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淡的月光透過窗棂紙照進來,她小小的消瘦的肩膀抖得如風中落葉,實在傷心的樣子。

十七想了想,問,“你……真的要放我走?”

“當然,不過,不過我只能放你一個人走,江誠哥就……,”柳葉使勁點頭,但又有些為難,她唯恐十七誤會,慌忙解釋,“我不是不想放他跟你一起走,而是他就被關在爹的隔壁,萬一驚醒了爹,你們就一個也走不了了。”

十七默然看向江誠的方向,許久,才一咬牙,“我本是要去亡命天涯的,自然不該讓他受我的連累,如此,也好。”

只要她走了,柳大成自然就不能單把江誠送去衙門,他也就安全了。

“姐姐,”柳葉驚喜的拉着十七的手,“你答應了?你不怪我?”

被害

被害

“姐姐,”柳葉驚喜的拉着十七的手,“你答應了?你不怪我?”

十七淡淡一笑,她認真的看了看柳葉,月光下,柳葉的眉眼間盡是小女孩兒的稚氣,雖用盡了心思,她其實——還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十七的眼前又浮現出小時候,柳葉粉嘟嘟嫩生生的邁着小短腿搖搖晃晃追着她叫“姐姐,姐姐”,那時的柳葉爛漫可愛,是她的心尖尖呵!

十七的心霎時柔軟,她摸一摸柳葉的發頂,“葉兒,以後每年的清明,拜托你替我給娘多燒點紙,替我給娘磕個頭。”

柳葉的眼圈泛紅,“姐姐,你在外面也要多保重。”

“走吧。”

“好,”柳葉麻利的打開門,拉着十七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姐姐,我送你到村口,”不等十七拒絕,她潸然欲泣,”姐姐這一走,只怕這一生都難再見的了,我想多陪姐姐一會兒。”

柳葉乍然湧現的親情讓十七雖意外,卻也暖心,她想,到底是從小到大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姐妹,便是柳葉有點自私,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世上的人誰不都是為自己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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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十七拉過柳葉的手,“我們走。”

月色西沉,天亮在際,有風吹過,路邊的雜草己漸枯黃,沾着潔白的霜淩子……

可十七卻突然覺得這秋末的夜,其實也沒那麽冷。

今日一別,雖未婚夫和妹妹有可能此生不得再見,但到底,她并沒有失去他們,不是嗎!

村口小橋邊,十七去橋邊草叢裏一摸,頓時驚喜,“啊,在這裏。”

柳葉納悶,“姐姐,你在幹什麽?”

十七喜滋滋的舉起黃花梨木的小箱子,“是這個呀,剛剛摔了一跤滾到了草叢裏,來不及找就被……就被你爹把我們抓回去了,我還以為定要丢了的呢,葉兒,多虧你及時放我走。”

柳葉的目光卻只在那箱子上,問,“這箱子看起來——很貴重,你怎麽會有這個?”

“是娘留給我的,她說——那是我親娘留給我的東西,”想到自己的身世,十七不覺黯然。

“親娘?”柳葉驚訝,“什麽親娘?”

十七只是笑笑,她将箱子仔細包好,正要跟柳葉告別時,忽聽柳葉一聲驚叫,“姐姐,你看橋下那是什麽?”

“什麽?”十七回頭,就見柳葉一臉驚恐的指着橋下,“姐姐快來,你快來……”

十七吓了一跳,忙放下箱子過去察看,薄弱的微曦中,橋下水流平緩,并無異樣。

“怎麽了?”十七皺眉。

柳葉卻跳腳,“姐姐,你看那兒,那兒……”

十七努力探着身子,順着柳葉手指的方向使勁眨眼,卻依舊什麽也看不見,“什麽呀?”

“哈哈哈,”柳葉突然尖聲大笑,十七一驚正要回頭,被柳葉猛然一掌推在背上,十七大半個身子正探出橋外,當即整個人直朝橋下撲去,只聽“撲通”一聲,十七甚至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跌入了冰冷的水裏……

仇人相見 一

仇人相見 一

秋末的河水冰冷,瞬間漫過十七的四肢百骸,十七掙紮着想叫,才一張口,無隙不鑽的河水瞬間灌入口中,河底的水草纏繞在她的腳上,越掙紮纏的越緊,頭頂上,柳葉猶在尖利大笑,“哈哈哈,賤人,你真以為我要放你走啊,你一天不死,就一天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我更不會讓你有機會回來跟我搶走江誠,哈哈哈……”

十七的身子如石頭般直墜河底,心裏一陣悲涼,她果然是個傻子,居然相信自私自利的毒蛇會有暖血的時刻。十七撒了手不再掙紮,任由身子直沉河底……

“醒醒,醒醒,你怎麽還不醒,你再不醒我可就把你扔這兒喂野狗了啊……”說話的人明顯很不耐煩,甚至可以說是帶了幾分惡狠狠。

好吵,十七緊閉雙眼,下意識要揮手打掉這個呱噪的聲音,卻發現手指仿佛有千斤重,怎麽也擡不起來……

“哦,”她嘤咛一聲,想睜眼,更覺眼皮和手指一般的沉重,十七心裏一慌,發生什麽事了?

“你醒了?”有只手很粗魯的推搡着十七的肩膀,顯然已經發現了她的動靜。

這一推,對十七意識的恢複很有幫助,她的頭腦逐漸清明……月光,小橋,江誠,冰涼的河水,柳葉猙獰的笑……

“阿誠,”十七呼的彈身坐起,又砰的倒了下去,未睜眼,淚已顆顆滾落……

秋末的河水涼,十七的心更涼。

雖已基本能确定向官差出賣她和那男子的人是柳葉,可是十七真的不願相信柳葉居然狠毒到的要殺她的地步,她只是自私了點,她只是個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的任性的孩子,她怎麽會惡毒到要自己死的地步,她怎麽會狠毒到親手殺人?

“你哭夠了沒有?”身邊有人冷冷的問,語氣裏的不耐煩更濃。

十七這才想起之前推自己的那只手,如蝶翼般的眼皮顫了顫,艱難的睜開澀疼的眼,劈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面相猙獰身材巨大的人,正擺出奇異的姿勢,用一對大如銅鈴的眼睛兇狠的瞪着她……

十七先一驚,随即就又釋然,想來,這就是陰曹地府了,卻不知眼前這位是閻王還是判官?

對了,娘才過世不久,也不知投胎了沒有?或許能趕得及和娘再見一面?

念頭才起,忽然一把森冷雪亮的鋼刀伸到她的眼前一晃,十七一轉頭,就愣住了……

但随即她就尖叫起來,“怎麽是你?”

容沖緩緩收回鋼刀,嘴角溢起一絲冷笑,“看到我沒死,很失望?”

十七一動不動的死死瞪着容沖,手在袖子裏緊攥着,尖利的指甲刺進肉裏猶不覺疼,他說他沒死,那就是說,這裏不是陰曹地府,而她也還活着?

但他說的對,他沒死,她确實很失望!

若不是他這個恩将仇報的小人,娘怎麽會死?她又怎麽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三天後,就是她和江誠成親的日子了呵!

如今自己為人陷害家破人亡,全都是-因-為-他!

仇人相見 二

仇人相見 二

全都是因為他呵!

容沖看着十七滿是恨意的臉,只覺她的目光無比滲人,他皺一皺眉頭,正要說話,眼前一花,十七已快如閃電般的撲了過來,她用盡全身力氣來掐他的脖子,咬牙切齒,“都是你,都是你,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還我娘親,你還我未婚夫,你還我妹妹……”

容沖再不意十七突然發作,他知道她沒有武功,是以并未戒備,冷不防間竟被她得了手,她細瘦的手指掐在他的脖子上,力氣雖不大,卻也扛不住她豁出全身力氣下死命的用力,容沖一時竟被掐得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容沖伸手去推,十七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整個人如藤纏樹的死命纏裹在他的身上,容沖甩了幾下沒甩掉,頓時大怒,抓着十七的手指一用力,只聽“咯噠”一聲輕響,十七哀嚎一聲,手指軟軟的滑了下來,容沖飛起一腳将她整個身子踹得飛起,直撞上對面的牆又彈飛跌落到他身前兩丈遠的地方。

十七捧着斷了手指的手在地上翻滾,疼得眼淚飛濺,卻強忍着不許自己出聲,她終于吸着氣将身子靠坐在木柱子上,斷了的手指疼得她渾身發抖,她惡狠狠的看這容沖,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猶自咬牙切齒,“呸,小人,忘恩負義的畜生。”

容沖被她那一通亂七八糟的指控索要弄得莫名其妙,他毫不憐惜的看着十七疼得發白的臉,眯眼冷笑,“怎麽?王猛美人計不成,改換苦肉計了?”

十七見他口口聲聲這個計那個計的,直氣得要吐血,她對容沖又呸了一口,恨聲道,“什麽王猛,什麽美人計苦肉計,你這樣品行卑劣的小人人人得而誅之,還用使計?”說到這裏,十七忍不住的淚水滂沱,“我若知道你是這樣的禽獸,當日就不該管你的死活。我若不救你,我娘就不會驚急致死,我就不會被人退婚,你知道嗎?若不是有人相救,我差點就死在縣衙大牢裏了,而三天後,就是我成親的日子。”

“啪啪啪,”容沖輕輕鼓掌,“編得好,演的也真,嗯,姑娘果然演得一手好戲,只可惜本王身上沒帶銀子,不然定要重重賞你。”

“演戲?你居然說我在演戲?”

“你沒演戲?哼哼,一個普通女子進了那有去無回的縣衙大牢,居然能全身而退!”容沖的目光冰冷如刀,嘴角卻笑得愈發譏諷,“姑娘,你真是好本事!”

“你……,”十七氣結,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那縣衙大牢确實是有去無回,便是自己告訴他那白衣人的事,他又如何會信?

如此,這一切看着竟果然像是為人指使的了。

“我也不要你信,”手指上的疼痛讓十七連嘴唇都在發抖,她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居然還試圖要讓這個人相信她是真的在救他,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居然還想要讓他相信自己不是為人所派,這一切,根本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仇人相見 三

仇人相見 三

她看一看四周,發現居然是在一間破廟裏,而之前那個面相猙獰身形巨大的人,不過是廟裏破敗的一尊神像,神像下攏着一堆火,自己剛剛就睡在火堆旁。

她用好的手并牙齒一起,撕下衣服一角,纏裹住斷了的手指,這才問容沖,“我怎麽在這裏?”

她分明已被柳葉推下水,她更記得自己被水草纏裹得動彈不得,而她最清晰的記憶則是——自己絕望了。

是的,最後那一顆,她真的絕望了,所以她放棄了掙紮,任由自己沉墜水底……

那此時此刻,她又怎麽會在這裏?

她身上的衣服是幹的,她面前的人是有仇的,怎麽回事?

容沖将鋼刀朝地上一插,拎起根爛木頭扔将火堆撥得旺了些,才道,“我去河邊打水,發現了你,”他不屑的掃了十七一眼,“你已經睡了一天了。”

十七瞪着他半晌,到底難以接受,“是你救了我?”

“這不就是你的本意嗎?”

“你……”

“你若願意,也可以把王猛教你的說辭給本王背一遍,”容沖笑得十分真誠,眼底卻冰冷。

十七閉上眼,将頭轉向一邊,養神。

被他掰斷的手指火辣辣的疼,她額頭後背盡是冷汗,她決定,等自己的力氣精神恢複一點,就立刻離開這個瘋子,離開這裏,今生來世,再不回來。

不知是不是十七額上大顆的冷汗刺了容沖的眼,容沖從懷裏摸出個小藥瓶扔到十七跟前,語氣裏毫無溫度,“這藥抹在傷處,很快就不疼了。”

十七靠着柱子,不睜眼,不動,不語,不撿藥。

容沖眉頭擰起,目光自她微微顫抖着的斷指上掃過,眼裏就有了絲怒意。

然而他随即轉過頭,拔出那把鋼刀,用塊破布細心的擦着,一遍又一遍……

破廟外,鳥聲啾鳴,無風,無雨,日頭在遠處的山巒上滾了一滾,便刷的跌了下去。

天黑了。

到得第三天,十七發狠,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個破廟,無論如何也要脫離這個畜生的掌控!

是的,已經過了三天,十七還沒能離開這個破廟。

不是她不想走,是容沖不許她走。

自三天前,她和容沖就再沒說過一句話,等她終于有了些力氣,想要起身離開時,容沖的鋼刀擦着她的耳邊飛過,唰的釘在了廟門上擋住了她的去路,“怎麽,着急回去給王猛報信?”

十七不理,身子一矮欲從刀子鑽出去。那刀卻瞬間到了容沖的手裏,容沖拔出刀刷一晃,這次架在了十七的脖子上。

十七一點一點的轉過身子,一字一句,“你要幹什麽?”

“既來之,則安之,”容沖的眸子散着寒氣,話卻說得無比真誠,“姑娘,王猛接二連三的讓你接近我,自然是有目的的,你怎麽能這麽輕易的就離開呢?”

十七終于忍不住譏諷,“你口口聲聲我是受人指使,既然我是受人指使,那日草屋中就不該有官差來抓你才是,你倒是說說,你和那什麽王猛,到底是你太聰明,還是他太蠢呢?”

仇人相見 四

仇人相見 四

容沖被十七嗆得一怔,他随即将身子朝廟門上一依,鋼刀有意無意的在手中挽着花樣,卻正好将十七的路盡數封死,他笑道,“王猛知道我不會輕易上當,所以特意反其道而行,哼哼,他堂堂一個秦國宰相,為了本王費這樣大的心思,倒真是看得起本王呢。”

十七對着容沖看了半晌,終于認命,她扭頭來到火堆邊坐下,看看邊上一張荷葉上放着幾個饅頭,毫不客氣的抓起一個就啃,這一天一夜,她水米未進,早已經精疲力盡,饑腸辘辘了。

容沖慢慢過來,坐到她的身邊,拿起另一個饅頭朝刀尖上一刺,便伸到火堆上烘烤。十七啃了幾口饅頭,轉頭看見一個水囊,拿起來就喝,就這樣一口饅頭一口水的,很快兩個饅頭下肚,之後,她攏一攏衣服,将屋角一堆看着還算幹淨的稻草攤開,倒頭就睡。

她那麽累,又那麽的心力交瘁,她連死都不怕了,她也不在乎容沖會把她怎麽樣?

而他身懷武功,又心硬如鐵,他不肯放她走,她就走不掉,所以,她也懶得再抗争。

若斷指的疼痛能夠不那麽鑽心刺骨,從閻王殿前又繞了一圈的十七會覺得就這樣也不錯。

十七正閉着眼努力的想要睡覺,忽然身後悉悉索索的響起極輕微的腳步聲,十七心下一凜,他想要幹什麽?

殺自己想來不需要專門等到自己睡着,以他的武功,他随時都能幹淨利索的要了她的命。那麽,難道……,十七一驚,這個畜生難道想要色侵她的身子?

一念至此,十七正要跳起來以死相拼,她的傷手已被容沖抓住,她下意識要抽回,被容沖一指點在背上,她身子一僵,意識就已經昏沉,随即,整個身子就軟了下去……

容沖将她抱到火堆邊,就着火堆的光看着十七的臉,被點了睡穴的十七在沉睡中猶自皺着眉,她臉上蒼白,唇卻是粉嫩的薔薇的顏色,想是為了克制斷指的疼痛,她的牙齒死死的咬在下唇上,一圈殷紅的血漬清晰可見……

她居然這樣倔強?

容沖的手輕輕劃過她的唇,他捏住她的下颚,将下唇從貝齒下解救出來,看着唇上那一圈被咬破的齒印,想到之前他掰斷她手指時,她縱是疼得直哆嗦,也硬忍着不肯哭出聲,一對兇狠仇恨的眸子仿佛桀骜的鹿,分明沒什麽力量,卻不肯認命不肯妥協!!!

王猛到底找了個什麽樣的女人來對付自己?

而能讓王猛用來對付自己的,也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罷!

容沖邊想邊解開十七斷指上的布條,斷的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此時已腫得仿佛兩根生得極好的胡蘿蔔,撐得皮膚晶瑩發亮得令人忍不住要去掐兩把。

将之前丢給她的藥撿起,容沖想着她之前的倔強,不禁冷笑,“王猛果然選對了人,你這樣做确實引起了本王的興趣。”

會武功的女忍者他見過許多,那些女子經過殘酷的訓練,其耐打耐疼的能力非常人可比;可若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體質的女子,則完全無法承受得了這斷指之痛,十指連心呵!

但眼前這個女子卻居然能做到哭都不哭一聲,實在讓他驚訝。

仇人相見 五

仇人相見 五

十七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看着手上明顯被重新包紮過的布條,她拆開布條一看,就見被掰斷的手指上塗着一層散發着淡淡荷香的淺綠色的藥膏,不僅痛意減輕,更消腫了許多。

她想到頭晚臨睡前的那一幕,嫌惡的回頭,“你給我上的藥?”

容沖拿着塊布擦刀,一遍,一遍……

“誰要你多事,”十七拿起布條去抹斷指上的藥膏,觸及劇痛,忍不住“嘶”的吸氣。

容沖拿着塊布,繼續擦刀,一遍,又一遍……

十七忍着劇痛将手上的藥膏擦拭幹淨,将布條一扔,站起身子,昂然就走。

容沖頭也不擡的擦刀,又遍,一遍,再一遍……

十七走到門口,正要擡腿邁過門檻,身後容沖終于擡了頭,他看一看十七,閑閑懶懶的拈起顆石子一彈,石子如電飛出,撲的擊在十七的背心上,十七兩眼一翻,撲的倒地……

容沖低頭,繼續擦刀……

這樣的戲碼到晚上又進行了一次,十七醒時,發現自己睡在火堆邊,斷指上被塗了藥膏重新包好,她吃了兩個饅頭喝了點水解掉布條擦去藥想走,容沖擡手,刀柄點在她的背心上,十七又睡……

再醒時,就已經是第三天了,十七的手還在腫,疼痛卻已能勉強忍受,她摸了摸手指,再看看容沖,終于不再拆布條擦掉藥膏……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問。

容沖低頭,擦刀……

十七看着容沖冷冷的笑,“我今天必須離開。”

“為什麽?”容沖終于開口,“既是為本王而來,又何必走?要欲擒故縱嗎?那你已經達到目的了,本王允許你留在身邊伺候。”

“你……,”十七咬牙,從齒縫裏擠出一句,“你也太一廂情願了。”

容沖将刀放下,擡眼看十七,“不是欲擒故縱?那你着急離開就是有正事啰?嗯,說說?我或許能幫得上你。”

“你不是說了麽?我要去給那什麽王猛報信,”十七賭氣。

“哈哈哈,”容沖大笑,“我送你去如何?”

十七恨恨的瞪着他,“只怕你不敢。”

她一定要離開這裏,一定要回趟柳家村,那個娘親留給她的那個箱子,還在那裏。

那個黃梨木的箱子一看就很名貴,柳葉将她推下水後,會将它棄之不顧任由別人撿去嗎?

但不管如何,這個箱子她一定要找回來。

“激将法?”容沖臉上笑意更濃,眼裏的寒意卻更重,“王猛費這樣的心機,幾次圍而不殺,都是想從本王身上得到那張圖而已,他該等你取得了本王的信任,拿到那張圖後,再來殺本王吧。”

“既然我是沖着那什麽圖而來,在我沒得到那張圖前,你也就不用擔心了,”十七好笑更好氣的譏諷,事到此時,她已經懶得再跟他掰扯了。

站起身,十七撣一撣身上的灰,“我要回一趟柳家村,你要麽跟着來,要麽讓我走,以武力強攔我一個弱女子的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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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娶 一

迎娶 一

“我是不是男人?你很感興趣?”容沖将臉湊到十七的眼前,毫不掩飾自己的無恥。

“你……”十七再次氣得漲紅了臉,容沖哈哈大笑,将刀背朝肩膀上一扛,大步率先出門。

十七恨恨的對着容沖的背影咬牙,半晌,她一跺腳跟上。

論無恥,她哪拼得過容沖。

柳家村。

柳大成家今天張燈結彩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之前的白幔孝帳全被扯下,而院門上鬥大的喜字在陽光下喜氣洋洋刺人雙目。

竟絲毫不像是才喪妻不久的樣子。

十七遠遠看着,十分詫異,若是自己沒救那個禽獸,若是娘親還沒死,若是一切都沒有變,那麽今天這院門上确實應該貼着喜字。

今天,本該是江誠迎娶她的日子!

想到江誠,十七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慶幸,人心是金,在自己四面楚歌衆叛親離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還能堅定的站在她的身邊,就沖這份情意,便是她三天前淹死在河底,也是不枉的了!

但既然不是她和江誠成親,門上這大紅喜字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柳大成這麽快就要續弦?

她原本想着自己突然失蹤,柳大成不能将她揪送去縣衙撇清幹系,一定是要暴跳如雷四處追找的,但現在明顯不是這麽回事?

甩一甩頭,十七不願再費心去想這些,柳家好壞已和她無關的了。

當務之急,是找到柳葉要回那個箱子,并且打聽江誠的情況。

也不知柳大成喪心病狂之餘,有沒有将江誠送去縣衙?

想到這個,十七無比揪心。

看看周圍,十七一彎腰鑽進一片桑田裏,借着桑樹的遮掩悄悄繞向後門,後門一進去,就是一個小院子,是廚房和家常漿洗的地方,此時小院子的上空飄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飯菜的香氣,相熟的鄉鄰們在幫忙置辦酒席。

人雖多,十七卻不擔心,她順着牆角一閃身,飛快的進了柴房,而柴房裏有個角門是通向她和柳葉住的廂房後的,通過後窗,可以清楚的看到柳葉的房間。

那個箱子如果被柳葉帶回去,就必定會在她的房裏。

然而十七蹑手蹑腳才到柳葉窗下,就怔住了。

屋內,隔壁的張嬸正啧啧稱贊,“真是女大十八變哪,葉兒小時候就生得招人愛,長大了就更俊俏了,也難怪江家相公死活不肯要十七,而改娶葉兒你了。”

“十七那妹子我從小瞧着她也是怪招人疼的,誰知道長大了竟做出這樣離譜的事來,大逆不道行為不檢氣死自己的娘親,不怪江家要退婚,唉,”接話的是村裏兒孫滿堂頗有福氣的良婆婆,誰家閨女出嫁,都要請了她去梳頭,是借福的意思。

十七的頭嗡的一響,誰是江家相公?誰要改娶柳葉?

江誠?

不,不可能,決不可能!

他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會放棄她,他絕不會離開她的。

這樣斬釘截鐵的話還在耳邊,他堅定的表情還在她眼前,不可能是他,絕不可能是他!

迎娶 二

迎娶 二

十七哆嗦着将手指蘸了口水捅開窗上的紙,顫着身子貼上去細看,就見屋內柳葉一身豔麗紅妝,眉眼含羞帶怯,正微笑着坐在妝臺前低頭不語,任由張嬸和良婆婆幫她梳頭上妝。

屋內貼着大紅喜子的,是十七眼熟得閉着眼睛都能叫出名字的江家送來的妝奁,而柳葉身上的那身嫁衣,更是十七一針一線親手繡成,她更清楚的認出柳葉頭上的珠釵是江誠親手拿了畫樣子要她挑選……

好巧,怎麽這麽巧,居然和她的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呢!

十七咧一咧嘴,想自嘲的笑一笑,身子卻慢慢的發軟……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前院突然響起喜慶的鞭炮聲,張嬸叫道,“吉時到了,江家迎親的人催妝了。”

催妝,催新娘上轎的意思。

柳葉羞紅了臉一笑,頭垂得更低,良婆婆拿起鴛鴦戲水百年好合的蓋頭緩緩蓋在柳葉的頭上,“祝你和江家相公夫妻恩愛,兒孫滿堂。”

祝福聲中,新人被張嬸良婆婆攙了成去。

窗外,十七突然像是被針狠狠紮了般騰的跳起,她轉頭就向門外沖去,她一定要看看是哪個“江家”來迎的親?她一定要看看是哪個“江家相公”改娶的柳葉?

她如風般的突然出現,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有人驚呼,“十七?”

十七擡頭,只一瞬間,她便滿眼的淚,就見江誠正一身大紅喜服,胸佩紅花,鮮衣怒馬,新!郎!打!扮!!!

“阿……阿誠,”十七渾身顫抖,兩眼直勾勾的看着江誠,“你……你怎麽這樣的打扮?你……你你……你是來娶我的麽?”

“十七,”江誠的眼裏有仿佛被火灼的痛意,他臉上浮起一絲羞愧,“我……”

“你說啊,”十七唯恐驚了江誠般的不敢大聲,“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好嗎?”

“十七,你不是已經走了嗎?你怎麽又回來了?”江誠不答反問,避開話頭。

“你回答我?”十七大吼一聲,聲音凄厲悲涼,臉上淚水滂沱,“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要娶柳葉是不是?”

“十七?”看着十七悲痛欲絕,江誠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突然一只手飛快的将江誠一擋,就見柳葉掀了蓋頭杏臉含霜,眼裏半驚半疑,嘴上卻怒叱,“賤人,你不是跟情郎私奔了嗎?居然還有臉回來?”

一句“跟情郎私奔”才落,鄉鄰們便一臉鄙夷,竊竊私語,“真沒想到十七居然是這樣的品行……”

“是啊是啊,我說前兒怎麽大成半夜裏叫我家男人一起去抓她呢,敢情是跟人私奔……”

“我男人也去了,當時說她是勾結了什麽大盜?”

“哎呀,她一個姑娘家的上哪兒勾結什麽大盜去,是大成臉面上不好看,找的借口。”

“哦,這樣啊。”

“對啊,可惜被江家相公給攔住了……”

流言果然是三人成虎,十七心下一片悲涼,話傳到這份兒上,她十七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罷!

背叛 一

背叛 一

鄉親們的私語讓柳葉臉上溢起得意的笑,“怎麽,你的情郎不要你了?你就又想糾纏江誠哥?”

“葉兒,”十七心裏半是悲哀半是憤怒,她不理鄉鄰們的閑言碎語,只看着柳葉,“你好狠的心,你說要放我走,卻在小橋上将我推進河裏,若不是被人救起,黃泉路上我已經趕上娘親了,”十七仰頭,流着淚悲涼的笑,“我只當和你終究是從小到大的姐妹,你便是再想搶江誠也必定不會狠毒到想要我的命,沒想到,你真的就是那麽狠啊!”

“啊,葉兒推她入河?”

“真的假的……”

“不知道……”

十七的一番話讓鄉鄰們又炸了鍋,江誠也變了臉,他霍然扭頭看向柳葉,“你把她推到河裏?你不是說她跟一個男人走了嗎?”

“我……這……,”柳葉心虛退步,忽然又咬了牙,“你聽她胡說,那一夜……那一夜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我上哪兒推她去?”她使勁一捶江誠,怒道,“你……你到現在還要幫她?”

“賤人,你居然還敢回來?”忽聽一聲暴喝,柳大成越衆而出,揚手“啪”的給十七一個重重的耳光,“來人,幫我把她捆了。”

他獰笑,“我正愁不能拿你去縣衙交差呢,你倒又回來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鄉鄰們面面相觑,柳葉臉一沉,對衆人喝道,“她勾搭成奸的男人是個江洋大盜,你們不幫着抓她,回頭縣老爺問起來,你們就都是同謀。”

這個帽子扣下來,自然人人害怕,有的人撲過來抓十七,有的人就去找繩子,張嬸家的小石頭邊跑邊喊,“我去通知官差。”

“哈哈哈哈哈,”十七悲憤恨怒,她不避不躲,仰頭對天長笑,凄厲叫道,“老天爺,你睜眼看看吧,看看這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自私自利卑鄙無恥的人吧!娘啊,您若是走得不遠,您等等十七,十七來了,”話音一落,十七心一橫頭一低,直往廊柱上撞去。

她其實真的不甘心,她其實真的不想屈服,但衆人皆是虎,衆人皆負她!在經歷了娘親的離去,妹妹的陷害,未婚夫的背叛,柳大成的無恥後,她萬念俱灰!

原本,江誠是她最後的一點溫暖,她以為不管怎麽樣她還有江誠,她以為不管她和江誠是什麽樣的結局,她都沒有失去他,可是,可是呵……,可是剛剛柳葉那樣清楚的說,那一晚,她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們一直在一起呵!

她不想再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不想知道那一晚他們之間到底做過什麽?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連江誠,也只是一個肥皂泡,看着瑩亮美麗,其實,風一吹,就散了。

這世上,她已一無所有!

十七覺得生無可戀,而便是不絕望,眼前這一片如狼似虎的昔日鄉鄰們,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躲得過……

身邊一片驚呼聲,她像是看見江誠挺身欲撲來相救,卻在柳葉惡狠狠的怒視下止步,離她最近的良婆婆伸了伸手,手在半空中卻轉了一個彎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十七眼一閉,罷了,随便他去……

背叛 二

背叛 二

就在十七的頭堪堪碰上廊柱的一剎,突然一條灰色的影子疾如閃電般飛到,十七只覺腰上一緊,随即身子被一股大力帶着一旋一轉,整個人就被緊鎖進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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