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虞笑彎了一雙眼,聲音依舊清澈幹淨,但說出來的話竟然讓孟飛舟感到一絲忌憚。

“孟護法,為了我的安全,麻煩服下這顆丹藥。當然,待我平安到達季雲戈身邊,就會給你解藥。”

孟飛舟擡頭,看見江虞安安分分地站在大殿內,滿眼的無辜。

孟飛舟壓抑着怒火,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顯得猙獰恐怖,接着,他不動聲色地把手背到了身後。

原來他之前還是小瞧了這位“夫人”了,竟然還是有幾分心機手段的嗎?

魔族控制人的手段不外乎那幾樣,他不相信魔族會遵守什麽承諾,是以,他不會把自己放置于任何危險的境地。

孟飛舟的喉間溢出一聲笑,眼神黑沉無光:“夫人是不相信屬下嗎?”

“當然不是。”江虞微笑,心裏想的卻是,何止不信任你,我是不相信整個魔族的信用水平。

臉上卻假惺惺道:“只是為防節外生枝罷了,事成之後,我必定會幫你向城主美言幾句,讓孟護法得到應有的獎賞。”

孟飛舟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眸色如墨水般黑沉。

良久,他才輕輕地笑出聲來,神色逐漸扭曲,一開始的恭敬消失得幹幹淨淨,如今只剩下譏諷。

“夫人,”孟飛舟道,“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我所忠誠的是城主,而不是随便一個玩寵!”

“雖然城主的後宮只有夫人您一人,但是,往後絕對不止這個數。叫您夫人不過是那些奴隸吹捧您的話,夫人不會真以為城主不在了,這餓鬼城就輪到你做主了吧!”

江虞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又震得後退兩步。

就在兩步之間,孟飛舟找回了理智。

他的神色又恢複了恭敬:“依照城主的命令,這些天屬下會保護你的安全,希望夫人不要再節外生枝。”

Advertisement

接着,孟飛舟沒有再和江虞糾纏,召來幾個侍女,冷冷地吩咐她們好好看着江虞,便離開了。

江虞咬着唇,看着大殿的門關上。

他沒想到自己一個提議會惹來孟飛舟那麽大的反彈。依他對魔族的觀察,為表忠心,施加些手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如今孟飛舟抗拒的情緒如此劇烈,是真的如他所說,不認可自己的地位還是......心裏有鬼?

如果真的心懷不軌,為什麽不直接對他動手?

江虞當然不知道是這大殿的功勞,他只是猜測,幕後之人費勁心思把他引出去,不敢直接在這裏動手,也許是在忌憚什麽。但無論如何,殿中是安全的。至于江虞為何沒有跨過門檻,也只是巧合罷了。

江虞在房間中踱步,心中煩悶不堪。忍不住撫摸上肚子,罵道:“你爹真不讓人省心!”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就一個人養你。”

“還要卷光他的財産。”

罵着罵着,江虞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來,直到最後靜默無聲。

江虞閉上了眼,損耗的神識并沒有完全恢複,況且他還懷着孩子,系統失聯,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他都不應出去尋季雲戈。

但是......江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并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平靜。

江虞睜開了眼。

......

季雲戈掀起的戰争席卷了半個東域,八座城池已有四個城主死于他的手上。

剛開始,只是他們的下屬突然發現城主暴斃。魔族不講什麽氣義忠信,群龍無首之後下頭內部為争城主之位鬥得個天昏地暗,一時之間,竟然忽略了外界的信息。

等到他們猛地發現死了一大批城主之時,為時已晚。

季雲戈正好丢開一張幹枯的皮囊。

頭顱之上,兩個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灰白的頭發稀稀拉拉地紮根其上,黃褐色或是黑色的老人斑出現在臉頰兩側,嘴唇幹枯微張,可見其中的雪亮的牙齒,伴随着被丢在地上這一個粗暴的動作,身體翻滾了幾圈,撞到柱子上,發黑的牙肉不堪重負般地一震,幾粒白牙脫落,掉到了嘴裏。

在三個時辰之前,這具皮囊還在城主之位上,受萬魔敬仰,被人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默君。

而如今,被吸幹了所有的修為,上萬歲的大魔在瞬間透支了生命,一瞬間蒼老如同将死老翁。

季雲戈壓下/體內狂亂的魔元,問副手:“桑弘那邊如何?”

桑弘是東域的域主。

副手答:“加上默君,已掌握了六城的實力。桑弘聯絡了剩下的兩城,要一同讨伐尊者您。”

“烏合之衆。”季雲戈眼中劃過一絲暗芒。

本來他不應有如此之快的速度,但前世的記憶幫了他不少忙,在一次次生死對決中所找到的每個城主,每個域主乃至魔主的弱點......不過是再走一遍同樣的路罷了。

季雲戈忍下陌生魔元在體內沖刷經脈的劇痛——他同樣清楚自己此時的弊端。

他太急了,沒有充足的時間讓他徹底轉化這些修為,他現在如同高樓危閣,看着強悍無比,實則根基不穩,再這樣下去,遲早爆體而亡。

——但他沒時間了。

季雲戈壓下喉間的腥甜,各域虎狼環伺,所給他的時間并不多。

......

江虞沒想到那麽容易就溜了出來。

但是比起溜出餓鬼城,輕而易舉地踏入季雲戈駐軍的所在地才讓他驚訝萬分。

但管不了那麽多,江虞覺得自己的腦殼都要炸了,禍不單行,男主兵行險招也就算了,怎麽連劇情線都崩了!

在劇本裏,男主不應該直接登上了魔主之位嗎!?

魔族強者為尊,只要你有信心對抗魔主以及手下的無數精英,在人海戰術中将魔主殺死并且保證不被人黃雀在後收割一波,直接登上魔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在劇本中,季雲戈與魔主那一戰鬥了個七天七夜,終于将其斬于禍天刀下,而後,又被幾大護法域主圍攻,其中丘澤是個人精,打到中途宣布投敵。

是以,除了丘澤,無論是魔主還是其它域主,都成了季雲戈功法之下的養料。才有了後來一刀削下第一劍修四肢的實力。

現如今,江虞盤算着如今小可憐男主缺的裝備:禍天一把,半截靈骨,隐患無數......

糟!

江虞化身的植株焉噠噠地垂下兩片葉子。

正當江虞苦惱如何進入營地時,頭頂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江虞擡眼看了一眼來人,吓得整個植株都繃直了!

“孟飛舟?”

江虞:“你跟了我一路?”

孟飛舟一扯嘴角,冷嘲道:“那是自然,若夫人半路上出了點什麽事,屬下怕是九條命都不夠城主撒氣。”

小夥子不會說話呀,江虞讪讪地轉開了臉,把萼片對着他。

“那孟護法可有辦法帶我見到城主?”

孟飛舟懶懶地掀了一下眼皮子,意味不明:“那是自然。”

接着地上的陰影一陣晃動,大魔的氣息盤旋在頭頂,壓得江虞往後仰了仰腰肢。

孟飛舟蹲下身,伸出手來,“委屈夫人了。”

江虞看着他的手掌,再看看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哼哧哼哧把自己從土壤裏拔/出來,撇着一團根須往孟飛舟的袖口裏鑽進去。

孟飛舟看着袖裏沉甸甸的一團,江虞在蹬腿時濺起一片黃土,在袖子邊緣踩實......他隐約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了。

江虞違背植物的本能,把自己縮成一個球,時刻注意着外面。

剛開始還有心力聽孟飛舟是怎麽靠刷臉進去,後來由于孟飛舟走路的習慣委實不好,雙手擺動的幅度忒大了點,江虞滿眼都是晃成虛影的土地,被搖了個頭暈眼花。

“到了。”

孟飛舟把江虞從兜裏抖出來,道:“城主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可靠近。但若是夫人您說不定可以例外。”

江虞落地化為人形,偏了偏頭,這話說得古怪。

說得他好像禍國殃民的妖女一般。

可江虞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暫且把心思放到面前的門上。

江虞伸手去推門,身後冷不丁的傳來一聲提醒:“夫人,忘了告訴你......”城主在門上下了禁制。

“吱呀。”

江虞回頭,問道:“嗯?忘了告訴我什麽?”

孟飛舟抽了抽嘴角,“沒什麽了。”

江虞剛踏入,鼻翼間就飄散着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誰?”

季雲戈睜開眼,一手已經撫上佩劍。

“季雲戈。”江虞急紅了眼。

“夫人?”季雲戈眯了眯眼,視線卻越過江虞,落在了身後的孟飛舟身上。

“退下。”

江虞向季雲戈奔去的腳步一滞,屏着呼吸往後看去。

孟飛舟的速度極快,原先的位置還殘留着虛影,但殺招已現,長/槍直指季雲戈。

“叮——”

武器被打落,孟飛舟不慌不忙,因為他手上已經掐着季雲戈的命脈。

“城主,”孟飛舟道,“你是想讓夫人死,還是活着呢?”

季雲戈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每一塊肌肉都蘊含着怒氣。

“孟飛舟,你想要什麽。”

孟飛舟輕哂,“城主,若你不為了這男人失去了理智,屬下本想跟随城主你一生的。可現在看來,你已經不值得我效忠了,季雲戈。”

取而代之!

江虞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孟飛舟的意圖。

一顆丹藥飄至季雲戈面前。

“季雲戈,選一個吧。”

江虞一下子紅了眼,“不可以——”

“咳咳——”

“孟飛舟!”鋪天蓋地的殺氣從季雲戈身上傾斜,就連佩劍也受到感染,劍身止不住地顫抖。

脖子傳來巨力,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胸腔間傳出,毒蛇般陰冷的警告在耳垂旁響起,“夫人,你最好乖一點。”

說罷,視線又回到了季雲戈身上,“該做選擇了。”

季雲戈握上了丹藥。

江虞受制于人,頸脖間的力道卻是越來越大,仿佛要把他的脖子扭斷一般。

不對,不對!

——他根本沒想給他留活路!

“唰——”無數藤蔓抽出,頃刻間便爬滿了孟飛舟的手腕。

孟飛舟嗤笑,翻手間就灰黑了一片,連帶着江虞的半張臉。

長劍铮鳴出鞘,季雲戈見江虞跌跌撞撞朝他跑來,剛想伸手接住,卻被用盡了力氣般一推。

——背後的長/槍晃出虛影,貫穿了江虞的心脈。

“江虞!”

季雲戈眼中血色驟現,分神期的威壓傾洩而出。在空中激起層層爆裂之聲。

孟飛舟被掀了個猝不及防,抹去嘴邊的血跡冷笑一聲,長/槍穿着江虞的身體回到了他的手上。

季雲戈被眼前的情景一激,瞳仁中的血色霎間遍布,瞳孔一點漆黑,竟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江虞覺得自己老可憐了,像豆腐串一樣被串着,在長/槍的移動間,身體從槍纓滑到了槍尾,偏偏孟飛舟還是不肯放過他,“噗嗤”一聲,從槍上被摘下來,心口咕嚕嚕地冒着血泡。

但這都不及腹中嬰兒的哀鳴,小家夥用盡了所有力氣折騰着母體,為自己乞求一線生機。

孟飛舟惡劣地提着江虞的衣領:“夫人都變成這樣了,季城主你還要嗎?”

江虞眼前一片發黑,極度的疼痛過後全身的感官都好似麻木一般,直到耳邊一聲凄厲的尖叫。

江虞眉頭動了一下,看向只剩半截胳膊的孟飛舟。

碎肉稀稀拉拉的挂在原先挾持着江虞的手上,他扭曲着五官,盯着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的灰色漩渦。

還未等江虞理清發生了什麽事,身後掀起一陣熱風,他回頭,看見季雲戈裹挾着一身淩亂的魔息,神情哀恸,好像還帶着一絲乞求,幹裂的唇角張張合合:“江......虞”

江虞偏了偏頭,記起了此行前來的目的。

——自己是來送東西的。

他用最後的力氣從錦囊裏掏出禍天,對男主伸出手:“給你。”

下一刻,江虞背後的漩渦猛地擴大把他整個人吞了進去。

“咣當——”

禍天掉在了地上。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