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京大的女生宿舍每間大約十幾平米的面積,能住六人,故而擺放着三張木制的老式上下鋪,六個木頭櫃子分為上下兩層,以及一張桌子和六把椅子。
宿舍裏面是水泥的地面,大白牆,木頭門,以及一扇不太透亮的玻璃窗,環境不算太好,當然也不能算差。
雖然遠遠不如秦家的四合院,但對比農村的土坯房子已經不知好了多少。
秦蕭考慮到宿舍平日可以用來午休,課業重的時候,為了避免家裏和學校兩頭奔波,妻子或許還會住上一兩晚,所以就非常精心地為妻子準備了床褥和洗漱用品等。
由于京大目前還沒有正式開學,宿舍的管理還不是很嚴格,所以秦蕭才得以拎着大包小裹,順利地跟着陳曦進入到女生宿舍樓,并且沒有人前來詢問。
兩人來到陳曦的宿舍門前,發現門并沒有鎖,他們推門進去,發現宿舍內已經住進了兩個人。
陳曦一眼便認出了,這兩人便是她前世的室友,王芳和徐雅。
陳曦一愣,她記得,她前世來宿舍的時間似乎比徐雅要早才對。
随後,她便恍然想到,前世她并沒有在京城安家,所以她是坐了一夜的火車,大清早趕來學校報道的,所以才會比徐雅早了一步。
好在她前世的床鋪目前仍然空着,陳曦徑自走進來,把手裏的背包扔到靠窗戶的右下鋪的床板上,然後裝作初識的樣子,跟室友打招呼道:
“你們好,我叫陳曦,文學系的,今年26歲,這是我丈夫秦蕭,他可以進來嗎?”
王芳跟陳曦是對床,離得比較近,便先一步開口道:“當然可以了,你好,我叫王芳,也是文學系的,今年28了,比你大兩歲,不過我還沒有結婚。”
陳曦挑了挑眉,心中暗道:你是沒結婚,但你卻騙過婚啊。
記得前世大三的時候,一個自稱王芳丈夫的男人找到學校,大家這才知道,原來王芳是結過婚的,只是當年沒有領過證而已。
想當年,王芳剛下鄉的時候,因為吃不了苦,就在鄉下找了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嫁了,那個年代的農村思想,辦了婚宴鑽了一個被窩就等同于是結了婚了,村裏的人根本沒有領結婚證的概念。
後來國家恢複高考,王芳跟家裏說她想考大學,家裏面公公婆婆本來是不同意的,但她的丈夫卻說想考就試試吧!
Advertisement
沒想到這一試,不但真讓她考上了大學,還考上了國內最頂級的學府,并且遠在京城。
王芳成了大學生,就擔心農村的婆家将來會拖她的後腿,于是便偷偷拿了婆家一筆錢,一個人悄悄來到京城。
她以為自己走得神不知鬼不覺,錄取通知書也沒有給婆家任何人看到,她的丈夫不知道她去了哪個城市,也就永遠都找不到她。
殊不知,她剛走沒多久,她的丈夫就聯系上了縣裏的教育局,查到了她的錄取學校。
至于她的丈夫為什麽沒有馬上來學校找她呢?那是因為,她的丈夫覺得,她之所以會偷偷離開,無非是怕家裏不同意她上學。
但實際上,她的丈夫卻是贊成她去上大學的,所以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去京城找她。
直到兩年後,她上大三的這一年,她的丈夫才覺着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兒,為什麽她走了兩年多,卻從來不回村,也從來不寫信,一個大活人,就仿佛失蹤了一般,杳無音信。
她的丈夫這才找到了學校。
陳曦依稀記得,一開始王芳的丈夫還試圖挽回她,但是王芳時隔兩年又見到丈夫,心裏又驚又懼,抵死都不承認對方的身份,這才激怒了她的丈夫,道出了實情。
王芳騙婚又逃婚的事情敗露,鬧得個衆人皆知,學校裏每個人看着她,眼光中都帶着異色。
然而此時,她的臉都已經丢盡了,就更不可能跟她的丈夫回家了,索性直接撕破了臉,她的丈夫也因此對她失望透頂,憤然離去。
當時事情鬧得雖大,但京大卻并不能因為王芳的道德問題而開除她,畢竟從法律上講,王芳的确是未婚,她也沒有違法亂紀。
然而經此一事,王芳在京大的名聲便徹底臭了。
陳曦覺得她前世簡直就是眼瞎界的鼻祖,因為她不但曾經相信過褚衛東這種人渣,也交下過王芳這種朋友。
當年上學的時候,同寝六人,有兩人長年不住在學校,另外一人性格內向,人又木讷,跟陳曦少有交流,還有一人則因為年紀太小,性子跳脫,跟陳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唯有王芳不嫌她性子清冷,主動跟她相交,她們年紀相仿,又都下過鄉,有很多相似的經歷,再加上她們是同班同寝,每日相處,時間久了陳曦自然而然就交下了王芳這個朋友。
當年王芳在京大已經臭名昭著的時候,出于朋友的關系,陳曦并沒有落井下石,她只是覺得跟王芳三觀不合,便不再繼續跟她交友,然而王芳卻喪心病狂地想要拉着陳曦跟她一起共沉淪。
王芳了解陳曦的經歷,也知道陳曦曾經離過婚,于是,她便在學校大肆宣揚,陳曦為了自己的前途,離婚回城,抛夫棄子,是真正的冷血無情。
陳曦因此而跌入泥潭,她這個京大出了名的才女在衆人的眼裏終于不再是完美無瑕。
口誅筆伐的聲音漸漸變多,陳曦被王芳這個昔日好友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甚至她曾經的那些追求者,那些被陳曦以成過家為借口拒絕過的追求者,又一窩蜂的撲上來。
追逐調戲,冷嘲熱諷。
那段時間竟成了陳曦大學期間最為灰暗的日子,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叫王芳的人帶給她的。
當年,要不是她的老師相信她,鼓勵她,在她痛苦迷茫的時候給了她一次出國交流的機會,讓她遠離那個環境,走出困頓,想必她的未來也會泯然衆人吧!
今生,看到王芳的第一時間,陳曦發現她自己沒有厭惡,也沒有恨,她甚至慶幸自己前世認識了這麽一個人,讓她經歷他人所不曾經歷的,讓她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也能夠承受更多冷眼。
陳曦看了王芳良久,才阻斷回憶,然後态度不冷不熱地回應了一聲,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看得王芳心裏直發毛,也就不再搭話了。
陳曦挑了挑眉,心裏暗道:不說話了,這樣也好,反正今生我們注定了不會産生任何交集,你的事我不會大肆宣揚,因為這樣的報複毫無意義,但我的事你也永遠都不會知曉,今生你我之間将不必再有任何瓜葛。
徐雅站在一旁,看見陳曦和王芳之間的氣氛有些尴尬,便以為陳曦這個新來的室友不好相處,但她還是開口試圖打破僵局,只聽她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徐雅,本地人,今年35歲,結婚已經十幾年了,有個兒子,今年已經12歲了,還有兩個女兒,一個8歲,一個6歲,我看你年紀輕輕的,還像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家,沒想到你都已經26了,對了,你結婚幾年了?”
關于徐雅,陳曦前世也是了解的,那是個十分溫婉知性的女人,她生活在一個幸福富裕的家庭裏,丈夫尊重,公婆喜愛。
高考恢複時她想要進修,丈夫二話不說便支持她的決定,公婆也願意幫她帶孩子。
她的家庭和經歷,注定了她沒有體會過人生煩惱和憂愁,也養成了她溫柔和善的性子。
當年,陳曦被王芳傳播的流言中傷,度過了一段痛苦不堪的日子,那段日子徐雅便經常安慰她,陳曦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卻一直是感謝徐雅的,但那段時間陳曦自我封閉,不願跟任何人交友,自然也就辜負了徐雅的好意。
這一世,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夠跟徐雅傾心相交。
于是,只見陳曦腼腆地微微一笑,道:“我就叫您一聲徐姐吧,其實,我18歲就嫁給他了,算一算都8年了。”
陳曦說着,還用眼神瞟了瞟秦蕭,才繼續道:“我女兒也馬上就要六歲了,跟徐姐的小女兒一般大,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把孩子帶過來,也許她們小姐妹能玩到一起去呢!”
“你們把孩子也帶來京城了?”徐雅驚訝道:“聽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孩子還那麽小,你們帶着孩子來上學,顧得過來嗎?”
“怎麽顧不來,徐姐你不知道,我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可都跟着我們一起來京城了呢!”
聽到這裏,徐雅則更是驚訝了,只聽她感嘆道:“都說這人越老越是故土難離,你公公婆婆竟然能來京城幫你們帶孩子,可真是不容易,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
陳曦抿嘴一笑,然後摸了摸着肚子,适時透露出自己懷孕的事情,只聽她緩緩道:
“是啊!我也覺得我是個有福氣的,這不,前腳收到了京大的錄取通知書,後腳就查出來懷裏寶寶,我們家盼這個孩子不知道都盼了好多年,我婆婆不放心我毛手毛腳的,就只能跟着來京城幫我養胎了。”
徐雅心頭又是一陣驚訝,随後開懷笑道:“這可真是好事連連啊!聽你這麽一說,再看看你這肚子,到真是有點兒顯懷了呢!幾個月啦?”
陳曦低頭淺笑,“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
此時秦蕭也趕忙插口道:“可不是麽,徐姐,小曦這肚子已經快五個月,但她平日裏還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到處亂竄,今後還得麻煩徐姐,在學校多幫我看着她一點兒,不然我真是放心不下。”
陳曦不由地狠狠瞪了秦蕭一眼,“胡說什麽呢!徐姐,你別聽他的,我才沒有到處亂竄呢!”
徐姐面帶微笑看着面前的小兩口,揶揄道:“少在姐面前打情罵俏了,趕緊收拾東西吧!”
“哼,讓他自己收拾去吧!”陳曦頗為傲嬌地看了秦蕭一眼,又繼續跟徐雅說道:“徐姐,我們繼續聊,我還想跟您打聽打聽關于孩子上學的事兒呢!”
就這樣,陳曦和徐雅坐在一旁繼續聊天,秦蕭便開始悶頭幫陳曦收拾東西。
他先用抹布把床板都擦了一遍,然後才開始鋪床。首先把學校發的相對較薄的褥子和被子都墊在下層,然後把從家裏拿過來的厚實的褥子鋪在上面。接着再鋪上床單,擺好枕頭和被子,陳曦的床鋪便收拾完畢。
而後便是收拾陳曦準備放在學校的幾件衣服,他首先将屬于陳曦的櫃子擦洗幹淨,櫃子裏面分為上下兩層,秦蕭先把下層墊上了一塊幹淨的棉布,然後把陳曦的衣服疊好依次放了進去。
至于上層他則擺放了衛生紙、護膚品、水壺和飯盒等一些零碎物件兒,接着他拿出了陳曦的臉盆、腳盆、熱水壺和拖鞋,依次放到床下,之後又把一個裝着洗漱用品的小藤筐挂陳曦在床尾。
王芳參與不了陳曦和徐雅的育兒話題,便斜着眼睛偷偷看着秦蕭,心裏滿是羨慕和嫉妒。
在她的眼裏,秦蕭生得高大帥氣,俊朗不凡,穿着一身筆挺的中山裝,腳踩一雙皮鞋,手上還戴着一塊嶄新的機械表,這身打扮,怎麽看怎麽都是個富家子弟。
然而這個王芳眼中的富家子弟,此時此刻卻做着一些瑣碎的家務事,表情認認真真,一絲不茍。
王芳的心裏此時已經嫉妒的情緒填滿了,她不明白,陳曦有什麽,憑什麽能讓這樣一個男人為她做這些事情,難道就是因為一張漂亮的臉嗎?
如果真的只是為了一張漂亮的臉的話,那我王芳也不輸于任何人啊,為什麽我就不能遇到這樣一個英俊潇灑年少多金又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呢!
此時,秦·英俊潇灑年少多金又溫柔體貼的好男人·蕭,已經幫陳曦收拾好了一切,接着,他便準備帶陳曦回家了。
跟宿舍裏的兩人告了個別,陳曦和秦蕭便離開了,而此時,宿舍的另外三人依然不見蹤影。
走在京大的校園裏,陳曦說什麽就不想這麽早就回家了。
此時還尚未到中午,陳曦突然就想帶秦蕭體驗一下京大的食堂,然後順便帶他逛一逛京大的校園,于是她便抱着秦蕭的胳膊開始耍賴,不肯走。
秦蕭拗不過妻子撒嬌,只能同意,于是兩人在京大食堂吃過飯,又騎着車轉遍了京大的每一個角落,快到晚飯的時候,才回到了家。
京大正式開始上課的時間是報道第二天的下午,而上午十點各系各專業則要先開一個會,而後發放教材。
所以,第二天早上八點,陳曦便被秦蕭叫醒,洗漱穿戴後,匆匆吃了一口早飯,八點五十分秦蕭便騎着車載着陳曦出了家門。
從家裏到京大差不多七公裏左右的距離,騎車需要四十分鐘,是以,陳曦抵達學校的時間剛好是九點二十分,距離十點開會尚有四十分鐘的時間,陳曦決定先回一趟宿舍,也順便“認識”一下自己的另外三位室友。
對于這三位室友,陳曦前世的接觸并不算多,正如陳曦所言,她們其中一人長年不住在學校,另外一人性格內向跟陳曦少有交流,還有一人則因為年紀小,性子跳脫,跟陳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溫小柔,便是性子跳脫的這一位了,她來自浙省,出身省城的幹部家庭,今年才19歲,是個樂天外向、活波開朗的女孩子。
她高三這一年正趕上國家恢複高考,由于成績優異,家裏人便鼓勵她報名參加高考,說她反正年紀小,如果今年沒考上,大不了複讀一年再繼續考,反正家裏也供得起。
于是,溫小柔沒有壓力,輕裝上陣,反而超常發揮,擦着邊考上了京城大學,她家裏人都高興壞了,父母哥哥、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全家人一起送她來京城上學。
就在昨天下午報道之後,她的家人還熱情地邀請整個宿舍的人吃飯,希望大家今後能夠幫忙多多照顧溫小柔。
這一飯局前世陳曦是參與過的,但是今生卻是無緣了。
不過這一飯局也不只是缺少了陳曦一人,還缺少了徐雅,只因為她們倆昨天收拾完宿舍便都回家了,并沒有住在學校,陳曦記得,前世徐雅也同樣沒有參與這一飯局。
性格內向的室友名叫鄭紅梅,今年22歲,來自豫省南部一個落後的小村子,名叫鄭家村。
對于鄭紅梅,陳曦前世的了解算是最少的,因為鄭紅梅本就是個極其腼腆又帶着點兒自卑的女孩子,她平日裏話不多,學習卻很拼命。
同住了四年陳曦跟她的談話少得可憐,要不是她後來為了感謝自己的老師,多次宣揚過她的老師的光輝事跡,陳曦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了解到她家裏的情況。
鄭紅梅家裏有一個弟弟,但她的弟弟因為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除了能聽懂話,以及不影響生活之外,學習上便不開竅了。
她的父母覺得,家裏兩個孩子,怎麽着也得有一個是識字的,所以鄭紅梅才有幸得到了上小學的機會。
按照她父母的本意,是讓她讀完小學,認識點兒字,便辍學回家,幫家裏幹活兒,沒想到,她卻是個學習的好苗子。
小學畢業時,她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縣裏的初中,她父母不同意她繼續上學,不給她出學費和生活費,她便跑到縣初中去求校長,給自己争取免費學習的機會。
校長看重她的成績答應免了她的學雜費,更幸運的是,縣初中的一個老師,無兒無女,曾資助過很多名貧困的學生,這位老師感動于她的勤奮好學,便資助給她生活費讓她繼續學習。
就這樣,鄭紅梅磕磕絆絆地,好不容易念完了初中和高中,高中畢業後她沒有得到什麽工作的機會,被迫回家務農,但她卻從來也沒有放棄過學習,高中的課本更是每日翻了又翻。
就在她高中畢業後的第三年,高考恢複了,鄭紅梅厚積薄發,得以金榜題名,然而此時她的父母已經給她說了一門親,并且因為她的高中學歷還談好了一份不菲的彩禮,所以死活不讓她來京城上學。
要不是她自己趁夜偷偷從家裏跑出來,到縣城求助了她的老師,而她的老師又慷慨解囊,資助她路費,讓她來京城上學,她可能這輩子都走不出鄭家村,這個落後的小村子了。
前世鄭紅梅不止一次地在各種公開場合感謝她的老師,也曾多次将她的老師的偉大事跡寫成文章進行投稿,從而讓這位籍籍無名的老師的事跡廣為傳播,得了社會各界的廣泛贊揚。
最後一位便是跟徐雅一樣,長年不住在學校的那位室友了,也是前世給陳曦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位。
那是個極其單薄瘦弱的女人,初到學校的時候她的臉上還帶着病态的蒼白,背着一個未滿一周歲的小男孩兒,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
女人名叫宋清月,25歲,跟陳曦一樣,是個早年下鄉的知青。
她的丈夫是一名軍人,老家正好是宋清月下鄉所在的楊柳村,她的丈夫幾次回家探親,一來二去便結識了宋清月。
兩人是自由戀愛,故而夫妻感情甚篤,但因為聚少離多,所以結婚多年才生下一個兒子,但不幸的是,兒子剛出生沒多久,便傳來她的丈夫已經為國捐軀的消息。
宋清月成了寡婦,被婆家所不容,婆家一衆人等用盡各種手段,侵吞了她丈夫的撫恤金,然後又以不守婦道的名義把她們孤兒寡母趕出家門。
她一個女人無依無靠,帶着個孩子,又因為自己知青的身份不能回城謀生,只能靠務農來養家糊口。
後來高考恢複了,她拼了一口氣,考上了京大,走出了村農,一路艱難險阻來到京城,幾乎身無分文,只能帶着孩子住進了學校的宿舍。
以上這些,陳曦是如何得知呢?這還要有賴于宋清月此時手裏抱着的小豆丁。
說道宋清月的兒子,那可不是個一般的人物,那可是在未來被稱為“千禧年最傑出的商業俊才”的傳奇人物。
陳曦記得,她前世曾在經濟報道中看到過商業天才祁思然的采訪。
采訪中他提及那個影響他最大,也是他最敬佩最感謝的人,便是他的母親,而後他便在漫長的回憶中,講述了一個母親的偉大人生。
前世,正是通過祁思然的講述,陳曦才知道,原來祁思然口中,他那個偉大的母親,便是她當年京大的校友兼室友,宋清月。
并且她還知道了,宋清月到底是經歷怎樣的生活苦難,還依然能樂觀的面對人生,并且堅強的一個人撫養兒子,把自己的兒子培養成一個傑出的,對社會有巨大貢獻的愛國商人。
記得宋清月初到宿舍的時候,她擔心孩子太小太吵,會給其他人添麻煩,更怕她的室友們因此容不下她的孩子,趕她離開,所以每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每當兒子哭鬧,她都會一再道歉和懇求并無數次的承諾,只要她攢幾個月的補助錢,再打一打零工,湊夠了租房子的錢就會馬上帶孩子搬出去,絕對不再給大家添麻煩。
就這樣,宋清月在帶着兒子住了三個月宿舍之後,給宿舍的每個人都買了一份禮物,感謝她們幾個月以來的包容和理解,然後便毅然決然搬了出去。
沒有人知道她搬去了哪裏,只是看見她每天依舊背着孩子上學放學,獨來獨往,這一背就是整整四年。
前世年過半百之時,陳曦才從祁思然的采訪中了解到關于宋清月的經歷,才真正認識了自己的這位室友。
她同情她的遭遇,也敬佩她的堅強,更喜歡她那該死的不屈和倔強,不屈于生活的苦難,倔強地笑對人生。
時至今日,陳曦都覺得宋清月此人跟她是難得的對脾氣,她們都是堅信,未來只能靠自己雙手才能創造和打拼。
今生如若有機會相交的話,陳曦倒是希望能早一些交下宋清月這樣一個朋友,讓她能夠早一天走出困頓,步入新的天地。
陳曦就這樣一邊回憶着,一邊走進了宿舍,此時除了徐雅之外,另外四人都在。
她先随口跟王芳打了個不冷不熱招呼,然後便跟另外三人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叫陳曦,昨天報道之後我就回家了,所以還不認識大家!”
“陳曦姐姐,你好,我叫溫小柔,昨天就聽王芳姐姐說起你了,你長得可真漂亮啊!”溫小柔一個跳出來回應了陳曦。
陳曦不禁莞爾一笑,今生她重活一世,性情改變不小,看破了很多事情,也打開了不少心結,以至于她現在不再像前世那般清清冷冷的難以相處。
此時她看着溫小柔孩子般活潑的樣子,竟然仿佛看到了秦瑤和寧寧的影子,于是她溫和地道:“謝謝小柔,你也很漂亮很可愛呀!”
溫小柔收到贊美,不禁眼睛一亮,“陳曦姐姐,你真有眼光,謝謝你,我幫你介紹一下。”
她說着指了指鄭紅梅道:“她叫鄭紅梅,來自豫省,今年22歲,她不怎麽愛說話呦!哦對了,忘了說了,我今年才19歲,所以大家都是我的姐姐,我來自浙省,對了,陳曦姐姐,你和徐雅姐姐都是京城人嗎?”
“不是,你徐雅姐姐才是京城本地人,至于我呢,離你倒是不遠,我老家在申城,不過我婆家卻在贛江省,我是參加了贛江省的高考,考過來的。”
陳曦這邊剛一回答完,溫小柔便忙不疊地追問道,“那陳曦姐姐,你既然不是京城人,你為什麽不住在學校呢?”
“你真是個小朋友,問題還挺多,姐姐不住在學校,那是因為姐姐已經在京城安了家,所以不忙的時候當然要回家了。”
溫小柔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話,又指了指宋清月,繼續說道:“好吧,那我繼續介紹吧,這位是宋清月,清月姐姐,她今年25歲,她懷裏抱着的是她的兒子,名叫祁思然,還不到一歲。”
陳曦聽罷,分別看了看鄭紅梅和宋清月,笑着打了聲招呼,“紅梅、清月,你們好,我今年26歲,年紀比你們都要大一些,你們可以叫我曦姐,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今後大家就是室友了,還請你們多多關照。”
鄭紅梅詫異于陳曦的和藹态度,因為她記得昨天王芳跟她說起陳曦的時候,明明說的是,陳曦這個人特別高傲,不好相處,似乎還非常瞧不起她們這種小地方來的窮人,現在看來,倒是王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她趕忙站起來,腼腆地笑了笑,羞澀地低下頭小聲道:“曦姐,你好,今後也請你多多關照。”
宋清月也同時抱着孩子站起來,對着陳曦深深鞠了一躬,言辭懇切,“說道關照,我才需要感謝大家關照我,給我和孩子一個容身之所,給大家添麻煩了,我非常抱歉,陳曦姐,希望你能容我住幾個月時間,只要我一攢夠了租房錢,我一定第一時間搬走。”
面對前世就經歷過的場景,陳曦一臉淡定,“說哪的話,誰還沒有個難處呢!哪裏有什麽麻煩的,再說了你兒子這麽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溫小柔也從旁插話道:“是啊是啊!清月姐姐,你不要再這樣抱歉來抱歉去的了,昨天你就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思然這麽乖,能添什麽麻煩呀,陳曦姐姐,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呀!”
陳曦看着宋清月蒼白着一張臉,緊緊抿着唇不說話,十分理解她的苦衷和難堪。
陳曦不禁換了一種方式勸慰道:“是啊,小柔說得不錯,思然這麽乖,能添什麽麻煩呢,你看看我,我現在才是個最大的麻煩呢!”
陳曦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看着宋清月笑道:“看看,已經四個多月了,這半學期,我還不知道要怎麽麻煩你呢,他們幾個可都是沒結過婚的,哪裏懂得這些,我反倒還得求你多多關照啦!”
宋清月瞬間睜大了眼睛,蒼白的臉上挂着一種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看着陳曦,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感動蔓延開來,讓她的心頭酸酸的、澀澀的,有些想哭。
她萬萬沒想到陳曦會以這種方式來勸慰她,這讓她感受到了難得的平等、理解和尊重。
她的眼眶不自覺地有些紅了,然後鄭重回答了一個字“好”,足以表達了她內心對陳曦的接受和肯定。
陳曦笑了,她突然發現,她上輩子以為的融化不了的冰山,其實還是很容易融化的。
那麽她上輩子融不化對方的原因,可能因為她自己本身也是個冰山吧!
十點,陳曦等人踩着點走進教室,徐雅正在朝她們招手,她們走了過去跟徐雅坐到了一起,僅僅互相認識了一下,還來不及細聊,班會就開始了。
自我介紹,自薦班幹部,然後發放教材,十一點鐘準時結束了班會。
陳曦并沒有如前世一般自薦為學習委員,今生的她可不想再做什麽京大才女了,虛名累人啊!
她只想做個先知,每天鹹魚癱,輕輕松松地悶聲發大財。
但她沒想到,王芳卻頂替了她前世的職務,成了班裏的學習委員。
陳曦心道:她哪來的自信呢!那就靜等着看看吧!看看她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匹配她的職務吧!
陳曦一行人把教材送回宿舍,然後便準備一起去食堂吃飯,宋清月卻說她要喂孩子所以不跟她們一起吃了。
其他人都不以為意,但陳曦卻知道,宋清月根本就不會去食堂吃飯,她只會買最便宜的粗糧餅子,就着鹹菜開水,對付了事。
她的補助錢,要養活自己,要養活兒子,還要攢下來一部分留着租房子,她當然是在自己的身上,能省則省了。
陳曦有些看不得宋清月如此清苦的過日子,想幫她卻又恐傷了她的自尊,一時間竟有些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
下午放學,秦蕭來接她,回家的路上,陳曦提及此事,問秦蕭怎麽才能解決這個難題。
秦蕭笑道:“想幫她?這還不簡單麽?問問她有什麽拿手的,叫她拿到黑市上去賣啊,媳婦兒,你是不知道,這京城的黑市,銷路有多麽好……”
陳曦聽罷,不由得嗤了一聲,打斷道:“我看是你想拿點兒什麽東西到黑市上賣吧!”
“嘿嘿,媳婦兒,知我者你也。”
陳曦擰了一下秦蕭的腰,“哼,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明天你就要去學校報道了,上學就好好上學,不要總想着賺錢,把自己搞得那麽辛苦,咱家現在又不缺那點兒錢,再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再等一年,今年一過,有得是機會讓我們賺大錢。”
陳曦只要一想到前世丈夫英年早逝,便堅決不會同意丈夫上學之餘還要賺辛苦錢,她一番冷言冷語,才打消了秦蕭不務正業的念頭。
但秦蕭的提議,她倒真的考慮着要跟宋清月提一下,如果真的能在黑市上找到賺錢的路子,總比宋清月賣苦力打零工來得要強。
随後陳曦轉念又一想,或者可以讓自家小姑子跟宋清月合夥兒,一來小姑子年紀輕輕總不能讓她一直閑待在家裏,總要給她找點兒營生,二來有了小姑子的參與,想必宋清月也更容易接受些,不至于幹脆拒絕她的幫助。
陳曦心下已經有了主意,便準備找時間跟宋清月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