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少年名為徐放。
但江虞知道,真正的徐家村後人是不會有機會來到這裏的。
秋月邊挑眉,“探子?”
江虞抿唇:“不知。”
“哼,”秋月邊冷哼,“擺明是針對你來的。”
當年師弟一身血衣回來,他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麽,還是安養了好半個月,師弟才肯開口。
但開口的,卻是幾近絕望的懇求——“師兄,若以後有徐家村的消息......直接喚我便是。”
就在那不久後,一則大事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西州城,消失了。連同旁邊的一個小村落。而那個小村落,正是徐家村。
與西州城直接被碾為粉塵不同,徐家村滿目瘡痍,其中還有逃亡的痕跡。修界不是沒有試圖探查過徐家村人的蹤跡,想把西州城滅城的真相找出來,但奇怪的是,至今為止無一人尋到過他們的蹤影。
秋月邊也覺得奇怪。
直到她看見師弟第一次“斬仙緣”——靈犀一落,自此,凡塵與修界兩不相幹。
江虞送走了秋月邊,坐會床上開始消化系統塞入的記憶。
......
“阿娘!阿爹!”
早起浣衣的少女丢下咋咋呼呼地跑來,把院裏的小雞仔吓得撲棱着鵝黃的翅膀“啾啾啾”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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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氣喘籲籲:“阿娘,咱家地裏有個死人!”
“啪叽”竹籮摔在地上,裏頭的豆子撒了一地,但婦人已經顧不上心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死了人”這件晦氣的事上。她家怎麽這麽倒黴,地裏死了人呢!
“丫頭,你上山找你爹和阿哥,我先去看看。”
“好。”
待少女把阿爹和大哥找回來時,就發現家裏多了個人。
婦人端着血水從房裏出來。
徐壯透着門縫看了一眼,被血染得淡紅的人影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贊同:“秀秀他娘,乍這麽多血呢,不會惹禍上身吧。”
徐壯妻子把血水倒了,擰了他一把,在他耳邊悄悄說:“我瞧他不像什麽逃難的公子,倒像是......”
她指了指天上。
徐壯眉頭舒展開了。撿個神仙,他們還是很樂意的。
徐家村距離西州城不遠,但遠不如西州城的繁華。小小的一個村落不過百家人口,他們固然是凡人,卻又受了修士的庇護,土地豐饒,屋舍俨然,男女老少怡然自得,倒有一副傳說中桃花源的模樣。
也不知徐家村的先祖是那個鬼才,機智地占據西州城與北微城之間的一塊小山地,“恬不知恥”地硬生生蹭了不少往來仙人的好處。
徐壯一家敢随便撿人靠的就是徐家村的“城中村”的模樣實屬打眼,若突然消失不見,往來的修士定能發現端倪,故他們根本不懼怕修士或魔族的報複。他們可不是什麽籍籍無名的小山村,背靠大樹好乘涼,每年修補封印之時,還會有不少仙人贈予機緣呢!
南星洲最後的記憶停在了前方一片土地上。
捅刀子的王二話沒說錯,魔氣在體內肆虐每一寸經脈,他其實已是強弓末弩。南星洲嗤笑一聲,咽下喉間的腥甜。
他明白此時最好的辦法是向師門求援。師兄師姐,總會來一個接他。
但......指尖被捏緊泛出蒼白不似活人的顏色,往日一雙銳利的鳳目裏如今滿是痛苦。
要是他們知道疼愛的小師弟殺了那麽多凡人,只怕,會很失望吧。
“吱呀。”門被推開了一條小縫。
南星洲望了過去,就看見男人貓着腰透過門縫在看他。兩人視線一對上,徐壯先鬧了紅臉,幹脆推開門,“小兄弟是修仙的嗎”
南星洲怔愣片刻,他活了九百年,頭一次被人叫小兄弟。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在下是修道之人。”
徐壯露出笑容。
他搓搓手,略顯局促,尤其是搓出一片黑泥之後。
徐壯面不改色地把手背到身後:“那仙長有急事嗎?考不考慮在徐家村住一段日子。”
南星洲蹙眉,他不是不谙世事之人,自然也看出了徐壯讨好的模樣。
就像是,有事相求?
被仙長一語道破心思,徐壯撓了撓頭:“我家婆娘快生了,若是仙人不嫌棄,可不可以為那皮娃子取個小名,小名就可以了。”
對于修界的規矩,徐壯還是知道一點的。仙人為生靈取了名,兩人之間便有了因果。
但讓自己的孩子沾沾仙人的福氣,誰不想呢?
南星洲沉默片刻,既然自己承了徐家的恩情,自然是要報答的。至于體內的魔氣......青松真人臨死前托付給的功法可解。
于是就這樣在徐家村住下了。
......
徐家村都知道了村裏來了個仙人。先不說修為如何,長得就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滿足了他們對仙人所有的幻想。
“仙、仙仙......”小小的一個糯米團子蹒跚着腳步一頭撞到了南星洲的腿上,也不覺得痛,兩只肥肥的小手抱柱子似的,仰起頭“咯咯咯”地笑。
耕作的農民投去善意的目光。
“小虎子真聰明,那麽小就會抱大腿了。”
這句話得到贊同,衆人擦了一把汗,發出哄笑。
南星洲抱起小虎子,把他送回跟在後面的阿姐手上。
阿姐受寵若驚,白衣的仙人靠得那麽近......臉止不住悄悄地紅了。
小虎子貼着阿姐的臉蛋,發覺了阿姐的臉變得熱熱的,他開心地拍着小手“咯嘞咯嘞”笑開了。
“他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多謝仙長賜福。”阿姐臉皮子燙得厲害,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
南星洲嘴角勾起不易察覺的笑容。其實這并非什麽言靈,只不過是一句尋常的好話,這些村民便能心滿意足。
“仙長,”阿姐突然回頭叫住了他,期期艾艾:“晚上月娘家擺滿月酒,仙長、要不要來。”
南星洲笑着應下。
看着高升的烈日,想了想,往山上走去。
徐壯的娘子快生了,找些藥草贈予,就當作這些日子照顧的謝禮。
太陽西斜的時候,南星洲才下山。
他沒有用上神識,就像個凡人一般在山中尋尋覓覓。直到日頭被大山遮去了大半,才回到家中。
随着秀秀娘肚子裏的月份的一天天大起來。煮飯喂雞打草洗衣等家務活全落在了秀秀身上,此時她皺着秀眉,把那只又兇又饞的大公雞踢開:“你吃得夠多了。”
公雞是個記仇的,被踢開後先遠遠跑開,而後借着助跑飛起,喉間發出進攻前的鳴叫,撲棱着翅膀發出渾厚的“啪啪”聲,跳到秀秀胸前高,眼看就要直直落到菜盆子裏搶食。但秀秀已經不是剛喂雞時的秀秀了!她“哼”了一聲,極其熟練地側開身子,讓公雞撲了個空。
“蠢雞!”秀秀鄙夷。
直到門被推開,南星洲含着笑回來:“秀秀,你少招惹它。”
秀秀一時被晃了眼,聽見仙長的話,瞬間緊張起來。
完了,都被看見了。秀秀臉上布滿了紅霞。
下一秒,清秀的面容就扭曲起來,大公雞趁着秀秀被美色所惑時跳到腳底,毫不留情地往小腿上啄了兩下。
其實并不怎麽痛,但讓秀秀惱羞成怒的是在仙長面前丢了臉,立刻氣得拿起掃帚追着公雞打。
秀秀娘挺着肚子往外看了一眼,囑咐道:“別吓着母雞了,要是下不出蛋,明天就把你賣掉!”
最後是徐壯一把抓住了秀秀,假意要抽她,把她趕去燒飯:“死丫頭,天都快黑了還沒燒飯做菜,想餓死你老子不成。”
“今晚不用做飯,上月娘家吃滿月酒去!”
秀秀委屈,向偷笑的大哥做了個鬼臉。
南星洲把一幕盡收眼底,眼中含笑,如墜星光。
這大概就是他留下最大的理由。
小山村安和寧靜,冉冉升起無數紅塵煙火,伴随着兒童嬉笑,蛙聲蟬鳴。
住在這裏越久,夢裏的血色褪去得愈發幹淨。就連修煉之時,那唾罵求饒的虛影也開始逐漸消失。
......
夏日漸漸遠去,當田地裏第一顆麥子變得金黃的時候,秀秀娘臨盆了。
徐壯在院子外走來走去,聽着房裏一陣陣痛呼,眼睛變得通紅。
秀秀難得地搬着小凳子靜坐在院內一角,不自覺地咬着手指頭,眼神茫然。
而大哥則是被差遣去月娘家換些補身子的物品,待會讓秀秀把它們和南星洲帶回來的補藥一起下鍋。
對了,母雞也要殺一只。
屋內聲音嘈雜,但對南星洲來說,一絲一毫的聲音都聽得分明。
他驟然臉色一凝,“難産。”
果真,下一刻穩婆就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娘子難産了!”
徐壯步子猛然一停,秀秀也猛地擡起頭來,一臉茫然無措。
穩婆說着話時,是看着南星洲的。
徐壯也意識到了什麽,懇求地開口:“仙長,求您救救秀秀她娘......”
屋內血腥味瘆人,南星洲遏制不住的頭暈。
如此濃烈的味道,幾乎是瞬間把他拉回了那個橫屍遍野的地方,凡人的鮮血從靈犀劍上滴下,融進黑色的土壤裏,泥土的腥氣與血腥混合,幾乎是他每晚的夢魇。
眼前陡然一片血色。
原來他的心魔從未消失。
耳邊還有令人煩躁的叫聲:“仙長,求求您,求求......”
南星洲扶住門框,五指幾乎在上面留下深刻的印子,才輕輕地應了一個“好”字。
——頭暈目眩,濃烈的血腥味幾欲讓人嘔吐。
“快了快了!”
“秀秀娘,再加把勁。”
——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
突然,
“出來了!”穩婆抱着嬰孩,喜極而泣:“是個調皮的小子!”
嬰兒的啼哭嘹亮,眼前的血色被白光破開,宛如長劍破妄!
“仙長!”徐壯幾乎落下淚來,極盡珍惜地抱着這個孩子,“仙長,給他賜個小名吧。”
南星洲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神智緩緩回神,張揚的鳳目裏頭一次有了迷茫的情緒。
呆愣道:“那就喚他......長生。”
“長生好,長生好!”徐壯心疼地抱着小的,為大的擦去頭上的冷汗:“秀秀她娘,辛苦了。”
話音剛落,一旁傳來倒地的悶響。
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暴露在衆人面前,白色的衣袍上染着刺目的紅
“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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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青松真人的功法最後是交到了師尊手上,
季雲戈拿到了是西洲環境裏面爆出來的裝備。
一條是真正的時間線,一個是複刻當年的通關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