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領着年輕的主任醫師們呼呼啦啦從走廊穿過。白色的醫師袍衣角被春風撩得蕩漾,大長腿們蕩漾着走遠了。
趙啓平一直不發表任何意見。劉主任還防着他,不過他實在懶得應付。他一般情況下的座右銘是:愛咋地咋地。
譚宗明看了附院送來的關于眼科中心,杏林分院和生殖中心的企劃書。他對杏林分院和眼科中心很感興趣。前段時間杏林分院在病毒暴發期間作出的應急反應措施展現了醫療事業單位強大的社會責任心,和完美的醫療技術。晟煊之前沒有想過要投資醫療,現在看來這種“公私合營”還是大有可為的麽。
不過這個淩院長真是個合格的商人。
譚總很欣賞他。
附院在傳淩院長又勾搭上一個商界大鱷,比小郁的爹兇殘多了。自從院座登基,附院的基建職工待遇人身安全保障比其他醫院強,因此他老人家還是很得人心的。幾個大夫在一邊八卦新勾搭上的這個是誰,時不時冒出倆詞兒“金融界”“房地産界”,還“動動眉毛”。趙醫生心裏呵呵兩聲,路過。
他真的讨厭脊索動物門爬行綱。
趙醫生走了兩步,看見一個人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雙手插着褲兜,沖他笑。
譚宗明很像小時候聽說書時說的英雄。趙啓平幼時有一陣特別流行聽說書,收音機聽不過瘾,還要在電視上看,幾乎家家都看。說書人說哪個英雄,眉目端正,鼻梁高挺,目光如炬,寬肩挺拔,虎威凜凜。說的哪個英雄趙啓平都忘了,他就記着“虎威凜凜”。語言太抽象,他一直在反複地想,這個英雄得長成什麽樣子。他喜歡大老虎,收集一切跟老虎有關的東西。
現在這個英雄似乎就站在他面前了.
……當然只有長相。譚宗明是古典端方的英俊,讨女人喜歡,最是招桃花的德行。趙啓平鎮靜地看他一眼,譚宗明抿着嘴盡量笑得有魅力。
跟方括號似的。
趙啓平輕輕嗤笑一聲。
突然一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狐貍叔叔好。”
趙啓平回頭一看,一個憔悴的中年女人領着一個穿紅色背帶裙的小女孩。小女孩看見他很高興:“外婆他是狐貍叔叔。”
中年女人很尴尬:“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亂說的,您別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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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平半蹲下,對着小女孩微笑:“姑娘,你為什麽要叫我狐貍叔叔?因為我送了你阿貍嗎?”
小女孩很腼腆地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趙啓平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腿,很高興:“康複得不錯。沒有不舒服吧?”
小女孩的外婆連忙道:“真是多虧趙大夫了,這孩子好得差不多了。”
趙啓平嘆氣:“你們來看她爸爸?”
小女孩的外婆看趙啓平一直半蹲着,心裏過意不去:“趙大夫,您別一直蹲着,她,我們……唉……”
趙啓平對小女孩皺皺鼻子:“對女士說話當然要禮貌,對不對?”
小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她天真不知愁地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臉:“尼克。”
趙啓平揚起眉毛,胸腔共振地笑起來。
送走祖孫倆,趙啓平站起來。走廊裏藍色的風撩起他的領帶,他慢條斯理地把領帶整理好,扣上醫師袍扣子。譚宗明非常可愛地沖他眨眼:“狐貍叔叔。”
趙啓平把一句粗口吞回去。譚宗明看他喉結一滾,就知道他在心裏狂罵自己,大笑:“狐貍叔叔,你真是個善良的好醫生。”
趙啓平上下掃他一眼。譚宗明很少穿得正式,一般是休閑半休閑款,不得不說打扮得很有品位,至少讓人不那麽暴躁了。
“父親帶着小女兒坐出租車,出了車禍。多虧爸爸的保護,小姑娘只是小腿輕微骨折。當爸的沒那麽幸運,有可能會癱。”
譚宗明沉默。
趙啓平吐口氣:“鱷魚同志來醫院幹嘛?哪兒不得勁?”
譚宗明樂:“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很喜歡爬行動物。”
趙啓平“禾”了一聲,權當笑了。
譚宗明揮揮手裏的文件夾:“我不是無所事事的人,趙醫生。我是來和你們院座談投資項目的。”
“勞動您親自來啊。”趙啓平瞄了一眼文件夾:“生殖中心?”
譚宗明笑意更大:“不是,我看上了個人,這輩子恐怕要斷子絕孫了,所以對生殖不感興趣。”
趙啓平在心裏吼自己:讓你犯賤!讓你犯賤!讓你搭理他!
他板着臉:“那就不打擾譚總談事情了。我等會兒有個手術。再見。”
譚總目送他的背影,一邊用手機飛快地發了個短信:“狐貍和尼克有聯系麽?”
秘書小姐接到短信,幽幽長嘆,回複:“Zootopia。”
譚總下達指示:“買一個。”
……好的我知道了,最大的。
趙醫生查房,做手術,和別的科室會診,忙到中午沒吃飯。他有件事必須去跟院座請示,拖着步子往院長辦公室走。院長辦公室的門大敞四開,辦公桌後面有個人在翻箱倒櫃。
不是院座,院座沒這麽瘦。
那人一直在翻,趙醫生愣在門口。小偷?那還開着門?萬一是利用人們的逆向思維呢?那人翻了半天,背對着趙啓平去掏衣架上院座的外套。趙啓平咳嗽一聲,敲敲門。那人從院座外套裏掏出一塊巧克力,得意地笑,非常自然地掰開兩塊轉身遞給趙啓平:“吃嗎?”
趙啓平一愣,伸手接了巧克力:“……謝謝。”
那人坐在轉椅上轉來轉去:“你找老淩?他剛下去。”
趙啓平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大保溫桶,笑道:“你是警察。”
那人嚼巧克力:“嗯,你看出來的?”
趙啓平笑:“我是骨科大夫,淨跟公安系統的人打交道了。”
那人站起來,在牛仔褲上擦擦手,向趙啓平伸過來:“你好,我叫李熏然。”
趙啓平握住,上下晃晃,心想,你就是李熏然。
他到附院第一天,就聽見有人說“來了個能和李副隊一拼的人”。
這麽看來……的确長得算及格了。
趙大夫矜持道:“你好,我叫趙啓平。”
淩遠從外面進來,微妙感覺到屋裏有一種兩只雄孔雀對着開屏的尖銳氣氛,他清清嗓子:“小趙來了。熏然你在吃什麽。”
趙啓平嘆氣:“這個項目的報告我寫好了。您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還有就是四區十五床病人會診的治療方案我也寫好了。”
淩遠道:“辛苦了,我看看,十五床的事兒下午會診要開個會,這個問題比較複雜,上手術的話還有很多難題,你準備準備。”
李熏然飛快把巧克力啃光,得意地沖淩遠擠眉弄眼。趙啓平權當沒看見,非常淡定地告辭。出門之後聽見院座略生氣的聲音:“亮亮都幹不出這事兒來!”
“亮亮是你親生的行了吧。”
趙啓平摸到兜裏還有半塊巧克力。挺大一板,包着錫紙。他慢慢揭開錫紙,咬了一小塊含在嘴裏。廣告上天天扯淡絲滑享受,巧克力還不都一個樣。似乎是低糖巧克力,挺苦。
趙醫生獨自穿過寂靜的長廊。很難得,連偷着抽煙的病人都沒有。
二重賦格 5
5 小趙醫生曰:趁虛而入是賤招。
秘書的一項工作就是要給老板準備飲品,也不知道誰規定的。秘書小姐每天要早到半個小時,但不是泡咖啡,是泡茶。
苦丁茶。
譚宗明有一點很異于常人,他非常嗜苦。譚總喜歡一切苦味的食物飲料。他吩咐過,泡茶要“酽一點”。秘書小姐往譚總專用紫砂大茶缸裏丢了六根大苦丁。猶豫一下,再丢三根。她覺得自己的口腔突然受了某種刺激,于是大幅度活動下颚。內心掙紮到最後,閉着眼往裏扔了一根。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接下來沒有了心靈的折磨,就簡單一點。燒熱水,把茶汆一汆,泡上。等苦丁茶全發開,葉子比水多。咖啡已經不能滿足譚總的感官需求,一般普通茶葉當然更不行。現在是苦丁,秘書小姐預感譚總下一步要喝黃連了。
譚總一般不怎麽按點上班,當然也不會差很多。他本人不經常西裝革履,穿得比較休閑。當他穿過晟煊輝煌赫赫的寫字樓的大廳時,就像個在巡視自己領地的王者。在此之前,秘書小姐需要整理完畢譚總一天的行程,時間安排,各部門階段性的工作報告,需要譚總本人親自過問的問題,譚總需要批閱的文件。她甚至要随時随地查閱今天的牌價股價房價,以便譚總需要時立即回答。譚總有點依賴她,因為她強大的記性,似乎永遠不會忘記他随口提的一句話。
譚宗明坐在辦公室裏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