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夜，月朗星稀。
牛棚，四面透風的小廚房，已被夜色照亮。
秦蕭和廖東霖極其不雅的蹲在地上，一人捧着一碗野菜湯，吸溜吸溜地喝着。
“山子，你之前不是一直都瞞着家裏，怕家裏人擔心，這次怎麽突然就告訴你媳婦兒了？”
“爹娘年紀大了，怕他們知道了多想，至于我媳婦兒，我一直也沒有刻意瞞過，只不過她以前沒問，我也就沒說，現在她問了，我自然就告訴她了。”
秦蕭說罷，一擡手，将碗裏的野菜湯一飲而盡，抹了一下嘴，道：“對了，我新攢了一臺收音機，今天剛剛出手，但還沒來得及幫你換成糧食，錢就先放我這，過兩天等我換好了再送過來。”
“你媳婦兒就是這麽知道的？”廖東霖擡頭，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怎麽不拿到我這兒來弄，該不是故意拿回家，給你媳婦兒看的吧！”廖東霖揶揄地瞟了秦蕭兩眼。
“瞎說什麽呢！我是嫌你這裏烏漆麻黑的，傷眼睛。”秦蕭幹咳一聲，又道：“廖哥，我聽小曦說，要恢複高考了。”
“真的？”廖東霖猛地站起來，“這是好事兒啊？她從哪得到的消息？”
“現在倒是還沒有确切消息，只是小曦剛從城裏回來的那天提到過一句，聽她的意思，應該是在城裏聽到的風聲，但當時我沒太當真，後來小曦也沒有再提，話題就這麽過去了，但……”
秦蕭略微沉吟，頓了頓又道：“但……我想消息應該準确吧！今天陪小曦去縣城取包裹，下午我收拾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包裹裏面竟然裝滿了高中課本和複習資料。”
“她想參加高考？”廖東霖插口道。
秦蕭一下一下不停地撚着手指，以腳锵地，垂頭道：“雖然她還沒跟我提，但我知道，她一定會考，記得前些天她随口跟我娘說起高考的時候，似乎是希望我能跟她一起考。”
秦蕭說罷，突然擡起頭看着廖東霖，目光中隐隐帶着希冀，聲音卻十分不自信地道：“廖哥，你覺得，我如果想試試，能行嗎？”
不得不說，男人心，也是海底針，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秦蕭腦子裏的思想已經從“想賺錢”變成了“想高考”。
秦蕭知道陳曦回城一趟，手頭寬裕了不知多少，所以她才迫切地想改善家裏的生活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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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蕭感謝她為家裏付出的一切，同時也想向她證明，他會努力賺錢讓她過上好日子。所以，他故意把收音機零件帶回家，告訴自己的小妻子，你男人不但有一膀子力氣，還會不少的手藝，除了衆所周知的木匠手藝以外，他還會攢機器、修機器來賣錢。
在這個年代，哪個農村漢子養家不是靠土地刨食，但他卻有其他賺錢的手藝和渠道。況且，如今形勢一年比一年好，即使因為私人交易被抓了，也不會坐牢，最多就是東西被沒收了，折個本錢。
如果他足夠謹慎，或許以後每個月可以多跑兩趟黑市，這樣他每個月收入就能翻個一兩倍，再加上生産隊賺的工分，他一個月賺的錢差不多抵得上縣城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資，完全可以供得起全家每個月多吃點兒白面和魚肉。
不得不說，秦蕭的賺錢計劃如果能有條不紊地進行，不出一年，秦家的生活條件就會大大改善。
但如今，計劃不如變化，既然确認了妻子不久後便會參考高考，那麽他的計劃也要随之轉變了。
“高考”、“學習”這樣的字眼兒，對于15歲就辍學養家的秦蕭而言，都是極其陌生的，雖然他初中時成績十分優異，但畢竟沒能畢業。
這些年，即便他一直跟着廖東霖學習一些物理、數學方面的知識，但也都是為了生存，學得雜亂無章，毫無系統可言。
對于高考，秦蕭是極其不自信的，雖然他願意努力，也想要為愛人拼上一把，卻也要量力而行，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現有的知識水平值不值得自己去拼這一把。
要說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了解他，那這個人無疑就是廖東霖了。
廖東霖難得看見秦蕭如此喪氣又不自信的樣子，不禁大笑，“哈哈哈，你小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麽一個高考就把你吓回去了？哈哈哈！”
“別笑了，說正經的呢！”秦蕭沒好氣地瞪了廖東霖一眼。
“好好好，不笑你了，我說山子啊！你可要自信一點兒，要知道，你可是我一手教出來的，雖然咱倆當初學習的目的，咳咳，不太光彩，但總歸也算是把理論應用到了實踐上了吧！同理，你現在想要反過來，把實踐回歸到理論上也是不難的。”
廖東霖說到這裏，已經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
“山子，比方說，之前我教你做的三輪車、平板車，以及那些可以省力的農具，哦對，還有那些在承重方面做出改良的家具，都是根據力學的原理測算出來的，這些原理你實踐中都能應用得滾瓜爛熟。”
“還有，數學方面，公式的套用想必對你來說也不算難，你腦子靈活，記憶力又不差，如果有時間能系統地學一遍高中課本，我想，單憑你的理科成績，拼了努力一段時間，就算考不上本科，難道還混不上一個專科嗎？”
“崩管本科還是專科，好歹都是大學生啊，上學期間有補助，畢業還分配工作，到時候，你小子就算個城裏人了，正式吃上公糧了。所以，山子，自信點兒，拿出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兒來，考個大學回來，別在你媳婦兒面前跌了哥的面子。”
秦蕭聽的眼睛發亮，他可不管是不是會跌了廖哥的面子，他只知道，他的水平是完全有機會考上大學的，這樣，他就不會被自家媳婦兒甩得太遠，他的小曦也就不會嫌棄他了。
秦蕭開心得幾乎想要跳起來，但作為家裏的頂梁柱，一個28歲的沉穩男人，他還是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廖哥，那你快再說說，你剛才說的什麽專科、本科，對，還有一個理科，都是指什麽？我還不太明白。”秦蕭一臉急切的繼續追問。
“哦對，高考停了十年了，你也沒上過高中，自然是不太了解，那我就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秦蕭和廖東霖兩人說得幾乎忘記了時間，直到廖老爺子要休息，陳曦出來叫人的時候，才将兩人的話題打斷。
回家的路上，陳曦突然拉住秦蕭的袖子，停下腳步，“剛才你跟廖哥的談話，我聽到了一些，為什麽突然聊到了高考？是不是看見了我寄回來的書？”
陳曦的手指不自然地絞着衣袖。
“如果我說，高考真的會恢複，而且就在今天冬天，老公，你願意陪我一起嗎？就像我之前跟娘提到的那樣，我們一起考大學，考到一個城市，然後全家人一起進城生活，你願意嗎？”
似乎是非常擔心秦蕭會拒絕，還不等秦蕭回答，陳曦又馬上接口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考大學，也沒關系的，到了城裏，你會這麽多手藝，随便謀個臨時工，養家糊口應該也不難，況且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養家，我上學後，補助很多我也用不完，我還可以寫文章去投稿，賺稿費。”
“總之，老公。”陳曦說着，便擡眸看着秦蕭的眼睛，鄭重又認真。
“你相信我，進城後，咱們家的日子一定不會像媽說得那樣，吃飯都成問題。反之，以我們倆的能力，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才對，到時候我們可以送寧寧上最好的學校，還能帶爸媽去城裏的大醫院治病。”
陳曦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來自重生人士的絕對自信，讓她幾乎忘記了剛才的緊張。
鄉下的夜晚，靜谧安寧，在濃重的夜色下，她清晰的注意到，秦蕭看着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陳曦仿佛自己置身于天堂，被愛意層層包裹。
只見秦蕭伸手，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秀發，調笑道：“真是個小傻子，你想得太多了。考大學又不是什麽壞事兒，你想去考，我就陪你去考，就怕呀，到時候我考得不好，跌了你陳大才女的面子，哈哈！”
“胡說什麽呢！”陳曦瞪眼，沒好氣地一把甩開秦蕭的袖子，不出三秒又拽了回來，皺着眉頭，擔心道：“考試大約是在11月底，也就是說，老公，你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複習，你沒讀過高中，一切都要從頭學起，雖然有我幫你，但時間還是非常緊張，再加上現在農忙，又不好請假，只能利用晚上時間，這樣你就太辛苦了，我怕你身體會受不了。”
想到前世秦蕭病體支離的樣子，陳曦一張小臉都皺巴到了一起，顯得憂心忡忡。
秦蕭用自己拇指的指肚揉了揉陳曦的眉心，似乎想借此撫平她的煩惱，安慰道：“放心吧！十幾年的辛苦都挺過來了，還在乎這兩個月不成，再說了，為了你，也為了咱們這個家，我也不覺得辛苦。”
對于秦蕭的安慰，陳曦不為所動，反倒是有了自己注意。
“的确，你都已經辛苦了十幾年了，不能再辛苦下去了，一定要好好補一補才行，以後讓你吃什麽你就得吃什麽，你必須得聽我的，要是敢陽奉陰違，就休想再碰我。”
“好好好，小管家婆，我都聽你得還不成，咱們這會兒回家，寧寧估計已經跟她小姑睡了，小曦，咱們也快回去吧！良宵苦短啊！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