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當天空瀉下第一縷陽光, 贏川從夢中醒來。

身旁的邵煜銘也醒了,正在和下屬小聲溝通有關公司項目的問題。

兩人的目光在清晨的淡光中相遇, 他們自然而然的靠近彼此, 親密地交換一個早安吻,然後就各忙各的了。

贏川草草地吃了早餐便從瑞升集團離開,騎着摩托車直奔潘家園。

大哥為他準備了接風宴,哥哥們都會去。

到了修理店, 大門是關着的, 蕭捷做生意越來越任性, 有點事就閉店, 果然單身就是爽,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贏川一邊在腦子裏想這些家長裏短的事兒, 一邊在修理店穿梭找尋蕭捷的身影。

穿過前廳和後巷, 他終于在後院的餐廚裏找到蕭捷和林正義, 這兩個人坐在馬紮上, 正在處理新鮮的海鮮食品,打算中午聚會時當主菜。

贏川也拿個小馬紮坐到一旁, 胳膊肘杵在膝蓋, 臉用手掌撐着,上半身往前傾, 離蕭捷很近。

蕭捷很快發覺他的存在, 敏感地轉過頭,驚喜的叫了一聲:“小川!”

林正義看到贏川後叫了一串:“川, 川川川川!”

贏川知道對方在模仿邵煜銘, 含蓄一笑, 揮手打招呼。

“大哥, 最近好嗎?”他把視線移到蕭捷的臉上, 細細觀察着這張臉上的紋路,“回來後一直忙別的事,抱歉,沒有第一時間來看您。”

“變了,”蕭捷瞅着他笑,摘下膠皮手套扔在一旁,“以前可不會跟我這麽客氣。”

“不是客氣,是過意不去。”贏川低眸,眼裏藏着心事。

蕭捷輕拍他的肩膀,轉頭對林正義說:“小義,你把桶裏的青斑拿到院子外去處理,再打電話問問老五他們時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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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林正義乖巧答應,拎起裝魚的桶就走了出去。

餐廚的門被拉開,慢慢地自動合上,發出一聲“啪嗒”。

蕭捷拉着贏川的手腕站起來,走到幹淨的空地,蕭捷把身上的防水圍群脫掉挂在牆上,免得讓贏川身上沾染魚腥味。

“玩的開心嗎?”蕭捷就是人間理想型的大家長,他的關心從不會給弟弟們壓力,反而讓人心暖。

贏川忍不住去抱大哥,像極了要出嫁的妹妹,總覺得擁有愛人的同時又失去一個重要的親人,這令他很難過,這種情緒來的突然又陌生。

或許是他在進門時已經通過蕭捷的眼睛預料到了什麽,他很擅長讀眼神。

“開心,很開心..”他抱着蕭捷嘟囔,“可是大哥,我好想你啊。”

蕭捷笑了,摸摸他的頭發:“我也想你,每時每刻。”

這話讓贏川心裏好受很多,覺得還沒有徹底失去這個人。他把頭從對方的肩膀移開,不打算控制情緒,快人快語地說:“大哥,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蕭捷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眼裏沒有絲毫好奇,只是微笑着看他幾秒,随後拉着他來到窗邊,遞給他一瓶水。

他擰開瓶蓋喝一口,臉龐被日光照的勾人心魄,接着說下去:“我有喜歡的人了。”

在他看不見的瞬間,蕭捷的眼神晃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初。

“這是好事,”蕭捷說,“怎麽跟小姑娘似的,還想哭嗎?”

“我還真想,”贏川大方承認,情緒在眼裏翻騰,裏面泛着熒光,但始終沒讓眼淚流出來,“大哥,我心裏是有點難過的,因為...”

他的話哽在喉嚨,擡起眼睛直視蕭捷,很想從中窺探出确切的答案。

回來的路上,他故意在林正義面前和邵煜銘親近是有原因的,他想借此給蕭捷打個預防針,想必現在的蕭捷已經知道了點什麽,只是他不确定結果是好的還是壞的。

“因為什麽?”蕭捷見他欲言又止便主動追問,并且附了一個寬慰的笑。

贏川有點羞愧:“因為他是一個男人。”

蕭捷的臉色沒什麽變化,還是那副柔和帶笑的面孔,但很長時間沒說話。

這種沉默讓贏川心慌,他不敢看蕭捷的眼睛,腦中思緒分飛。

他真的要失去大哥了嗎?

“對不起。”好半晌,他深吸口氣把頭擡起來,勇敢地對上男人的眼睛。

“為什麽道歉?”蕭捷笑着皺眉,“你喜歡的是男人,小川,這值得讓你跟我道歉嗎?”

“大哥,道歉是因為...我一直沒坦白自己的性取向。”贏川呼出一口濁氣,不再逃避,而是恢複了往昔的坦蕩和執着。

他看着蕭捷,露出真摯的神情:“我不該隐瞞你,你把我當親弟弟,可是我對你有所保留。”

蕭捷的眼睛忽然看向別處,變得缥缈難以捉摸,仿佛有什麽東西碎了。

“大哥?”這樣的蕭捷讓贏川有些緊張,往前湊了湊,“你沒事吧,抱歉,我知道錯了,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什麽?”蕭捷回過神來,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的臉頰,感到心髒驟縮,鈍痛感蔓延全身。

“對不起..”贏川除了道歉,不知道還能解釋什麽。

蕭捷恍惚地開口:“小川,你是以前就喜歡..還是後來才..”

“一直都是,”贏川語氣篤定道,“大哥,我是天生的同性戀,我喜歡男人,我交了一個男朋友。”

蕭捷輕輕點了點頭:“哦,這樣。”

“大哥,你是不是..”贏川被一種冷冰冰的難過攫住,血液開始凝固,連呼吸都變淺了,“是不是惡心。”

這個詞敲擊着贏川的太陽穴,擾亂他的思想。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蕭捷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好長時間,視線無目的地游移,人生中第一次,他暫時忽略了贏川的存在,當他把注意力拉回到現實時,他面前這位漂亮的青年,他深愛的弟弟,真的要哭出來了。

“沒有,大哥沒有。”蕭捷趕忙否認,強忍住去擁抱贏川的沖動,安慰道:“小川,我只是驚訝,小義說你有了很要好的朋友,其實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那你是怎麽看待我..”

“很高興,”蕭捷敞開雙手,“為你感到高興,真心的。”

“你不覺得奇怪?”贏川死死地盯住大哥的眼睛,“你真的接受嗎?沒關系,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您就實話實說。”

“小川,”蕭捷的兩只手落下來按在他的肩膀,“我當然接受,我在你心裏很封建嗎?你現在才說,是不是一直這麽看我的。”

贏川羞愧的把頭低下:“我早就想說,可是想到二哥...他認識你那麽久都沒說,我以為你沒辦法接受,我承認我害怕了,大哥,你是我為數不多的親人,我已經沒有了外公,我不想再失去你。”

“江善?”蕭捷臉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贏川呆住,一臉不可置信:“不會吧,我是替二哥出櫃了嗎?”

蕭捷反應過來,不免笑出聲:“別瞎想,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他不說,就是因為他知道我知道,所以才沒說。”

話聽着有點繞,但是贏川聽懂了。

他紅着臉低頭:“這麽說,你不讨厭同性戀。”

“我不歧視任何人,像我們這樣的孤兒見過太多異樣的目光,遇到太多不公平的對待,我體會過那種灼心的感覺,怎麽可能會帶有色眼鏡去看別人,”蕭捷穩住呼吸,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輕松自如,“小川,即使你愛的人是男性,你也不必跟我道歉。”

“可是我隐瞞了這件事。”贏川對此心懷愧疚。

“道理是一樣的。”

蕭捷已經完全恢複成印象中的大哥模樣,生活已經把他磨煉成一臺粉碎機,擅長把情緒搗碎貯存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他的手依舊搭在贏川的肩膀上,傳遞着溫馨又安全的力量,他接着話音繼續說:“沒有人會在自我介紹時附加自己的性取向,你不屬于欺騙,那是你的隐私,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選擇沉默,旁人沒有權利要求你将隐私公開,懂了嗎?”

“嗯。”贏川重重點頭,嘴角沾了點笑意。

蕭捷朝他笑了,溫暖而包容:“你記住,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怪你,相反,你今天說的話讓我很欣慰,原來不止我把你當親弟弟,你也把我當做親大哥。”

“這個是當然!”贏川稍稍提高音量,為了增加這句話的分量。

“其實..”蕭捷忽然喃喃自語,“你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什麽一樣?”

“你永遠都是我弟弟,不論你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這件事不會改變,我們是一家人。”蕭捷說話的聲音很淺,很難讀透其中的奧妙。

贏川心中的陰霾瞬間消散,跳起來摟住大哥的脖子,開心的晃蕩,“大哥,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你也是個好弟弟。”

蕭捷想放縱一次,于是他用雙手抱緊贏川,希望贏川身上的熱度可以掩蓋心裏撕開的洞,吞沒一切悲涼。

“他是誰?”

“邵煜銘。”

“竟然是他..”

“他可好了,我帶他來見你。”

“好,時間你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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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宣判的日期。

即便犯了錯誤,邵栗晖依舊是很多人心中的牽挂,能到場的人幾乎都來了,他的養父養母,他的親哥哥和嫂子,還有贏川和邵煜銘,以及兩三個關系處的不錯的同學,唯獨抓他的人沒有出現。

判決很快出來且當庭生效,通過蔡辰柯優秀的辯護能力,被起訴的邵栗晖以非法集資罪判處八個月有期徒刑,并處罰二十五萬罰金。

大局已定,江山永固了。

邵栗晖終于像個男人那樣把腰板挺直,承認自己的錯誤并接受處罰。

贏川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心中沒有太大起伏,他為了能讓邵煜銘好受一些,專門挑一個敏感的話題轉移注意力。

“喂。”他握住邵煜銘的手,想從對方的手指間擠出憂慮,“我第一次看蔡律師辯護,上庭和平常簡直是兩個人,突然覺得他很帥,法官都被他帥到了。”

邵煜銘果然醋意大發,斜了斜眼睛:“胡扯,能有我放風筝的時候帥?”

贏川靈光一閃,借着話換了一個更好的話題:“還有,老鷹風筝到了,完好無損的郵寄回來,你說放哪好呢?”

“随你。”邵煜銘的醋意未消。

贏川撇撇嘴,手指碾住男人的衣擺輕輕拽兩下,“我問你呢,給點意見。”

“那這樣吧,”邵煜銘多一秒都抗不住,眼睛筆直看着前面,“正好漁船和将軍也到北京了,将軍我讓人直接送去馬場,你什麽時候想去我陪你,至于比賽的船,我打算放在展館,我的私人收藏館,老鷹也可以放在那裏保存。”

贏川不無驚喜道:“什麽船?”

邵煜銘笑睃他一眼:“你親手做的那艘木船,我把它從喀爾島運回來了。”

“你牛,”贏川不服不行,“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永遠不過時。”

邵煜銘聳聳肩,“那可是你親手做的,我不會不管。”

“嗳,邵煜銘,”贏川的眼睛透露出調皮的神色,現在的他很愛笑,“周末去我家。”

“做什麽?”

“見家長。”

“咱倆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邵煜銘眉梢一揚,恍若閑談道,“七公主,你大哥怎麽說,想要多少彩禮。”

贏川哼笑:“你這麽有錢,給我買座島吧,我去游泳。”

随口一句玩笑話,不料邵煜銘很認真地回道:“好。”

“喂!”贏川緊張地怼他一拳,“我跟你鬧着玩呢,你可別來真的。”

邵煜銘說:“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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