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苦丁茶,聽秘書小姐彙報:“今天是張董的生日,我已經安排好了禮物,十點之前就會送到。考慮到張董父親去年過世,他不會操辦自己的生日,我選的生日禮物也以低調為主。”

“嗯。”

“今天人事部門的考核結束,部門主管會在上午十點向您彙報結果。”

“嗯。”

“午餐啓泰的老總邀您共進,我還要問您的意思。”

“不去。”

“好的。那麽下午四點還有個會議,我們需要和英國那邊來的人有更好的溝通,這個您必須參加。”

“嗯。”

秘書小姐轉身出去的時候,譚宗明終于把茶缸子放下,對她笑笑:“沒你可真不好辦。”

秘書小姐微微趄身:“謝老板誇獎。”

所以譚總有一整個內勤辦公室,卻只有一個“秘書”。

今天譚宗明心情不錯。等秘書小姐從外面關上門,他立刻起身去休息室。套間的床上擺着兩個碩大的玩偶,難為秘書小姐買得到。兩只狐貍,一只半睜着眼,邪魅一笑。另一只眼睛擠成幾條線,呲着方格牙壞笑。桌上還擺着尼克狐的模型。模型倒是不大,做得很精致。一個是穿着襯衣的,一個是穿着警服戴墨鏡的。

“喲,是挺帥。”譚總拿起模型颠來倒去看了看,穿着襯衣的那個表情真有點像趙醫生。慵懶,漫不經心,好像沒啥值得計較的,一切都無所謂。

啊我的趙醫生。

這模型有穿白大褂的就好了。

下午四點的那個據說很重要的會,秘書小姐到處找不到譚總。她急得要死,譚總手機打不通。譚總在關機之前給她發了個短信:我養了那麽十幾二十個部門,總該有一兩個管用的。告訴那些誰誰誰,把事情搞定。不然,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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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是都別過了!

趙醫生溫聲道:“大爺,這樣疼嗎?膝蓋有什麽感覺?”他半跪在地上,用巧勁輕輕活動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先生的小腿。這位老先生的膝蓋腫脹得非常厲害,劇烈的疼痛讓他非常煩躁:“疼疼疼,就是疼,你怎麽這麽多廢話?”

推輪椅的年輕人是他兒子,過意不去:“大夫你別在意,我爸心情不好……”

趙醫生微笑着搖搖頭。他站起來,看着燈箱上的X光片:“髌骨骨折。目前情況要比我預計得好,我建議保守治療,不用手術,手術的話,恢複也不一定好。”

“可是我這裏還疼!”老先生疼得滿頭大汗:“就這裏!”

趙醫生重新半跪着,小心翼翼地用巧勁輕輕捏老先生的腿:“這裏?這裏?”

年輕人都不好意思了:“爸,好好跟大夫說到底哪兒不舒服?”

譚宗明站在門外,悄悄地往裏張望。趙啓平表情溫和地對待患者,非常耐心,完全沒有不耐煩。此時此刻趙啓平是個醫生,懷着恻隐之心救死扶傷。譚宗明認為他為了病人有點狼狽地半跪在地上的畫面有些莊嚴的美,甚至有點……聖潔。

譚宗明不聲不響地走了。

附院的走廊比較多,都是大落地窗,兼顧了園林藝術和采光省錢。最長最寬的一條正好穿過附院的花園,兩邊都是大窗,景致非常棒。有些想活動又不能受風的病人也喜歡來這裏溜達。譚宗明的心靈剛剛被洗滌過,感覺精神都升華了。他飄着穿過大走廊,發現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背着小挎包抱着大平板,正站在窗前往外看。譚宗明一般對小孩子沒什麽好感,不過這個小孩兒看上去幹幹淨淨很有教養,最重要的是,他很安靜。

“你……父母呢?”譚宗明問了一句:“你找不到他們了?”

小男孩轉過身,腦袋上的小黃帽寫着“象棋培訓班”五個大紅字。肉鼓鼓的臉蛋,眼睛挺黑,讨人喜歡。他仰着頭看譚宗明,覺得對方實在太高,于是後退一步,接着仰頭看。看了半天,冒了一聲:“哦呦。”

小孩子基本上都是神經病,但是這一個的淡定讓譚宗明稍稍放心:“我是說……你父母呢?”

小男孩一本正經:“伯伯您好,我在等爸爸。”

譚宗明撓撓頭:“哦那行,接着等吧。”

譚宗明剛走,淩遠在後面小跑過來:“等急了吧?給你這個飯卡,你去職工食堂對付一下,我馬上要上手術。想吃什麽買什麽,不要浪費。”

亮亮嚴肅:“叔叔出差院長就不做飯。”

“小屁孩子。”

下午六點半,趙副教授領着兩個徒弟檢查幾個危重病房。他查房總是要比別的醫生多一些,并且對轄下病床的情況了如指掌。查完房放倆徒弟去吃飯,吃完晚飯回來還要寫總結報告。倆徒弟累得心如死灰,江湖謠傳骨科的輕松也成了一縷氮氣氫氣二氧化碳以及……甲烷。

趙啓平本人拖着步子路過會議室。院座在裏面開肝膽方面的會議,骨科不用摻和。長廊裏暗下來,靠牆的長椅上坐着個小男孩,小腳丫不着地,很開心地晃蕩。手裏捧着個平板,耳朵裏塞着耳機,看得挺認真。趙醫生在他身邊坐下,很驚奇地發現他在看紀錄片而不是動畫片。小男孩發覺邊上有人,歪着頭看他。趙啓平笑笑:“你好。”

小男孩黑黑的眼睛專注地看着趙醫生,看了半天:“哦呦。”

趙啓平疲憊地眨眨眼:“你在看什麽紀錄片?”

小男孩把耳機分給他一只。趙啓平戴上耳機湊過去一看,在講一九四八年國軍轟炸開封的事。沒炸成,國軍的空軍大隊長抗命。

“你愛看這段歷史?”

“也不是愛看。”小男孩的嘟嘟臉被平板的光映着:“這是我們的一部分。”

趙啓平擡高眉毛,這個五六歲的小家夥還挺有深度:“……啊,也對。”

“叔叔你餓嗎。”

“嗯?”

小男孩從小挎包裏掏出一塊用保鮮袋包裹得非常整齊的烤餅:“給。”

趙啓平一般不吃別人遞的東西,不過他無法拒絕這樣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他接過松軟的金黃色的烤餅,小男孩又從挎包裏掏出同樣一塊,小心地打開保鮮袋,小口小口啃起來。趙啓平拆開袋子,香氣襲擊了他的嗅覺。只是一般的烤餅,但是制作者手藝不錯,松軟得像面包。面粉,雞蛋,少許白糖,三樣最簡單的材料。

吃得趙啓平眼睛發酸。

小男孩從小挎包裏掏出一瓶小酸奶:“叔叔喝嗎?”

……你是哆啦A夢嗎?

趙啓平搖搖頭,小男孩自己插上吸管吮吸起來。

“這是你家人烤的?”

“爸爸烤的。”

“你爸爸在裏面開會?”

“對的。”

“等他很煩吧。”

“不煩啊。我等他一起回家。”

今天趙啓平略脆弱。

“我家就我一個人住。”趙啓平低落:“沒人給我烤餅。”

小男孩寬慰地摸摸他的背:“叔叔辛苦了。”

趙啓平和小男孩分享了兩塊烤餅,并且看了一集紀錄片,從開封轟炸到幣制改革,說得有點籠統。

趙啓平很愉快:“吃飽了,謝謝。”

會議室裏還在開會,窗口裏淩院長臉色不是很好。小男孩收起平板,沖趙啓平搖搖小手:“叔叔再見。”

趙啓平耳朵裏殘留着紀錄片裏炮彈狂轟濫炸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的走廊裏徘徊不去,讓他有點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趙啓平走路很輕,沒有驚動聲控燈。他還得回去,檢查倆徒弟寫的報告。他嘆氣。

面前走廊的盡頭,燈突然亮了。趙啓平一愣,看到一個高個子男人沖自己走來——那男人一步一步走着,身前的感光燈一個一個亮起,鋪天蓋地的無處可逃的光蠻橫地為王者開路。

整條走廊徹底燈火明亮,譚宗明站在趙啓平對面。

“晚上想請你吃東西。賞不賞臉?”

趙啓平蹙眉:“你怎麽在這裏?”

譚宗明很輕快:“可行性研究報告頭一條就是實地考察,才能進行經濟分析評估。我今天差不多在附院轉了一天,看你的工作狀态,看你的同僚們的工作狀态。”

趙啓平捏捏山根:“你這人……”

譚宗明微笑:“賞不賞臉?”

“要還是不賞呢?”

譚宗明表情一點沒變:“趙醫生,我譚宗明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靠的絕對不是運氣。”

“……是什麽。”

“堅韌不拔。”

把什麽該死的報告活見鬼的治療方案都處理完,晚上九點。譚宗明黑色的豪車在夜色裏像深海中兇殘的鯊魚,悄無聲息在黑暗中潛行,滑出附院路燈的範圍。這條鯊魚滿載而歸,有個疲憊的小醫生,坐在鯊魚的副駕駛上。

昏昏欲睡。

譚宗明輕輕敲了敲方向盤,回想起他當年第一次喝苦丁茶的感覺——激烈的味道在口腔裏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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