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間一晃而過,江虞在魔域呆了大半個月。
大夫收回手,囑咐道:“孩子很健康,只要母體不出事,一般不會有什麽問題。”
想了一會兒,又補上一句:“若夫人實在不放心,老夫也可以像修界一樣開些安胎藥。”
魔族血脈的延續向來霸道而強悍,開安胎藥怕是魔域裏的頭一遭。
江虞:“不必了。”
季雲戈近日幫他梳理魔息,也許是因為有了父親的魔息湧入,江虞能明顯感覺到孩子又活躍了不少。完全沒有了披着南星洲馬甲時恹恹的感覺。
新來的侍女送走大夫後,才折身回來。
“夫人可想去後花園?城主帶來了不少凡間的東西。”侍女問。
江虞有些煩,這幾日侍女是不是對他出門這件事執着過頭了。
是有陰謀?
雖然這批人手是季雲戈新換上的,但也難保有所纰漏。
江虞老老實實地坐回床上,拒絕了她:“不了,我還是在殿內。”
侍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往常般沒有多做糾纏,恭恭敬敬地行完禮後退下了。
待侍女離開後,江虞提着的一口氣才放下,腳指頭無意識地抓着毯子上的絨毛。
後花園啊。
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但是身為炮灰,被坑得多了,總會長些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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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了!”江虞倒在床上,翻滾幾下,把頭埋進枕頭裏。
良久,被褥之間傳來沙沙的動靜,江虞卻是猛地坐了起來,撫摸着已經完全顯形的小腹,若有所思。
不會真的出什麽事吧?
......
江虞還是出了門。但他瞞了侍女。
靠着記憶,江虞尋到了後花園。
這也是江虞第一次來後花園。
魔族中附庸風雅的人也不是沒有,比如丘澤。但前任餓鬼城城主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兩側是兩個巨坑,形若蝴蝶雙翼。中間一條長廊通向坑中心的一頂朱紅涼亭。涼亭不大,五髒俱全。塗着朱漆的底色的亭子上無數作畫,上面人物走獸,花葉藤蔓,惟妙惟肖 。或癡或嗔,或喜或哀,花葉伸展糾纏,把人體密密包裹。
江·老司機·虞察覺到了不對勁。
忍着羞意往下一看,只覺得眼睛都要瞎掉了。
這不就是春宮圖嗎!
靠椅長柱,石桌矮凳,無一不是此類。
江虞受驚般一腳把凳子踢開,上面裸露的女體轟然倒地,畫中的面容依舊妩媚,半阖的雙眼之間有着說不出的風情。
這什麽鬼!
這就是季雲戈說的人!間!新!鮮!玩!意!嗎!
江虞腳步淩亂,逃也似的匆匆離開涼亭。
直到在長廊上走出一段距離,才舒了一口氣。等臉上熱度稍将下來了,腦子地艱難運轉。
這絕地不是男主的手筆。
江虞後方是空曠的兩個巨坑,一眼就看得盡。唯有中間一點精致華美,比起是還未修建完成,他更偏向是拆遷未完。
——那麽,侍女說的東西在哪裏?
——自然是沒有。
江虞心裏一咯噔,暗自警戒起來,只希望是他多慮了。
空中忽然傳來破空之聲。
江虞猛地瞪大雙眼,卻發現沒有任何可供躲避的建築——太空曠了!
空中數點黑芒乍現,如影随形,江虞足間輕點,迅速往涼亭掠去。
——善于躲在暗處捕食獵物的天羅突然從獵人變成了獵物,一身本領毫無用武之地,對付起來格外簡單。
江虞知道自己的劣勢在哪裏,并不打算和它對上,電光火石之間躲到了涼亭之後,而那些黑芒狠狠撞上涼亭,涼亭顫抖一下,柱子表面出現了淺淺的裂紋。
居然擋下了?
簡直是意外之喜!
有了躲避的地方,江虞可以開始分出心思觀察偷襲之人,同為暗處的獵人,若他想在這種地方偷襲一個人,那會在哪裏?
可以顧全全局的,隐蔽的......江虞眼中迅速劃過一絲淩厲,手心藤蔓“唰”地抽出,一生二二生三,遮天蔽日的青藤狂舞,往來時的長廊狠狠一抽!
土石飛濺!
江虞及時撐開一個禁制護住自己,忽然,耳邊傳來一道分外不同的碎裂之聲,江虞腦子一嗡,身體比大腦更快,再加上了一道禁制。
——毫無用處。
比原先更加猛烈的爆炸炸開,連空氣都震蕩開重重的漣漪,紅色的亭子首當其沖,栩栩如生的男女四分五裂,妩媚的五官炸開。紅唇微微張開,留着涎水的妩媚妖女的圖畫被卷入其中,碾為一地的齑粉。
好在亭子擋下了不少的沖擊,江虞在地上翻滾幾圈,驚險躲過。
隔着重重煙塵,江虞看清了一地亂石之中分外不同的東西——一堆漆黑的碎片。其上濃郁的魔氣缭繞,雖然不能探明其境界,但江虞本能地知道,它比自己強太多了。
那是一個碎裂了一半的塑像,其中猙獰的頭顱在正中央,面容兇惡,赤紅的雙眼仿佛也穿過重重的塵埃與他對上。
江虞從記憶中搜索,不确定地開口:“傀儡?”
下一秒,頭顱眨了眨眼,整顆頭化作流光向他襲來!
而這一次,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為他擋下!
江虞驚恐地瞪大雙眼。
“铮——”
黑色的長/槍從天邊刺下,泛着冰冷的光芒刺穿那顆頭顱。
江虞仿佛聽見的一絲哀嚎。
頭顱落在地上,與他的身體一般化為碎片。
江虞擡頭朝前方望去,孟飛舟緩緩而來,經過長/槍時随手拔出,道:“夫人,讓你受驚了。”
江虞認識他,是季雲戈的護法之一。
不過......江虞眯了眯眼睛,警惕問道:“怎麽會是你?城主呢?”
孟飛舟:“城主暫時不在城中,夫人這幾天的安全由我負責。”
“城主不在?”
細想之下,江虞卻時三天沒有見過季雲戈了。但他都以為是城中太忙的緣故。畢竟季雲戈這城主才新上任不過月餘,城中正是百廢待興之勢,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門。
江虞猶疑半晌,還是問出口:“為什麽,他去哪裏了?”
孟飛舟臉上的笑意歇了下來,明媚的日光之中,竟然顯得幾分可怖。
江虞退後幾步,拉開了與孟飛舟的距離,手心抽出幾根藤蔓的嫩芽,臉上卻端着擔憂的笑意。
孟飛舟眼睛一斜,目光落在江虞背在身後的手,似笑非笑:“夫人可是擔心在下對你不利?”
江虞挂上虛僞的笑容:“怎麽會?”
孟飛舟眼神猛地一沉,“若真的能對夫人不利,在下早就動手了。”
江虞眉心狠狠一皺,“什麽意思!”
孟飛舟嗤笑一聲:“夫人可不知道城主為了你做了什麽吧?”
“計劃半年之內拿下東域,而後攻打北域,本來就是兵行險招,如今還為了夫人您提早對上默君。還為了夫人的安全把屬下都給留下了......呵,夫人可真是厲害呀。”
江虞:“所以季雲戈是去......”
“夫人,請回吧。”孟飛舟擺出不想多談的架勢,“今日之事我會查明清楚,在城主回來之前——”
“必定保證夫人的安全。”最後一句,說得極其嘲諷。
但江虞無暇計較,被孟飛舟強行送回了殿中。
“屬下在夫人門前候命,望夫人不要随意走動。”
“等等,”江虞叫住了他,斟酌着措辭,“今早有個侍女......”
孟飛舟聽完江虞的描述,微微颔首:“我會派人去處理的。”
江虞見孟飛舟明顯不想和他多接觸的模樣,便識相地回殿裏把自己關起來。
他覺得孟飛舟看自己的眼神大概跟看妲己沒什麽兩樣。
......
确定江虞入了殿,孟飛舟才轉身招來下屬。
“那個奴隸,處理掉。”
“是。”
孟飛舟回頭,再看了一眼殿中,唇邊溢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而後毫不停留地迅速離去。哪有方才向江虞承諾的“門前待命”的模樣。
他穿過幾處橋欄,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後花園。緩緩擡起手,那些黑色的碎片飛到他的手中,而後大掌緩緩握成拳,在張開之時,裏面已經空無一物。
孟飛舟冷聲厲喝:“有偷襲人的本事,怎麽不把痕跡一并處理好!孟飛雙,你還長本事了!”
話音剛落,空中緩緩蕩開幾圈,如同幕布一般被掀起,孟飛雙從後面走出來。
孟飛雙咬着下唇,一臉不滿:“哥,你為什麽要幫着那個賤人!否則,他早就死了!”
“你确定他真的會死?”孟飛舟似笑非笑,“你又如何确定在這裏的真的是他的本體?”
一連兩個發問,把孟飛雙問懵了:“怎麽不是?”
“我明明親眼看見他從殿裏走出來的。”
原先那個地方,是沒有大殿的,而如今的大殿實則是季雲戈留下來的防禦法寶,除非魔主親臨,否則還沒有誰能破開。而且沒有江虞的允許,誰也無法進入,即便是季雲戈。
是以,孟飛雙才想方設法地引誘江虞出門。
孟飛舟冷冷道:“他摔在地上了。”
孟飛雙不明所以。
“方才爆炸時他毫不猶豫地翻滾側身躲開爆裂,若你懷有身孕,你會如此嗎?”孟飛舟道,“北域傳聞,伯幽派人在北域抓一個天羅時,就遭了同樣的騙。畫皮之下套着藤蔓......”
尤其是還故意把手背到身後。若不是為了給他突然一擊,那就是在隐瞞着什麽,比如......刺穿了畫皮的藤蔓。
孟飛雙不知他哥打着什麽主意,只是抱怨失去了一個除掉江虞的好時機。
“有他在,城主就有了軟肋,哪裏還談什麽一統魔域。”
孟飛舟:“不急,時候未到。”
裝出一副忠心下屬的樣子,一點點地軟化,他就不信江虞能一輩子都不出大殿。
......
“江虞”回到殿中,攤開手心,偌大的口子之下是流動的藤蔓,像無數青蛇糾纏。受到江虞的召喚,青藤一根接着一根從口子裏滑出,鑽進江虞的袖口裏。而那張畫皮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噠噠地癱在地上。
江虞把畫皮收起,覺得補補還能再用。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太陽穴後知後覺地漲痛起來,養了好些天的傷勢又有了複發的趨勢。
為了傀儡能像活人一般自由行動,與上次不同的是,江虞分出了一半的神識在上面,遇襲之時,損耗過多,難免影響到本體。
只是,這些都不及孟飛舟對他說出的話。
乾坤袋被他丢在床上,敞開着口子,而旁邊同樣丢在床上的是禍天。
男主的本命魔器。
江虞長舒了一口氣,應該還有五年,至少還有五年季雲戈才會被送往伏魔塔,而登上魔主之位則花了七年。可如今短短的一個月,就想占領整個東域,他——是瘋了嗎!
江虞心裏五味陳雜,男主他是傻子嗎!?
腦子一熱,管他掉馬不掉馬的,把武器送過去再說。
江虞說幹就幹,他急哄哄地推開大門,朝外大喊了一聲“孟飛舟”。
窗外樹影聳動了一下,像被什麽驚起,一個呼吸間,孟飛舟已經到了面前。
對于江虞的呼喚,孟飛舟詫異之間帶有幾分警惕,是真的如此之快地獲得這個天羅的信任,還是......這個天羅發現了什麽。
孟飛舟暗自警覺,道:“夫人呼喊屬下,是為何事?”
江虞背在身後的拳頭捏緊了些,像是鼓足了勇氣:“帶我去找季雲戈。”
孟飛舟眯了眯眼,不為所動:“城主吩咐屬下以夫人安全為重,恕難從命。”
江虞急了:“可我有東西要給他。說不定......可以幫他扭轉戰局!”
孟飛舟被提起了興趣,但态度依舊“堅定”:“夫人把東西給屬下便是,會有人馬護送過去。”
江虞想也不想地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事關重大,只能我親自去送。”
出門?
孟飛舟心裏一動,是一石二鳥的好時機。看向江虞時眼中不由染上了些不屑,和隐秘的志在必得。
孟飛舟面上依舊恭敬:“那夫人準備何時啓程。依屬下建議,為了不給城主招致禍端,還是低調出行為妙。”
江虞颔首,“也對,免得被人捉走威脅到城主。”
孟飛舟心裏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江虞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為了保證在下的安全,就委屈孟護法了。”
不知何時,江虞背在身後的手擺到了面前,如玉的掌心朝上,一粒圓潤的丹藥在宮燈下的映照下呈現出柔和的顏色。
孟飛舟瞳孔震縮,才發現江虞至始至終都站在門檻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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