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霍小小好氣。
現在的大人怎麽都喜歡睜着眼睛說瞎話?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 絞盡腦汁想了個辦法來讨好她爸,不感動就算了,連畫裏的人都不願意承認是自己。
有這麽當爸爸的嗎?
連自己女兒的愛都品不出來嗎?
真難伺候!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 她畫的也是爸爸而不是爺爺!
“畫的爸爸!”霍小小指着畫上的大人,義正言辭解釋道:“今天在海邊, 爸爸,我, 對不起爸爸, 所以……畫畫送給爸爸。”
解釋得斷斷續續, 但邏輯很清晰。
今天在海邊做錯了事,所以送這幅畫給爸爸表達自己的歉意。
霍随城眉心緊鎖看着這幅畫,在霍小小期盼的目光下,說:“下午的事你道過謙,我已經原諒你了。”
霍小小深深覺得她爸這句話的意思是:原諒了你,就不用拿這幅畫賠禮道歉了。
說來說去還是嫌棄她的畫。
醜是醜了點,可到底是你血濃于水的女兒畫的,違心收下誇一誇都不行?
平時也沒見他是個多麽誠實正直的人。
想了想, 霍小小拿着畫蹬蹬蹬回了房,爬上凳子趴在桌子上,繼續在那張畫上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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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畫上又畫了一個人,頭扁地像南瓜, 身體粗得像冬瓜,眼睛比嘴巴還大,手比腳還粗, 再添上茂密的頭發。
哇,真醜。
畫完,興沖沖跑到房間,将畫遞給霍随城看。
“這是爸爸,這是爺爺,這是我!”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霍随城看着畫中明顯最抽象的男人,沉默幾秒後違心誇贊道:“嗯,畫得真棒。”
因為得了誇獎,霍小小眼前一亮,“那爸爸收下!不生氣!”
“爸爸說過了,已經原諒你了,不生氣,你把這幅畫送給爺爺看,他肯定會開心的。”
霍小小忙不疊點頭,一臉興奮加期待,“我去……去……去拿給爺爺看!”
說完,拿着這幅畫迫不及待去了霍老先生房裏。
霍老先生正準備休息,門外傳來霍小小的敲門聲。
他開門低頭一看,小孩站在門口墊着腳,小步跳來跳去,兩手費勁舉着畫給他看。
“爺爺爺爺!畫!”
看到畫的瞬間,霍老先生着實受了不小的驚喜,接過小小手裏的畫,另一手将她抱起來。
“這是小小畫的?”
霍小小重重點頭,并對那張畫指指點點,“這是爺爺,這是爸爸,這是我!”
霍老先生就沒霍随城那麽挑剔,他打心底裏就覺得他孫女畫得真好,嘴上的誇獎也不吝啬,“小小畫的真棒,有畫畫的天賦,給爸爸看過沒有?”
“看了!爸爸誇!”
霍老先生滿意欣賞着這幅畫,又覺得這是小小人生中畫的第一幅畫,這麽有紀念價值的畫,得好好收藏起來才行。
“待會爺爺找個畫框,把小小的這幅畫裱起來挂牆上好不好?”
“……”倒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這畫是個什麽樣她自己心裏清楚,哪裏真的會被誇了兩句就膨脹得找不到方向?
裱起來挂牆上?
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羞恥倒也罷了,主要是難看。
霍小小頭搖得撥浪鼓似得,“不……要,要送給爸爸的!”
“送給爸爸?”
“下午爸爸生氣,畫畫送給爸爸。”
霍老先生瞬間悟了,“原來這幅畫是小小送給爸爸賠禮道歉的?行,那我們裱起來送給爸爸,就放在爸爸房間,你爸爸肯定會很高興的。”
霍小小回想了一下霍随城看到這幅畫的表情。
或許……不會很高興?
霍老先生滿臉是笑地抱着小小,拿着畫找陳伯,讓他找個畫框仔仔細細地把畫給裱起來。
看着小小畫的畫,陳伯也是誇贊連連,毫不吝啬,“這是小小畫的?畫的真好,陳伯一定好好地給裱起來。”
說幹就幹。
陳伯立馬找人将畫框找了出來,仔仔細細的将A4紙大小的畫框好,鏡面玻璃上擦了又擦,直到擦得一塵不染,這才将畫框給霍小小看。
看着自己畫的慘不忍睹的一幅畫被當成名人巨作對待,霍小小小臉一紅。
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把畫給我。”霍老先生從陳伯手裏接過畫框,往樓上霍随城房間走。
進房後霍老先生先是四處張望了一編,在霍随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指着房間正對着床頭的牆壁,問霍小小,“小小,你看把畫挂在這裏好不好?”
霍随城這才注意到霍老先生手上的那個畫框,心裏咯噔一聲。
“您……在說什麽?”
霍老先生笑着将畫框給他看,“這是小小畫的第一幅畫,我覺得很有意義,所以讓老陳找了個畫框框了起來。小小說這畫是專門給你畫的,當然得挂在你房間裏。”
“……”霍随城欲言又止。
霍小小趁機起哄,“好!”
“那好,待會讓工人在這釘顆釘子,然後把畫給挂上。”說完,霍老先生轉身對霍随城說:“你看小小多乖,知道你生氣了還懂得畫幅畫給你賠罪,畫得多好。以後你別總亂發脾氣,小孩子慣着點怎麽了?慢慢教就是。”
霍小小附和着點頭。
霍随城嘆氣,接受了霍小小這幅賠禮道歉的畫。
反正這度假別墅也不常來。
“我知道了。”
“那畫就先放你這,待會我讓工人過來給你挂上。”
霍随城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畫框,“确實畫得不錯,挺有天賦。”
霍小小心一驚。
“過兩天還是把那個美術老師請回來,天賦不能浪費了。”
“行,就這麽辦。”
霍小小:“……”
沒多久工人上樓來,在霍随城房間裏釘了顆釘子在牆上,将那副姑且可以算是‘憨态可掬’的畫挂在牆上。
工人看到這幅畫也忍不住笑了兩聲。
霍随城循聲望了過去,“你笑什麽?”
見霍随城表情冷峻,工人連忙解釋,“您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您女兒畫的這幅畫真可愛。”
霍随城冷冷收回目光,“出去吧。”
工人忙不疊收拾好東西離開。
這兒雖然只是個度假別墅,但在裝修方面依然沒有絲毫懈怠,每一寸都是由設計師精心設計。
上到整體框架布局,下到擺件花瓶,都是有講究的。
牆上挂的不說是天價名畫,但也價值不菲。
冷不丁一張幼稚小孩畫的畫挂在牆上,一眼望去很是突兀。
畫成這樣還能被裱起來的,除了霍小小,整個家裏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人了。
霍随城站在那副畫前看了一會,畫裏那個頭發濃密的男人,除了頭發,沒一點是像他的。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霍随城怎麽覺得這小孩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
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
畫框鏡面上似乎沾染了點剛才工人釘釘子時弄出來的灰塵,霍随城伸手擦了擦,幹淨了。
————
翌日一早,霍小小精神抖擻睜開眼。
送出昨晚那副畫,霍小小自認為已經和爸爸握手言和,不再互相傷害,為此毫無心理負擔,甚至還睡了個好覺。
唯一讓她苦惱的是,她想去玩水,不過霍老先生不讓。
可來海邊不玩水那還有什麽意思?
沒意思。
整整一整天,霍小小特地穿上的紅色蝴蝶結泳衣沒發揮出一星半點的作用,全程就提着個塑料小桶,在霍老先生手牽着手,寸步不離的一聲聲叮囑之下,在海灘邊撿了幾個貝殼就回來了。
還不如昨天霍随城給她牽的狗繩。
別墅後院就有個游泳池,上樓時她隐約聽到有水聲,忙邁着小短腿往後院跑。
泳池挺大的,岸邊放有躺椅和燒烤架,她看見泳池裏有人在游泳。
“爸爸!”
霍随城在泳池裏游了個來回,隐約看到泳池邊站了個小孩,一頭紮出水面停靠在岸邊,順手将一頭濕發往後捋,露出整個額頭,從額頭上滴落的水滴順着高挺鼻梁往下滑到泳池裏。
游泳誰還穿衣服?
霍小小看着她爸赤裸裸的八塊腹肌,一塊一塊的肌肉線條分明,手臂肌肉線條勻稱,一看就很有力量感。
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轉悠,霍小小沖着他壞笑,右腳往後,一個箭步朝着霍随城跑了過來。
霍小小這個大膽的舉動把老父親吓了一跳。
他臉色劇變,急急往後退了幾步,用雙手和胸膛穩穩當當接住了從岸上跳下來的霍小小。
“霍小小!”
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的霍小小抱着霍随城的脖子,兩條小短腿浸在水裏撲騰。
“爸爸,游泳!”
心有餘悸的霍随城凝眉怒斥:“誰讓你跳下來的!”
霍小小理直氣壯:“有爸爸在!”
霍随城看她膽子大得很,沒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一手抱着她往岸邊游,“上去!”
霍小小抱着他脖子不撒手,“我不!爸爸教,我也想游泳。”
昨天她搜索的結果怎麽說來着?
要常依靠父親。
“聽話,等你長大一點爸爸再教你。”
“現在就要。”
“霍小小,你是不是非得讓我給你一個完整的童年你才肯聽話?”
“……”她就知道她爸想揍她很久了。
霍随城抱着霍小小從泳池裏站起往岸上走,抓起躺椅上的一條浴巾給她擦幹身體後把人放躺椅上。
剛準備也給自己擦擦,就聽到身後撲騰一聲水聲。
霍随城轉身,就看到霍小小一躍歡快跳進了水裏,看得霍随城心驚膽戰,忙下水抓人。
“咳咳……爸爸,我沒事。”霍小小被霍随城一手撈起,死死攀住他的手臂咳嗽了兩聲。
沒什麽大礙。
霍随城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看她笑得牙不見眼,無奈将她濕透了的頭發往後捋,“待會再找你算賬。”
霍小小一點也不怕,甚至還吆喝她爸:“爸爸,去……去後面!”
霍随城拿她沒轍,慢慢往後游,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臂,兩條小短腿在水裏胡亂踹着。
“頭沉下去的時候憋氣。”
“腿!”
“吸氣。”
霍随城一個會游泳的說起來當然容易,可霍小小一個旱鴨子,上輩子就沒學會過游泳,撲騰好幾下灌了幾口水後後悔了。
游泳也太難了!
水從鼻子往裏灌的滋味也太難受了。
“爸……爸爸,不不不……”她慌張想說不學了,嘴裏卻咕嚕咕嚕吐了幾個泡泡。
“別怕,爸爸在。”
手臂有力拖住了她下沉的身體,霍小小感受到上浮的力量,深吸了口氣。
在霍随城的教導之下,霍小小抓着霍随城的手游了一會,漸漸膽子大了起來松開了手,自己興奮地手腳并用狗刨式游了起來。
作為一個旱鴨子,霍小小怎麽也沒想到,游泳竟然可以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
“爸爸!爸爸看我!我會了!”
吝啬的老父親終于舍得給她一個毫不猶豫的誇贊,“聰明。”
霍小小得了誇獎,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歡快游到霍随城身邊,“爸爸更聰明!”
還不等霍随城說什麽,身後就傳來了霍老先生驚怒的聲音:“霍随城!你在幹什麽!”
一見霍老先生來了,霍小小游得更歡快了。
她在水裏不停地撲騰。
“爺爺,我會游泳!爸爸教的!”
她還想将自己高超的游泳技巧展示給霍老先生看,就被霍随城給拎上了岸。
趙姨等人連忙送來毛巾給霍小小擦幹水漬。
霍小小這才看到三四個傭人提着鐵桶或木炭往裏走。
霍随城一邊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邊說:“您是沒看到,她一個勁往裏跳,非得學游泳,她雖然還小,但您也不能什麽事都怪我。”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霍老先生目光看向霍小小,“小小!”
霍小小眨眨眼,乖巧道:“爺爺,對不起,錯了,以後不會了。”
得了保證,霍老先生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爺爺,他們幹什麽?”
霍老先生蹲下來親自給她擦水漬,“他們抓了好多海鮮,晚上咱們就在院子裏蒸着烤着吃,但鑒于某個小孩不聽話,所以爺爺決定……”
燒烤?
野餐?
霍小小在老爺子面前撒嬌毫無心理壓力,吧唧一聲親在老先生臉上,“爺爺最好了!”
霍老先生很無奈,卻偏偏很受用,“快去換件衣服,別感冒了。”
“好!”
霍小小歡天喜地去樓上換衣服。
下來時天邊暮霭沉沉,太陽緩緩沉入海面。
趙姨等人就在燒烤架那邊準備燒烤,霍小小等不及,在燒烤架前眼巴巴看着,不停地轉悠,時不時催促兩聲。
霍随城和霍老先生則坐到一邊的木桌旁。
今天月色很好,院子裏燈光全亮,幾棵蔥郁的樹上更是挂了不少細碎的小彩燈,映得整個院子煜煜生輝。
霍随城開了瓶酒,給霍老先生倒了一杯,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坐下的時候霍老先生扶着腰,眉心緊皺,顯然不太舒服。
霍随城見着了,說:“我看您最近腰不太好,改天陪您去醫院檢查一下。”
霍老先生錘了錘腰間,語氣輕松,“沒什麽大事,還是你小時候我落下的老毛病。”
“我小時候?”
“你小時候比小小還淘氣,也像今天這樣,非得學游泳,我不讓你就自己往泳池裏跳,接你的時候傷了腰,一直沒好,你媽為此還打了你屁股兩下,你記仇,兩天沒理她。”
霍随城沉默片刻。
“我不記得了,媽……她打過我。”
“那時候你還小,當然不記得。”
“還小?多小?”
“比小小大不了多少,可是比她重多了。”
別墅外海浪的聲音隐約可聞,有微風吹來,帶着海洋鹹濕的氣息。
霍随城垂眉,“我都快不記得媽長什麽樣了。”
“好多年了……”
“她肯定後悔了。”霍随城想。
否則也不會在重病之時送來一封信,希望他能去看看她。
“也許吧。”霍老先生擡頭看了眼身後的郁郁青山,“項目什麽時候開始?”
“下個月初五。”
“是個好日子。”
霍随城不說話。
霍老先生感嘆道:“以後再來,就沒這麽安靜了。”
“爸,我很抱歉……”
“行了,這兒空了十幾年,也是該好好開發開發,以前不同意是你爸我自己鑽了死胡同,現在你既然準備開發這裏,就好好弄,不要讓我失望。”
“您放心,公司交給我,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如果說一年前霍老先生是懷着擔憂的心情,将自己名下公司剩餘股份交到霍随城手裏,那麽現在霍老先生是徹底放心了。
他端起酒杯,和霍随城碰了碰,“公司交給你,我放心。”
咽下一口酒,燒烤海鮮的香味順風飄了過來。
霍随城放下酒杯,問他:“你和媽什麽時候離婚的?”
霍老先生手一滞,說:“她走之前和我提了離婚,剛好公司破産,不想連累她,索性就和她離了婚。”
“那您怎麽從來不和我說?”
“你還小,和你說什麽?”
“我長大了也沒看到您和我說?”
“你都大了,還和你說什麽?”
“你如果早和我說……”
“也不見得你有多聽話,你看小小,”霍老先生看着燒烤臺邊瞎搗蛋的霍小小,“有其父必有其女。”
霍随城望了過來,也笑了。
“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霍老先生瞪了他一眼,笑罵了一句:“沒大沒小。”
燒烤臺邊霍小小終于得了一個烤得香脆的雞腿,連忙跑了過來。
“爺爺,吃雞腿!”
霍老先生笑着接了過來,“給爺爺吃了,爸爸呢?”
霍小小瞅準了桌上的橘子,她踮着腳尖艱難的從桌上拿到了一個,白嫩的手指一點一點剝開橘子皮,細細将桔瓣上的白絲給摘幹淨,塞到霍随城嘴裏。
霍随城一口咬下,于清新的海風中,嘗到了滿口的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