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霍小小清醒時,仿佛置身于一片溫暖的汪洋大海中,從未體驗過的安全感令她十分安心,她舒服地蜷縮着身體,不想思考,不想睜開眼睛。
但漸漸的,‘海水’褪去,随着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動着她不斷下墜,被拉扯被擠壓。
直到一聲驚呼:“出來了!孩子出來了!”
頭頂燈光亮晃晃,霍小小渾身黏糊糊的,像掉進了黏稠的米湯裏,一身的粘液,極不舒服,張嘴想要說話,脫口而出卻是一聲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嬰兒的哭聲?
哪來的嬰兒?
她下意識睜開眼睛,想看清楚四周是怎麽回事,卻只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忙碌着。
濃重的血腥與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霍小小意識漸漸回籠。
這兒是……産房?
白衣護士抱着她簡單清洗,随後包在襁褓裏,抱到了病床前。
霍小小感覺到有一道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緊攥的拳頭手背上有人輕輕摸了摸,柔軟的觸感像羽毛一樣輕緩,不舍得使勁,好像怕傷着了自己。
她雖然看不清,但指尖觸碰時那股血脈交織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與心安,與她在‘汪洋大海’中如出一轍。
她張開五指,伸手緊緊抓住了那根手指,努力想看清楚手指的主人,但濃濃的疲倦潮水般襲來,沉重的眼皮支撐不住,在一陣兵荒馬亂的嘈雜聲中漸漸失去知覺。
————
醫院的晚上夜闌人靜,幾盞白熾燈清冷灑在空寂無人的走廊,偶爾有低語和腳步聲,但很快便鴉默雀靜。
育嬰室開有暖氣,确保氣溫在适宜的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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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小悠悠從夢中轉醒,睜開眼,眼前依然模糊不清,只看到頭頂一片白。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孩子?醫院?
霍小小漸漸回神,思索自己現在狀況。
作為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育嬰室裏待了有多久。
只在護士短暫話語中了解到自己在這呆了有一星期,然後……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她記憶中每次短暫清醒時都只有溫柔的護士小姐姐在,腦海中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她緊緊抓住的那根手指。
“可憐的孩子一出生母親就偷偷走了,說父親回來,結果到現在還沒來,咱們醫院都快成托兒所了。”
她費力擡起手臂,想站起來看看自己目前的現狀,哪怕坐起來也好,但顯然她這幅出生不久的小身板不支持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所以,她現在真的只是個出生三個月、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爹不疼娘不愛的嬰兒?
看來是的。
否則也不會任由她住在醫院這麽久也沒人來接她。
霍小小心情複雜。
有夠離奇的。
但這還不是最離奇的。
「你好,我是小A,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系統,你的身份是剛才你在夢中見過的大反派霍随城的女兒,你的任務是感化他。」
“?”
「否則的話三年後霍随城将會死在一場爆炸……」
霍小小腦子裏嗡嗡作響,被強硬塞進來的一段記憶她無暇去思考,只從小A的只言片語裏整理出了關鍵信息。
拯救反派。
反派是她爸。
爸爸三年後會死。
“三年後?”霍小小晃着她白藕般胖乎乎的小手,“你讓我現在這個樣子去感化大反派?”
自理能力都沒有,誰拯救誰?
「咳……不好意思,搞錯了,把你穿成了一個胚胎,幸好沒被打掉。」
“……”
「……」
短暫沉默後。
「将就一下?」
“……”
「這任務簡單,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霍小小欲言又止。
她很不想承認這是真的,但又不得不承認她确實沒有在做夢。
這些話雖然聽起來不着邊際,但以她目前這個情形來看,也沒什麽不可能。
只是——
剛出生三個月就得在三年內拯救大反派?
三歲的救世主?
哦豁。
流弊。
真看得起她。
三歲的孩子能獨立行走她就謝天謝地了。
還拯救大反派?穿開裆褲拿奶瓶拯救?
霍小小是真的不想接這個輕而易舉的任務。
她昨天明明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離理想中的高等學府只一步之遙的距離,轉眼滿級大佬重生新手村?
想了想之後穿着尿布拿着奶瓶蹒跚學步的畫面,霍小小絕望閉上了眼。
這絕對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更何況她只是霍随城酒後一夜風流的産物。
說是虎毒不食子,但壓根沒多少感情。
如果霍随城知道那個酒後和他一夜歡好的女人懷了他的孩子,是絕對不會允許孩子出生的。
霍小小甚至懷疑,在她三歲前還有沒有和霍随城見面接觸的可能。
「反派三年後死于爆炸中,而你也會因為沒有自理能力沒人照顧而活活餓死。」
“……”這就很過分了。
「我幫你強化下身體,比普通嬰兒身體要強壯得多,考慮一下?」
“?”好像也行。
瞬間,霍小小感覺到有一股溫熱舒服的氣流竄進體內四處游蕩,虛弱無力的身體突然有了力氣,眼前一片清澈透亮,拉開了上帝在她眼前遮住的簾。
厲害厲害!
[宿主加油!幹翻反派!]
“…………”
霍小小握了握有力的雙手,仔細梳理着腦海中一團亂麻的記憶。
幾乎所有的反派性格扭曲造成的惡果都能追溯其過往,在死後,用悲慘的童年和求而不得的偏執賺取讀者的眼淚。
但霍随城不。
他既沒有凄慘的童年,也沒有悲痛的過往。
他就是狠,就是野心膨脹,就是欲望嚣張。
喜歡的東西,只要盯上就想得到,不折手段也要得到。
不管是錢,是權,還是女人。
為此得罪了有主角光環的男女主。
年紀輕輕的主角,幹掉了老奸巨猾的大反派。
……可以,這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什麽輕而易舉的任務,這分明就是踢到了一塊鐵板,而她還得靠一己之力将這塊鐵板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其艱巨程度不亞于拯救國足。
有童年陰影或許還可以想想辦法解開心結,但霍随城這種僅僅是天生性格使然,靠什麽拯救?
靠她這張臉嗎?
那也太輕而易舉了吧。
霍小小伸手捏了捏自己胖嘟嘟的臉蛋。
也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
母親千裏挑一,父親萬裏挑一,她估計也難看不到哪去。
休息一會後她轉頭看了眼四周,不見一個大人,好幾個嬰兒床上躺着孩子,不吵也不鬧,都在睡覺。
但被襁褓裹得嚴嚴實實的霍小小覺得悶,覺得熱,她撲棱着小腿使勁踹被子。
這幅小身板實在太弱了,踹兩下就沒力氣了,喘氣休息了一會,越發覺得悶熱,咬牙手腳并用,一腳踹一手扒拉,終于把被子從身上掀了下去。
霍小小想,在拯救反派爸爸前,她得先學會翻個身。
出生不久的孩子瓷娃娃般易碎,別說翻身,就連睜眼的都沒幾個。
可她是誰?她可是比同齡人領先起跑線十八年的霍小小。
她得學會爬,一個月開口說話,百天開始走路,一歲初步認識中華上下五千年文字,兩歲熟練掌握百以內加減乘除,三歲吊打幼兒園一衆小朋友,四歲上小學,八歲上初中,十歲上高中,十三歲考上清華北大走上人生巅峰!
霍小小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越想越覺得幹勁十足。
右手右腳掙紮着往左側使勁,右手伸手去夠嬰兒床的床沿,企圖将自己撬翻,右手在空氣裏又抓又撓,小腿夠得直哆嗦,但她短胳膊短腿,力氣還不夠,一個側翻沒翻過去,鹹魚躺了回去。
“……”
萬事開頭難,真的好難!
縱使靈魂十八歲,依然帶不動這幅剛出生的青銅身體。
算了,先适應适應,跟緊同齡小朋友的步伐,安靜當個幹啥啥不會的寶寶好了。
霍小小自暴自棄地想。
咯吱——
門開了。
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急促而來,估計是護士來查房。
霍小小閉上眼睛佯裝睡覺,下一秒卻被人騰空抱起,她連抱她的人她連臉都沒能看清,就被包得嚴嚴實實的抱在懷裏。
她聽着來人胸腔蓬勃有力的心跳聲,急促又慌張,顯然不是正經看孩子的。
偷孩子?
人販子?
就在霍小小考慮要不要哭上一哭時,一個刻意壓抑的女聲急聲問道:“季書揚,你幹什麽?”
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方靜,你幫我這一次,就當什麽都沒看見,孩子我必須帶走。”
“你要把孩子抱走?你瘋了嗎?”
育嬰室靜了一靜,霍小小豎着耳朵,聽到了頭頂憤怒粗重的呼吸聲。
“我沒瘋!我姐姐的孩子,絕對不能在霍随城身邊長大!”
“可是……”
“你也知道霍随城那個人,孩子在他身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原來是舅舅。
可是她怎麽記得,舅舅是個活不過一集的炮灰?
靠譜嗎?
門外走廊盡頭拐角傳來整齊的腳步聲,皮革踏在地板上清脆響亮,聽聲音,不止一個人。
“霍先生,孩子就在育嬰室,您放心,孩子很健康,随時可以出院。”
季書揚與方靜對視一眼,到底還是方靜先敗下陣來,拉扯着季書揚從另一側繞到樓梯口。
兩人身影剛消失在育嬰室的走廊前,西裝革履的四五人出現在育嬰室門口。
隔着玻璃窗霍随城閑閑杵在那,他眉眼深邃,沉穩內斂,心事從不寫在臉上,為人冷漠,沒什麽能影響他的心情,即使是來接女兒,也看不出有多歡喜。
護士進入育嬰室,卻發現霍小小嬰兒床上空空如也。
眸光清濯的雙眼微眯,霍随城冷冷掃了過去。
“孩子呢?”
這三個字穿過四周稀薄緊滞的空氣傳到護士的耳畔,當即冒了一身冷汗。
孩子不見了,本就是醫院的失職,這不是她一個護士承擔得了的。
而此刻的季書揚已經到達醫院停車場,将霍小小放在副駕駛上,看了眼後視鏡裏四周的情況,哄着襁褓中的霍小小,“乖,舅舅帶你走。”
……把一個剛出生才三個月的孩子放副駕駛?
還不系安全帶?
人幹事?
霍小小心裏惴惴不安。
行駛到一個紅路燈前,季書揚接了個電話,随後緊張看了眼後視鏡,低聲罵了一句,油門踩到底,和身後追趕的車上演了一場速度與激情。
幸好淩晨,曠闊馬路上沒多少車,暢通無阻,只是開得太快右轉時來不及減速,一個漂亮的漂移,輪胎在油柏路上劃出幾道顯眼的劃痕,伴随着一陣摩擦時發出的刺耳的聲音,輪胎上冒出了青煙。
巴掌大的霍小小差點被甩出座椅,襁褓裏顫巍巍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拽住安全帶那一點點皮料不放,過山車似得受了不小的驚吓。
這種情況下,系安全帶估計也于事無補。
心驚膽戰的霍小小決定長大之後正月裏剪個頭。
季書揚一邊開車一邊觀察着車後的情況,幾輛車窮追不舍,他憤憤砸了下方向盤。
行駛至一個岔路口,再往前開就出城區了,但前方道路正在施工,被障礙物擋下。
季書揚想另尋退路,但緊随其後的車将他堵死在路上。
前是死路後有追兵,季書揚當機立斷,抱着霍小小下車在夜色中狂奔,但很快便被前後包圍沒了退路。
霍小小覺得自己稚嫩的心肝脾肺腎都快被颠出來了,一股奇怪的感覺自脊椎骨觸電一般往下蔓延。
唔……不好!
三輛車以前後合圍的方式将季書揚困在中央,車燈大開,晃得人一下睜不開眼。
季書揚擡手擋眼,就在這擡手的瞬間,手上抱着的孩子被人搶了過去,手上只剩包裹着霍小小的襁褓,而他也被人踹倒在地。
扭打起來,季書揚勢單力薄,很快就被單方面的毆打,毫無還手餘地。
邁巴赫姍姍來遲,嚣張刺破這濃郁漆黑的夜色。
霍随城從車上下來,逆着車燈站在季書揚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人籠罩在黑暗的陰影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有人将霍小小抱到了霍随城面前。
被剝去了襁褓的霍小小只穿着醫院裏的一件白色的連體衣。
小小的一團臉色潮紅,小腿繃直,腳趾抓地,小手緊攥成團,渾身肌肉緊繃,看起來像是冷,但實際上她全部的意志力都在抵抗暫未健全的神經系統,心裏不住為自己打氣。
十八歲了,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多人看着,絕對不能再幹出這麽羞恥的事!
忍住!一定要忍住!
看着小臉皺成一團的霍小小,霍随城覺得有些新奇,單手接了過來。
膽子還挺大,這種場面,竟然連哭都不哭一聲。
接過去的瞬間,剛出生幾個月的身體完勝霍小小十八歲的靈魂,嚴防死守的神經系統控制不住,終于放行。
不能尿!千萬不能尿!
這麽多人面前,太丢人了!
一定要控制!控制!!!
一陣涼風四面八方而來,收割了無數的雞皮疙瘩,觸電般的感覺自脊椎尾急速蔓延,霍小小心裏咯噔一聲。
……完了……啊啊啊啊啊要控制不住了!!!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霍先生……”
霍小小腦海一片空白,雙目失神看着面前臉色鐵青的男人,身體不由自主一激靈。
雖然她還活着,但她的眼神已經死了。
粑粑對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