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VIP]教授的過去
闫蒲哲接到央視黃金檔節目《真理》拍攝邀請時，并沒有怎麽？當回事。他二十六歲就牛津-清大聯合培養博士畢業，博士，博後期間又碩果累累，一回國就被母校的連襟高？校聘為副教授，雖尚未有正式職稱，但連年申請到國自然，又屢屢在各種帽子評選中中一馬當先，俨然一副學科帶頭人的架勢。而《真理》甭管吹得？再怎麽？天花亂墜，又不惜拿千萬級科研基金作為利誘，對要什麽？有什麽？的闫蒲哲來說無疑一拳打在棉花上。
但奈何系主？任苦心？婆口，又不惜老人家的身體，天天六點起床，半夜下？床，堅持不懈在方守讓樓下？蹲守闫蒲哲，只？為勸上那？麽？幾句話。勸什麽？？當然是讓闫蒲哲能露個臉，說不定運氣好，拿到一大筆報酬，他們系好贏得？錢來修繕幾十年前的老古董學院樓。系主？任有求于人，先套起了交情，“小闫啊，你這母校雖說是清大和牛津，可你當年可是念過咱們學校的直博的，你套磁牛津的布拉福特教授，不也用？了和你導鹿島那？個多？通道信道交流模型的那？個項目嗎？”
說罷，他又戚戚然，眼神？不住瞟闫蒲哲，“現在也真是人走茶涼……”
闫蒲哲早不是當年那？個直博生，心？思全寫在臉上，但聽到鹿島這個名字還是忍不住生出幾分怨氣，“她死了，我才會回來。”
系主？任沒話說了。當年他還沒來這個院系，就對鹿島如何又當甩手掌櫃又push學生有所耳聞了。對學生不好也就罷了，可這位鹿島雖說學歷履歷都是一等一的好，人至中年昏了頭，一門心？思搞神？經語義網和知識圖譜的芯片化——語義網絡和知識圖譜可以算是基于XML和RDF框架的一個web應用？，即使？沒昔日輝煌，但也不算是什麽？糟糕的方向，可是用？于人腦的語義網絡？先不說技術可行性，就是其倫理容許度，恐怕都很難突破。誰來充當被試？又會不會對人體造成難以修複的損傷？
闫蒲哲和鹿島會有間隙，也不足為奇。聽說闫當年直博退學又轉牛津，便是因為鹿島。就連要推薦信，鹿島都執意刁難于他，倘若不是闫本科時候的導師伸出援手，現在還不知道什麽？光景呢。
但錢确實誘人。系主？任開始利誘：“這節目給了一筆大錢。說是播出效果好，還會給你額外獎勵，這錢我可以給你六成作科研基金，你覺得？……”
闫蒲哲這才勉為其難，同意了連線。雖說難免受利誘影響，闫普哲并不覺得？這是個多？糟糕的決定，前半程相談甚歡，現場和網絡的觀衆們一水的“不明覺厲”，“學神？”，“大佬”之？類的語氣詞飄過彈幕。
直到節目主？持人話鋒一轉，“Hello！闫教授，您大名鼎鼎，在清大和牛津都是風雲人物。我注意到很少有人關注你的直博時期，不妨為我們講講那？段時光？”
這位節目主？持人名叫周文，名字文質彬彬，但其人卻？相當犀利，有時候甚至可稱為毒舌。
“您當年為什麽？從水木直博退學？為什麽？不考慮轉碩呢？”
闫蒲哲避重就輕：“牛津無論？是從學術還是名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從學術興趣上，我更傾向于布拉福德教授的研究方向。”
“是覺得？鹿教授——恕我冒昧——的研究方向沒什麽？前景？和她意見不和嗎？”主？持人追問，“據我所知，鹿教授在聘為長聘副教授後便再也沒有任何産出，也是同年，據說他的研究更多？傾向用？于人腦的神？經語義網的可穿戴或芯片化，您知道這回事嗎？”
闫蒲哲已？經略感煩悶了，‘沒有這回事。智能芯片和設備是劃時代的成就。"
主？持人笑，“我們都知道芯片和智能設備沒什麽？好質疑的，恐怕您不看好的是核心？概念-神？經語義網對嗎？”
闫蒲哲性格桀骜，這幾年有所收斂，也絕算不上溫和耐心？，“這是業界公？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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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上陸陸續續飄過，“何必要為難大佬？”
“那？個方向我導之？前也考慮過，實在是不現實。”
“那？個鹿島鹿副教授，我導當年和她有項目合作交叉，我就夾在裏面？，才幹三個月不到就數萬次想研究生退學！沒想到大佬竟跟了鹿島三年，還申了牛津。”
“這麽？坑的導師嗎？不好賴也是top校的教授，推薦信在申請聯培項目中也有用？吧？”
觀衆們心？思各異，連線視頻彈幕上頓時喧嚣起來。
主？持人暗自虛出一口氣，節目總算是有了爆點了，一片祥和可沒什麽？意思。他連忙祭出下？一步臺本，“我們節目組呢因緣巧合拿到了鹿教授當年實驗成果标記為無害的失敗品，不知道您是否願意為我們展示一二？”
闫蒲哲這回是真的有點驚訝。當年退學邊緣，鹿島确實曾和他說過這個成品，但神？情可不怎麽？滿意，言談之？間對這個失敗品不屑一顧。在那？之？後，竟然有新的成果了嗎？
想到這兒，他也來了點興趣，當即應下？了。“不過，我們視頻連線的方式，怎麽？演示？”
主？持人打趣道，“看來您是真不了解鹿教授的研究啊。”
闫普哲擺手，洗耳恭聽。原來鹿島在那？之？後竟真的做出了點什麽？，她本意即是結合認知科學和神？經網絡使？得？語義web不僅僅用？在現實世界中，更應用？在人與人的鏈接中。簡單地說，以共同指令介入芯片或者使？用？可穿戴設備，即可接收他人腦內的信息，聽起來簡直像讀心？。
時隔多？年，闫蒲哲還是忍不住嗤笑鹿島的異想天開。他倒要看看鹿島怎麽？實現她的科研構想，不，妄想。
主？持人引導說，“您只？需要放松頭腦，集中精神？聽我的提問就好了。深海-鹿教授的研究副産品自然會聆聽到您潛意識感知到的神？經信號，并借助圖像模拟編碼算法和投影技術将它可視化呈現到大屏幕上。”
“随便談談您當時的直博生活？我們都很想知道清大的學神？會不會有和我們一樣？的困擾？”
幾乎是話音剛落，大屏幕上就顯示出了若幹像電影錄像一般的片段。多？是闫蒲哲的科研碎片，有剛入學的意氣風發，有調試設備的，有測試算法的，有半夜調試代碼的……每個人都能看到闫蒲哲的變化。他越來越憔悴了，剛入學的意氣風發幾乎被埋沒。
闫蒲哲真的沉浸在回憶中。彈幕也絡繹不絕。
“大佬怎麽？越來越憔悴？看着也太吓人了。”
“大佬還去測量表了？這是抑郁了，我還以為就我一個讀研抑郁的。”
“怎麽？導師幾乎隐形啊？”
說曹操曹操到，鹿島第一次出現在記憶中。設備是不支持聲音格式的，因而衆人只？能看到闫蒲哲和鹿島在學院辦公？室争吵，随後闫蒲哲直接轉身去了系主？任辦公？室，憤而退學。
主？持人心？知這就是關鍵節點了，繼續追問，“看來闫教授和鹿島恐怕還有點私人恩怨。您認為她是一個合格的導師嗎？”
闫普哲沒有回答，不過這時候他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大屏幕上出現了他和鹿島交涉的更多？場合。放養但要求高？，堅持要闫蒲哲做她異想天開的課題……甚至連闫蒲哲試圖索要推薦信時，一口答應的鹿島讓闫普哲在雨中白白等她等到深夜，一次次的，醫院的診斷單也越來越厚。
觀衆立刻忍不住同情闫普哲，對鹿島痛恨起來了。
“真是個煩人的老師。怪不得？闫教授根本不想提她！”
“沒想到闫教授還受過這等磋磨。”
主？持人也頗為動容，“我并非有意戳中您早年的傷口。但我想，您精彩的人生不會局限于區區鹿島，您之？後轉專業改做了前沿交叉領域，人機交互，是嗎？”
“您能為我們講講它……”主？持人沒有說完，大屏幕上突然又插入了另外一段視頻，令人驚訝的是，盡管內容依舊是此前鹿島和闫蒲哲不歡而散的事，但這段視頻在形式上和先前的片段完全不同，竟然是連續的，有聲的！
只？見大屏幕中，随着闫蒲哲摔門而去，鹿島落寞地撫額長嘆，像是在黯然神？傷。
有性急的人忍不住出言諷刺，“裝腔作勢！誰不知道你是個什麽？德行。”
旁邊的人瞥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麽？，雖然聒噪，但是實話啊！
“你說，我是不是太過分了？深海。”躊躇好半晌，鹿島坐到椅子上，對着面？前黑屏的電腦說。
彈幕又道：“這人是不是瘋了？她在和誰說話？看來本來神？經就有點問題，不然也做不出這騷操作。”
但偏偏有誰接話了。
“我還是不懂你們人類。你明明對他寄予厚望，為什麽？要一步步推開他？”
觀衆們忍不住驚詫。辦公？室裏明明沒有人，那？這是誰在這兒說話？是深海？
可深海不是那？個設備的名字嗎？
到底怎麽？回事？
還是闫蒲哲反應快。他将信将疑對節目組先前送過來的手環叫道，“深海？”
和屏幕中一樣？的機械聲說：“是我！總算能和人說話了，可憋死我了。主？人給了下？了沒有真名就無法做任何操作的指令！太讨厭了，是吧？阿哲？好久不見……你怎麽？這麽？老了？主？人呢？”
如果說先前只？是驚訝，現在所有人都忍不住目瞪口呆了。沒想到一個節目竟然能有這麽？大的意外！一個手環說話了！而且說得？那？麽？有感情。色彩！簡直像人一樣？。
這簡直就是強人工智能的實現！
主？持人可不知道他送過去的設備竟然曾經能說話。但屏幕上的故事依舊在繼續。
沉默了好半天，鹿島才道，“我确實對他寄予厚望。可是很快我就發現他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撇開驚訝，在場和線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到好笑。他們認定這肯定是鹿島留下？的什麽？人工智能混淆視聽的後手，亦或者是那？個什麽？編碼算法bug了？誰不知道闫教授對科研一心？一意，不然也不至于現在還是個鑽石王老五。
闫蒲哲更是一陣惱怒。時隔多？年，這人還是這麽？煩。
屏幕上的鹿島悠悠說道，“他想一步登天，少年成名。”
深海則突然發出了類似于饑餓的咕嚕咕嚕聲，鹿島失笑，給它補充了類似營養劑的注射液，“又想什麽？了？思考就這麽？耗費能量嗎？”
深海搖搖頭，确認道，“他和你的區別是，他太貪婪了嗎？”
鹿島這下？直接笑出了聲。
“貪婪？那？可不是。”
“他只？是想這輩子早點成名。我可不是。我喜歡永恒和不變。”
“就像你一樣？，深海。你是我的榮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