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車走。夜風有點涼,散散他的酒意。走了半天看見一人站在路燈下面拗造型,翻了個白眼。

譚宗明看着他笑:“你好啊。”

趙啓平身上有酒味,暈暈乎乎擡頭看路燈燈罩,再看譚宗明:“你沒給蚊子咬死?”

譚宗明鎮靜地用鞋蹭蹭褲腿:“快了。”

趙啓平抽了抽鼻子,徑直往前走。譚宗明道:“剛遇見令尊了。”

趙啓平一轉身:“誰?”

譚宗明一聳肩:“令尊。來找你,你不在家。”

趙啓平的表情有點奇怪,似笑非笑,也不問自己親爹找自己幹嘛。

“令尊沒你手機號……你不覺得有點古怪。”

趙啓平趕蚊子似的一揮手,繼續趕路。譚宗明幾步追上:“你喝酒了。你不問令尊找你幹嘛?”

趙啓平突然轉身,張着嘴對譚宗明大笑。譚宗明給他笑傻了:“趙啓平?啓平?”

趙啓平拍拍譚宗明的肩:“老譚,世界上有永遠也比不過的‘別人家孩子’,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譚宗明心想我從小就是“別人家孩子”我怎麽知道。

趙啓平樂得前仰後合:“那就是這個‘別人家孩子’是你親爹!”

二重賦格 9

9 小趙醫生曰:論回憶殺的作用。比如海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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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啓平肯定喝多了。他熱情地拉譚宗明上樓坐坐。

坐坐……就坐坐。

四樓東門。

譚宗明跟着趙啓平進屋。屋子裏東西不多,非常整潔,整潔到譚宗明覺得自己老丈人就坐在屋裏。趙啓平倒在長沙發上,用手一比劃,請譚宗明坐單人沙發。譚宗明有點拘束,正直地坐着,轉着眼睛到處看。

趙啓平一只手蓋着額頭,眼睛看屋頂。倆人一個躺着,一個坐着,客廳裏非常寂靜。譚宗明有點後悔上來。

“譚總,你上中學的時候最愛看什麽書?”趙啓平冒了一句。

譚宗明一愣:“這個……”

趙啓平也沒想等譚宗明的答案:“我上中學的時候最愛看村上春樹的書。”他的手滑下來,蓋着眼睛,咧着嘴有點腼腆地笑:“《挪威的森林》。不知道誰在哪兒買的未删減版,男生們傳閱。第一次看我們整個班的男生都震傻了,當然是因為裏面關于男女的描寫。提到這本書所有人都說‘啊好黃的那本’。我跟你講,那會兒我看也不是為了什麽文學。我只看重點段落。”他樂:“後來有段時間失眠,無聊就買了本擱床頭随手翻翻。翻來翻去,我終于看懂了。”

譚宗明很認真地看着趙啓平。

趙啓平搓搓臉,枕着雙手,雙腿交疊:“從初中看到高中,一整本被我翻厚了一倍。”

客廳裏沒開吊燈,開着沙發邊上的落地燈。柔軟蓬松的黃色光線一團團膨脹着。窗開着,百葉窗被風撩得敲擊着窗框,是風走過的聲音。譚宗明表情溫和地那麽看着趙啓平,完全不發表意見。

“我跑到法國去。那時候立志搞藝術,絕對不當醫生。學語言,打工,到處玩。浪費兩年生命,還是乖乖回國。”

趙啓平在法國嘗到了自由的味道。一個人一生中大概的确要到法國一趟,目送自己荒誕的夢想葬送在一片森林裏。

剛到法國的時候他在書店裏花了七十一歐買了一本性學史。封面是一個人的背,裸露,肉欲,但是看不出男女。他純粹是為了這個封面買的書,那時候剛開始用歐元,法國自己都為了法郎兌歐元窮了一陣。

趙啓平把性愛歸結為“有趣”。如同他看那本書的封面,很有趣。與同性有,與異性也有。只是法國姑娘偶爾需要确定趙啓平是否成年,她們有時候認不出亞洲人的年齡階段。特別是他那會兒好像格外顯年少。

在法國的日子過得很愉快。法國很多建築都留着二戰淪陷時抵抗組織塗寫的暗語。可能這也只有法國能辦到。趙啓平很有耐心地尋找,抄寫,抄在一個小本子上。各種縮寫,切口,莫名其妙的名詞代稱讓他覺得有意思。整個城市的負隅頑抗就在這些建築物屁股上的幾句話裏。畢竟當年法國大半拉都投降挺快的。

巴黎淪陷,德軍往南推,大軍壓境。

“怎麽想起來要回國的。”

趙啓平雙腿交換了上下,醉意往外拉扯他的意識:“有次坐長途車,正在打瞌睡的時候忽然覺得一盆冷水潑下來。我吓一跳,睜開眼,客車正好穿過一個小鎮的墓地。你可能不知道法國小鎮到底能多局促。前後是民居,夾着中間一片十字架墓碑。我覺得我該回國了。”

譚宗明嘆氣:“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

趙啓平漸漸入睡:“不。”

“為什麽?”

“超年齡辦不了青年卡了。買火車票不打折。”

趙啓平呼吸放緩。譚宗明雙手擱在膝蓋上,觀察他的睡着的樣子。夏夜的風吹進來,難得帶着花香。幸而氣溫還是不高,并不大熱。趙啓平嘟囔一句,沒聽清嘟囔什麽。

譚宗明站起來,輕輕走到廚房——廚房更是杠杠新,裝配齊全。冰箱居然還是對開門,小醫生不差錢啊。譚宗明拉開冰箱一看,除了啤酒,什麽都沒有。他心安理得地關上冰箱,反正有吃的他也不會做。

譚宗明原地轉了一圈。他從來沒照顧過人,這時候實在不方便打電話問秘書小姐。倒不是他憐香惜玉,是為了白天更好地剝削她。安迪更不行,安迪還不如他呢。

……需要什麽?

譚宗明自己也有些困倦。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喝高的時候最需要什麽。

水。

他恍然大悟。燒水麽,有點麻煩。而且等趙醫生醒了,反正還是要涼的。譚宗明拿了鞋櫃上的鑰匙下樓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逛了逛,買了一大捆礦泉水回來。他拆出三瓶,很體貼地塞進趙啓平懷裏,讓他抱着。趙啓平摟着三瓶礦泉水睡得一臉天真可愛,譚宗明拍拍手,大功告成。

做個好夢,親愛的。

第二天早上趙啓平凍醒的。他發現自己緊緊摟着……兩瓶礦泉水。地上還掉了一瓶。他有些頭痛,撐着腦袋坐起來,兩瓶礦泉水随着滾落,叭叭兩聲響摔在地上。

……譚宗明你大爺的。

趙啓平起身踉跄着往卧室走,走了兩步又踉跄回來,到底抄了一瓶礦泉水,打開一頓灌。這瓶被他體溫暖和的,都是溫水了。

然後他聽見什麽地方手機響。他在沙發上吃力地摸了半天,想起來昨天手機一直沒拿出來。他從褲兜裏拿出手機,譚宗明的短信:你在我心裏,你難過,我就會心疼。

蒼天,你在哪兒摘抄的如此老土的情話。

趙啓平終于回到卧室,裹着毯子,倒在床上。

譚宗明路過書店,買了《挪威的森林》和《夢的解析》。

他翻了翻,大概是講青春與迷失的故事。少年人不停地走,遇到各種人。譚宗明看了半天,有點莫名。他從小就是目标很明确的人。他了解別人的欲望,更了解自己的欲望,所以基本沒有什麽迷失。他腦子裏最多的就是經濟理論和數據模型,這兩樣都無法含糊。弗洛伊德的書就更玄了,譚宗明對心理學有點敬謝不敏。他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旁聽過,結論是學營銷的都應該學學心理學,起碼口才上去了。

譚宗明拿着兩本書到達晟煊,穿過大堂,去坐電梯。安迪已經在等總裁專用電梯,她看見譚宗明,有點驚奇:“陛下不是不上朝?”

“……誰給我亂起外號。”

安迪往下看他手裏的書:“哦,名著。”

譚宗明微笑:“一本文學,一本心理學。”

安迪沒接話,電梯到了。她率先走進去,譚宗明跟在後面。

電梯安靜地運行,安迪突然道:“我更喜歡榮格。”

精神分裂,并且研究中國道家。

這下換成譚宗明沉默。

電梯到達指定樓層,還是安迪先走出去。她的辦公室和譚宗明的辦公室在一層。譚宗明夾着兩本書打開休息室,大大小小的狐貍玩偶上蹿下跳開朗地填滿了整個屋子。

“早上好啊。狐貍。”

譚宗明輕聲問好。

二重賦格 10

10 小趙醫生曰:棒槌,北方方言,精确地形容一個人缺心眼兒。

早上開完例會,淩院長領着主任醫師們穿過走廊。

趙副主任跟在隊伍的後面,一點也沒泯然于衆。各有千秋的青年才俊們是附院一景,空氣中不同的費洛蒙撞擊出微型雷電。

趙啓平手插兜,轉臉看走廊窗外的景致。涼爽的天氣沒有持續幾天,又開始熱了。明亮的大太陽熱烈地照耀着花花草草,烤得所有植物都打蔫。

他前面倆醫生輕輕聊天,說衛生部的心腦血管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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