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造船第一天, 贏川和邵煜銘加在一起也沒做出什麽成果,只是把建築材料分類規整。
贏川充當起工程師的角色, 認真鑽研圖紙, 造船其實不難,只要把基礎環節做好,其他就沒什麽問題。
利用一晚上的時間,贏川将圖紙研究通透, 并且有了新思路, 重新畫了一個比之前小的設計圖, 親自做計算, 修改了幾個角度, 切斷幾根大梁長度, 造船剩餘的廢料還可以打造一個木頭人, 送給神娜的孩子留作紀念。
他隐約有種預感, 他要離開這裏了。
這樣一想, 他心有不舍,卻也對未來的路充滿期待。
贏川幾乎是整夜沒睡, 天邊微微有些亮光, 他便從床上爬起來。
造船第二天,他比林正義早到木屋。
他登上山頂的時候太陽已經露出半張臉, 像一顆耀眼的珍珠挂在天邊。
在這璀璨的晨光下, 邵煜銘躺在木屋裏的吊椅上昏睡不醒。
贏川先是敲了敲門,等半天沒人回應便推開半阖的門走進去。
屋子裏幹淨整潔, 除了一張桌子沒有多餘的裝飾, 邵煜銘躺在中間, 兩條長腿從吊椅上耷拉下來, 仰着臉, 胸口放着一個空酒瓶。
“邵煜銘。”贏川喚了一聲。
邵煜銘沒有任何反應,就連淺淡的呼吸聲也被外面的鳥鳴蓋住。
贏川臉色微變,走近一點俯身,近距離觀察男人。
“你怎麽了?”他的嗓音含鉛般的沉重,一顆心提起來,随後伸出手指去探邵煜銘的鼻息。
很好,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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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川把手收回來,瞪一眼爛醉的男人,環顧一圈後,視線落在吊椅下面的幾個空酒瓶,在心裏已經把邵煜銘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一根頭發都沒放過。
他一夜未睡研究圖紙,這家夥可倒好,竟然喝了一夜的酒。
“起來!”贏川越想越來氣,猛地推了一把邵煜銘的肩膀。
男人窩在吊椅裏,身體跟随吊椅嘎油嘎油的晃兩下。
“邵煜銘,我數三個數,”贏川舉起一根手指,威懾力十足,“一、二...”
邵煜銘把眼睛睜開了,眼神有些迷離,過一會才弄清方向。
贏川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口氣相當嚴厲:“你喝了一夜的酒?而且是在這種地方,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知道你在林子裏安插了保镖,不過這些人也是拿錢辦事,你不怕他們造反?”
“嗯...贏川?”邵煜銘努力掀開眼皮,擡起頭,用力往上看,确認眼前的人是誰後,像個瘋子那樣吃吃笑起來,“過來,陪我喝一杯,我帶了很多好酒。”
說話間,這個醉鬼握住了贏川的手腕,用力地往前拉。
贏川沒想到他會用這招,沒有做好防範準備,着了他的道,整個人不可抗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今天怎麽來的這麽早?”邵煜銘趁機抱住贏川的腰,說話時的氣息撲在了對方的耳垂,“就你自己嗎?小義怎麽沒跟你來,他不是說要帶朋友來玩嗎?”
“你放手,”贏川的語氣意外的平靜,“我不想殺生。”
“再抱一會兒。”邵煜銘把臉貼在贏川的頸窩處,輕聞他身上的味道。
“你不是說和平相處嗎?”贏川低聲說話,幽靈一般,“我接納了你的意見,你說的對,身在異國他鄉,我們可以作為鄰居相處,沒必要怒目相視,如果你只是嘴上說說,身體卻做不到,我現在就離開。”
邵煜銘倏地睜開眼睛,醉意瞬間消失大半,他抱着贏川的手臂持續施力,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道脆弱又渴望的光芒,慢慢地,他放開了贏川,嘆了一口氣表示妥協。
贏川從他身上站起來,理了理衣襟,一臉正色道:“起床,造船。”
邵煜銘摸着下巴,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上去特別散漫随意,“我先換身衣服,然後去洗把臉,刮刮胡子。”
“別讓我等太久,不然請你吃沙包拳頭。”
贏川撂下狠話,趁着邵煜銘還沒有把衣服脫光,轉身走出木屋。
往出走的時候他在心裏嘀咕,明明是邵煜銘起的頭,現在怎麽變成他最積極。
過了十來分鐘,邵大少爺晃晃悠悠的出來,酒醒了,但整個人的狀态看上去好像随時要倒。
他倚在一個粗大的樹幹上,仰着頭,不停地往嘴裏灌水。
“川,你吃早飯了嗎?”他關心地問,接着就暴露小心思,“不用急着幹活,休息一下再做也來得及。”
贏川跟沒聽見一樣,從包裏拿出厚厚的圖紙擺在長桌上,用號筆做了幾個記號,然後擡起漂亮的手,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聲音清晰而冷靜:“過來,我給你分配任務。”
邵煜銘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左右看看沒外人,确定是在叫自己,一直都是他用這種口氣給別人發號施令,被人這樣使喚還是第一次。他有點不可思議,同時被某種情感刺激到,身體裏的血液開始上湧,讓他因興奮而戰栗。
難道他有受虐傾向?
他走到贏川身旁時,腦子裏飄過這樣一句狐疑的話。
或許他喜歡看贏川發威的樣子,是那麽的與衆不同,又是那麽的勾人心魄。
“這些零件你全部找出來,少東西就很麻煩,”贏川沒空理會他腦子裏的渾水,一門心思放在圖紙上,指着上面的一些圖樣說,“大少爺,上面标注的名稱應該都知道是什麽,對吧。”
“我是少爺,”這點邵煜銘承認,但有一點他否認,“可我不是白癡,當然認識。”
聞言,贏川的唇瓣扯出絲絲笑容,擡起眸子看他:“醒酒了?”
邵煜銘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不醒也被你吓醒了,我怕你沙包大的拳頭。”
贏川聳了聳肩膀,将手裏的號筆塞入邵煜銘手中,像一個王子那樣笑得漂亮有氣魄:“開始幹活。”
兩人分工明确,各自顧好手頭的任務。
邵煜銘負責盤點擺放,做一個出力氣的力工。
贏川既負責指揮也參與勞動,他确實比邵煜銘積極,做起事來認真負責,每一個步驟都嚴厲把關,抛開雜念只專注當下,而且他身強體壯,就算一夜未眠依舊生龍活虎。
“年輕真好。”邵煜銘不無羨慕地誇了一句。
換來的是贏川一個“快點給我幹”的眼神。
邵煜銘笑了笑,乖乖閉上嘴巴,開始埋頭苦幹,贏川的手指指向哪裏,他便猶如一顆棋子落在指定地點。
漫長的上午仿佛沒有時間盡頭,日光劃過樹尖,落在了贏川的頭上。
他用手遮住眼睛,擡頭往上看,一股微風吹過,在他的心海裏掀起漣漪,他自覺純粹美好,露出天使般的燦爛笑容。
“邵煜銘。”他忽然轉過臉,用一種極為天真又向往的語氣說:“我們別走了,留在這裏好不好。”
邵煜銘正蹲在地上鋸板,聞言一怔,迎着日光擡眸看去,贏川的身子被映照的仿佛在發光,影子發虛,給人一種從幻覺中走出來的感覺。
一陣微妙的沉默過後,邵煜銘漸漸笑起來:“說真的?”
贏川與其對視,回憶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邵煜銘在那繼續叭叭:“行啊,那就留下來,是不是還要生一堆孩子,我們一家七八口過着與世無争的生活,別說,還真不錯。”
那種神奇的想法只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贏川很快恢複理智和平靜,開玩笑道:“你生嗎?”
“我?”邵煜銘感到好笑,“你看我有那個本事嗎?”
贏川瞄一眼他的臀部和精瘦的腰,一本正經地點頭:“努努力,公雞也能下蛋。”
邵煜銘掄起手裏的塑料瓶,朝着贏川的方向擲過去,氣的俊臉苦笑難分:“一句好聽的都不會說,昨天你說我虛的時候我就該給你點顏色看看。”
“誰讓你願意受着呢...”贏川聲音低低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強忍着不笑出聲。
“除了我,還有誰這麽慣着你,”邵煜銘趁機刷好感度,想了想,不得不加一個人,“對,還有你那位大哥,我和他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能感覺出來,你對他來說不一樣。”
嫉妒點亮了邵煜銘的眼睛,他朝贏川投射去一個探究的眼神,裝作随口一問的語氣,“對了,蕭捷結婚了嗎?”
“沒有,”贏川想起大哥,臉部線條柔和下來,“還沒碰到合适的。”
“他多大了還不結婚?”邵煜銘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難言之隐,還是說他...”
“你怎麽那麽八卦!”贏川不樂意了,“這跟你有什麽關系,管好你自己,男人四十不結婚的遍地都是,什麽年代了還他媽催婚...”
邵煜銘舉手投降,無語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你別不高興,不至于罵人吧。”
“少說話,多幹活。”贏川一斧頭劈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桌面顯出一條裂紋。
正是因為這個舉動,贏川的魅力忽然顯現出來,令邵煜銘眼眸放亮,重新點燃了愛情的火花。
他湊到贏川跟前,琢磨怎麽緩和氣氛,眼睛盯住贏川裸露在外的胳膊,借着誇人的機會轉移話題:“川,看看你胳膊上的肌肉,太帥了,太爺們了!”
贏川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沒好氣道:“一直很爺們好吧。”
“是是是,特別帥。”邵煜銘連連點頭,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就差吹口哨了,“個頭好像也高了,我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還沒我高呢,現在已經超過我,臉部線條也變得硬朗,整體看上去成熟很多。”
這些話不都是奉承,每一句的誇獎都可以得到證實。
贏川給邵煜銘最初的印象是白,瘦,嫩,好欺負。
現在可不同,時代變了,贏川出落成一個地地道道的帥哥,肩寬腰窄大長腿,全身的肌肉線條均勻而不誇張,一張精致的臉被流浪的歲月添上幾分英氣,往那一站,留給邵煜銘的只有帥和性感。
這樣的贏川更加惹人喜愛。
邵煜銘沒忍住,伸手去捏贏川的胳膊,一大串彩虹屁沒來得及脫口而出,他身形一晃,頓感頭暈轉向,接着就被掀翻在地。
“哎呦我去..”邵煜銘仰躺着,一只手扶額,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贏川蹲下/身,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邵總,這可是一個殺人抛屍的好地方。”
邵煜銘一臉苦相:“是不是太狠了。”
贏川莞爾:“不想死就起來,”他指向一旁的半成品船舶,“抓緊幹活,再有一個下午,咱倆就能完工。”
邵煜銘捂住臉:“哎...何苦呢,早知道就換一個借口騙你上山,我如果邀請你做标本,你會不會來?”
“世界上沒有如果,”贏川嘴邊劃過一抹壞笑,伸手去拽邵煜銘的胳膊,“別偷懶,快點起來幹活。”
有贏川做監工,邵煜銘這個力工已可愛班經突破極限,竟然學會了焊接,雖然活幹的一般般。
兩人齊心合力僅用兩天的時間便打造出一只小漁船,還配了兩個劃槳。
當天傍晚,他們把漁船推到山上的主河道,測量了一下河水的寬度,兩人都覺得沒問題。
邵煜銘不得不佩服贏川的先見之明和超高的智商,若是按照之前的圖紙制造,那麽船身太寬無法下水。
贏川站在河道旁的岩石上,觀看腳下湍流的急水,心中莫名升起幾分忐忑的情緒。
出神片刻,他看向邵煜銘,沉聲開口:“你真的要參加比賽?”
“不開玩笑的。”邵煜銘笑着說,然後走到溪澗一側,彎腰試了試水的深度。
贏川下意識的呼出聲:“你小心點!”
邵煜銘無所謂的擺手,順着河道往前走幾步,再次彎下腰去撩水,說了一句:“水還挺涼。”
贏川沉着臉向他走近,抿唇道:“找一個漂流艇對你來說不是一件難事,為什麽要手動造船。”
本來不覺得哪裏有問題,當贏川把船拖到河邊,近距離體會到那水流有多麽急後,他愈發覺得木船在這種水壓下會變得很危險。
邵煜銘解釋道:“當地的比賽規則就是用自己造的船比賽,這是民族特色,風險肯定是有的,不過為了追求刺激這算不了什麽。”
“你就不怕把命搭在這裏?”贏川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畫面,胸口一陣發悶。
邵煜銘沖他微微一笑:“不會,我還舍不得和你陰陽兩隔。”
贏川不想繼續廢話,上前拽住邵煜銘的後衣領,就像拖麻袋那樣把人脫離岸邊,生生拽出好幾米。
邵煜銘一陣驚愕,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副弱雞模樣讓他想到邵栗晖,臉都綠了。贏川放開他的領子後,他踉跄着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實在是有點氣不過,但是對上贏川的眼睛想兇又兇不起來,只能委委屈屈的抱怨道:“贏川,你對我是不是有點太粗暴了。”
贏川不說話,冷臉看他。
他被這種眼神怼得洩了氣,結巴道:“好歹..好歹年長你幾歲,你有時候真的太不給我面子了。”
就在邵煜銘以為贏川又要使用暴力的時候,贏川忽然退後一步,從兜裏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
“這是毒藥?”邵煜銘腦洞大開,一臉警惕。
在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個惡魔在低語,不斷地重複,贏川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對此他從不懷疑,在這種深山老林,贏川要是悄無聲息的把他做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偏偏就是這一點,對邵煜銘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毒藥個屁!”贏川嚴重懷疑他有被害妄想症,不悅地把那小瓶塞到他手裏,“這是神娜調配的精油,沒有任何化學添加劑,用它擦擦你的傷口。”
贏川點了一下邵煜銘的胳膊肘,那裏有一塊淤青,應該是被撂倒時造成的。
“還可以塗抹在太陽穴,”贏川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可以緩解宿醉帶來的頭痛。”
邵煜銘看上去有點受寵若驚,眼睛亮亮的,表情像孩子那樣天真。
“少喝點酒,比賽注意安全。”
說完這句,贏川轉身走了。
等人走出去十幾米,邵煜銘才有反應,攥緊手裏的精油,拔高聲調問:“你不參加嗎?”
贏川沒有回答,徑直走遠了。
邵煜銘從林子裏追出來,已經看不見贏川的身影,他掂量着手裏的一小瓶精油,笑着說:“還是有一點點關心我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