按在了牆上。
孟殊苒來不及驚呼,已經被男人堵住了唇,剩下嗚嗚咽咽的聲音。
唇瓣觸碰到的一瞬,她就認出了陳忘。
就算分開了這麽多年,但身體的記憶還在。她永遠忘不了陳忘的吻有多溫柔。
然而此時的陳忘卻吻得很粗暴。他在她的唇瓣上輾轉厮磨,長驅直入,全然沒有紳士風度。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此時吻裏有濃烈的酒氣。
借着樓道裏的一點光,孟殊苒看見陳忘半明半暗的臉,還有通紅的眼,隐藏着幾分難言的怒氣。
他就這麽一邊盯着她,一邊吻着她。
似折磨,似報複。
在她的記憶裏,陳忘很少生氣。
他性格好,脾氣也好,天性樂觀。
在一起那兩年,雖然也有過龃龉,但從來不會超過一天。
孟殊苒性格軟,不會吵架。就算生氣,也只是生悶氣。
每回,陳忘都會用盡方法哄着她。他幽默風趣,常常三兩句就把她逗笑。
她知道那時的自己是被陳忘深深愛着的。
片刻後,孟殊苒回過神來,終于意識到陳忘在做什麽。
她推着他的胸口:“陳忘,你別這樣……”
陳忘一手卡在她的後腦,一手卡在她的腰間,将她死死箍住。
得益于長時間的練舞和鍛煉,他胸前的肌肉硬得像塊鐵板,怎麽推都推不動。
“陳忘,陳……唔……陳忘……”
她不停地抗拒,他卻不容她抗拒。
陳忘在她的唇上攻城略地,她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樓道裏的感應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他的吻卻始終兇猛。
陳忘覺得自己壓抑太久了。
自從和孟殊苒重遇後,他一直克制自己對她的怨恨。她沒有解釋半分,他也沒有多問。
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能夠抵禦過去那些痛苦的回憶。
但他高估了自己。
孟殊苒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裏,就能奪走他所有的理智。
他這才發現,孟殊苒只是看上去乖,其實慣會騙人的,心硬起來比誰都狠。
當年不就是靠着這張純真無害的臉,害得他幾年都緩不過來。
“陳忘,你別……你別這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忘終于放開她。
借着樓道的光,他看見孟殊苒的眼裏有些迷蒙的霧氣。
他一手撐在牆上,語氣有些不善:“別哪樣?”
孟殊苒沒回答,轉而問:“你喝酒了?”
方才找不到孟殊苒,陳忘買了好幾瓶啤酒。他将車停在樓下,就這麽坐在車裏,邊喝邊等她。
等到幾瓶酒下肚,孟殊苒終于提着大包小包出現在視線裏。
陳忘心裏有氣,直接下車跟了上來。
此時他捏着孟殊苒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與他對視。
他的聲音帶着酒後點點微醺的醉意:“孟殊苒……”
門外的感應燈暗下去,恍然間又突然亮起。
也許是喝了酒,孟殊苒在陳忘的眼睛裏,看到一點破碎的光。
“你為什麽總是不說一聲就消失?”他問。
“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她解釋。
陳忘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問:“孟殊苒,你知不知道這幾年我怎麽過的?”
聞言,孟殊苒的呼吸一滞,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
那些極力回避的、努力想要忘記的,都在這一刻,化成了一把鈍刀,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從前陳忘對她有多好。捧在手裏,寵在心口。
她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他已經把她想的擺在了面前。
正因如此,她也知道,當年她不告而別,陳忘有多難過。
重逢後的這段時間,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去。好像已經成為了某種默契,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有時候,她甚至幻想,過去的是不是已經過去了,他們是不是還可以重新開始。
大概是陳忘僞裝得太好,表現得太自然了,才讓她忘了他只是個普通人,會難過,會傷心,會恨,會憎。
他們這段時間的相處就像是個美麗的幻影,一戳就破。
過去從來沒有過去,陳忘至今依然恨她。
她看着陳忘,鼻尖酸澀,一時如鲠在喉。
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十九歲的陳忘在大冬天給她送早餐;想起兩人坐在校園的長椅上吃冰淇淋;想起他為了哄她開心,給她跳舞的場景;想起了他在深夜背着她走在路燈下的模樣……
她的愧疚奔湧而出,好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都怪我……”
她知道,這三個字是蒼白無力的。但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該怎麽彌補對他的傷害。
陳忘的酒意散了些,理智漸漸回來。
他松開她,退後一步,和她拉開距離,“是怪你,孟殊苒……”
都怪你,孟殊苒。
讓我在暗無天日的這些年裏,瘋狂地恨你,恨不能對你剝皮抽骨,恨不能讓你體會我的苦楚。
但我又無可抑制地想念你。
都怪你,孟殊苒。
但是我卻依然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