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東宮

正值初春,城內處處柳綻新碧,花凝淺紅。暖風熏得行人醉,路遇飛花不忍離。街道上亦是熙熙攘攘,行人絡繹不絕。賣些小東西的,大聲吆喝的,穿着單薄的春衣抿嘴偷笑着的……正是天子腳下方能見得的一處繁華富貴之景。

迎客齋就在那最為繁華之地,是一座獨棟的二層小樓。樓前卻挂着一副對聯,道是:山好好,水好好,開門一去無煩惱;來匆匆,去匆匆,飲酒幾杯各西東。

這迎客齋卻是個稀奇的,明寫着只許那王公貴族家入內,其餘人等通通不許入,為此卻也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錢財萬貫的富商,心中對此更是多有不滿,只是多次打壓也未曾将其打壓下去,反而開的愈發紅火了。

有着榮國府的名頭,賈琅又是正兒八經的大房嫡孫,自然可以入內;水溶更是名正言順的北靜王世子,因而攜了賈琅的手緩步進去,那些侍叢則紛紛留在了外面,被賈琅打發去別處吃酒去了。

二人在二樓雅間坐了,用了些精致的吃食。水溶正親手執了調羹為賈琅舀些蓮子羹時,忽聞門口有聲響傳來,似乎有人在說話。随即門被打開了,一個一身紫袍的青年緩步走了進來,笑道:“水弟,你今日竟也在此處?實在是湊巧!”

水溶慢慢地将小碗盛滿,放至賈琅身前,方起身淡淡道:“太子殿下。”

“這麽客氣作甚!”太子沖他連連擺手,“孤今日是瞞了父皇偷偷溜出來的,趁此機會也來嘗嘗宮外的美食。恰巧聽聞那小二說北靜王世子也在這裏,這才過來與你打個招呼。”

他生的劍眉星目,本頗為俊朗,只是那眸光卻總讓賈琅覺得不舒服,像是在不着痕跡地打量些什麽似的。

太子的目光梭巡了這房中一圈之後,方落到賈琅身上,笑道:“這位是?”

便見小小的孩童挺直身來,不卑不亢地行禮道:“太子殿下,小民乃榮國府一品将軍賈赦之子,賈琅。”

太子恍然大悟般撫掌笑道:“原來你便是那賈家三公子!孤還想着,是哪家的孩童出落的如此好,那渾身的氣度也非常人可比。難怪水弟這樣歡喜你,時常帶在身邊,果然與衆不同。”

他這般盛贊,水溶卻恍若未聞,徑直把賈琅抱了起來,淡淡道:“太子殿下還請慢用,臣已用完,先走一步。”

門前太子宴請的幾家公子忙欲将他們攔住,口中笑道:“何必如此着急……”可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那水溶已輕輕松松抱着賈琅走出這門去了,沖着他們遙遙地一點頭,便上了樓下候着的馬車。

那些公子哥兒張大嘴巴愣了許久,方道:“我們這也有十人了,可有人看清楚他是怎樣走出去的?”

衆人皆搖頭,臉上俱是迷惑不解。其中一人怯怯喚道:“太子殿下?”

房中原本背對着他們的太子緩慢轉過身來,面上的表情已然化作了一派狠厲之色,慢慢道:“看來他對那賈琅倒是頗為上心。找個沒人的時候,請那賈琅來孤這喝喝茶。”

幾人頓時心領神會,低頭道:“是。”

只是賈琅并不怎麽出賈府,他又只有五六歲的年紀,縱使出來,身邊兒也總有張氏或水溶照看着。更有一大堆下人簇擁着,小厮們牽馬的牽馬,拿東西的拿東西,哪裏有把人請過來的時機。因此竟一直等到了一月後,直到小賈琅去了南邊兒的靜安寺跪拜延年益壽經,這才讓太子得了機會,找人攔他去了。

可是從他預備着攔人的那一天起,就開始了諸事不順。

譬如,正和自己百般寵愛的董側妃一起用早膳時,莫名其妙被從天而降的一顆碗大的黑色丸子砸了頭。

董側妃哭哭啼啼地撲上來,撥開那黑發看了看,登時便倒抽了一口冷氣。那一處已經被砸的紅腫,隆起了好大的一個包,使得高貴的太子爺的腦袋圓滾滾像是個球。

她登即大驚失色,見太子仍然昏迷不醒更是心急如焚,忙讓人傳喚了太醫。幾個太醫匆匆忙忙趕到聯合診治了許久,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被砸的太狠了,暈了。

可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再之後,聞聽消息的太子妃匆忙趕到,将試圖守在床邊侍疾的董側妃迅速轟了出去,并以試圖謀害當朝太子的罪名将其軟禁了起來。随後親自坐在小廚房裏,看着宮女們熬了藥,拿自己的纖纖玉手捧過那琉璃小碗,袅袅娜娜便往太子床頭去了。

她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床上仍未醒的人,邁着小碎步往前走,想要走過去給太子殿下喂藥。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啊——等會兒,都走了這許久了,為何總覺着自己離那床如此之遙遠呢?

太子妃默默地停住了腳步,打量了一下自己與床的距離。

頂多,也就二十步。

她再次邁動雙腿,走啊走——

真是見鬼了,她怎麽還停留在原地,一直在這裏打轉呢!

太子妃的一張芙蓉面瞬間變得煞白,宮女在她無趣時講與她的鬼魂傳說似乎都于此時浮上了腦海。隐隐甚至能感覺到陰風四起,有女人凄厲的哭聲在窗外傳來。

太子妃的手一哆嗦,成功地把那碧玉碗給扔了。

她的腿打着顫兒,顫顫巍巍道:“采茶,且……且先回去……”貼身的宮女也早已被這一幕吓得魂飛魄散,聞言忙應了聲,上前扶住她的手。

随後,主仆二人頭也不回地從這宮裏出去了,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她們似的,連頭也不敢回一回。

而與此同時,正在廟中仔細端詳那鍍金佛像的賈琅,注意到了自己面前飛逝的幾行字。

【那個女人的內心戲真豐富。】

【有那麽像鬼麽?我本以為是一件頗為浪漫之事呢……如奴家與牛郎這般,每日只能被苦苦隔于銀河兩端,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偏偏不能走近一步——】

【老君,朕都說了,你那仙丹不能随意扔,否則,那冥界豈不是又要多一孤魂?】

【此人不是未死嘛,好說,好說。】

賈琅:……

你們在說什麽?

這下,衆仙倒是異口同聲了:【并無什麽,不過是些天界瑣事。】

賈琅狐疑,當真的麽?可是天界瑣事……哪裏需要太上老君将仙丹扔下去?

他也沒有多問,那群神仙紛紛攔着他不要他親自下跪拜佛,直說這實在有損他們修為,之後那位若是清算起來只會後患無窮。賈琅只得依了,可他先前已答應了張氏在這廟中跪拜一天,此時只好随意走走,賞賞廟中景致。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東宮早已翻了天,正鬧得不可開交。

太子好不容易蘇醒過來,一睜開眼,卻連一個嬌妻美妾都沒見到,頓時心中便有了三分氣。敲擊着床頭喊:“人呢?人都去哪裏了?”

一群莺莺燕燕忙走了進來,在距他二十步遠的地方盈盈福身,嬌聲道:“給太子殿下請安。”

“殿下,您身體可有大礙?”

“殿下,您終于醒過來了,妾身擔心死了……”

“殿下……”

“殿下……”

剛清醒過來的太子被這群哭哭啼啼表露心跡的女人弄的頭疼,不耐煩地撐着頭道:“都給我閉嘴!你們就不能走近些,給孤倒杯水嗎?”

那群莺莺燕燕聞聽,面上頓時有了泫然欲泣之色:“這,不是妾身不願,而是……妾身做不到啊……”

随後,她們親自向太子展示了一下永遠距你二十步遠神奇大法。太子不信邪,勉強下了床往前走了幾步。結果他走幾步,那群女子便被什麽不知名的力道往後拉着退幾步,竟是永遠隔了二十步遠,一步也不能靠近。

太子的臉青了。紫了。黑了。轉了一圈顏色後,最終低聲怒吼道:“給孤找個道士過來!麻溜兒的!”

道士很快便被找來了,是幾個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頭兒,長長的白發并胡須,穿了簡簡單單的灰袍子,很有幾分得道仙人的味道。他們進來後先是查看了一番,随後又念念有詞了許久,直到太子殿下都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才見他們燃了幾張符,随後胸有成竹道:“太子殿下,待到這幾張黃符燃完,這鬼怪便自然會散去了。”

太子聞言,忙忙揮手:“快些,快些。”現在這種情況,誰也近不了他的身,偏偏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是沒有那個能力自己照顧自己的。相反,他甚至水都沒自己倒過幾回。因而,此刻早已是滿心的不耐煩,只期望這幾個道士是真有些能耐的,好趕緊把這鬼打牆解決掉。

幾張黃符很快便燃盡了,待最後一絲火光熄滅于空氣中時,道士便行禮道:“殿下,此事已成。”

可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太子卻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們的身後說不出一句話來。連帶着那些莺莺燕燕也是個個面色蒼白,像是被什麽東西吓着了似的,有幾個膽小的甚至已經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身後究竟有何物?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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