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禍不單行

◎要錢沒有,要命……要命也沒有。◎

“哪裏來的小毛賊, 好大的膽子,偷東西偷到俺家來了, 給俺站住!”

“被俺抓住弄死你們!”

“站住!”

視野還算開闊的田間小道上, 操着一口鄉音的莊稼漢邊罵邊追,臉色黝黑,身強體壯, 手裏的大鋤頭時不時揮舞兩下, 遠遠瞧着像是來索命的殺人魔。

偷糧食被抓包的兩個男人狼狽地在前面狂奔,各自的懷裏揣着四五個沾滿泥巴的馬鈴薯, 那上面還有沒來得及扯斷的馬鈴薯藤,随着跑動的動作在空中來回晃悠。

其中一個身量相對瘦小的男人面色潮紅,氣喘籲籲地隔空大喊:“大爺,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們不是故意的。”

話是那麽說, 可是腳步卻半分未停, 甚至還加快了速度。

“不是故意的?那你們跑什麽跑?”蠢貨才信他的鬼話,偷東西的難不成還會承認自己偷了?

一個手裏拿着鋤頭的七尺大漢放話說要弄死他們, 換誰誰能不跑?

“把話說清楚後給錢不就行了嗎?給錢俺就放過你們。”在地裏勞作的莊稼漢通常把糧食看得比命還重要, 若是有什麽比命還重要,那當然是錢!

與其扯虛的, 還不如給錢來得痛快。

眼瞧莊稼漢都快追上來了,小個子男人慌得差點崴了腳,在他身後的高個子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懷裏的馬鈴薯啪嗒掉在地上, 也來不及去撿, 繼續朝前跑去。

“昭昭, 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

聶知烨一刻都不敢停下,匆匆問了句後,拉着人大跨步往前面繼續跑去,只是再往前跑就能看見村莊的邊角,到時候被村民們合夥抓住可就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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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愁得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就聽到莊稼漢開始大聲喊。

“站住!有小偷偷糧食啦!”莊稼漢也沒想到這兩個人這麽能跑,他常年在地裏幹活,自認腿腳算是利索的,居然追了那麽久都沒追上。

想他堂堂侯府少爺,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和折磨,聶知烨幹脆破罐子破摔,停下來轉過身去面對追到跟前的莊稼漢:“要錢沒有,要命……要命也沒有。”

聶晚昭被他護在身後,捏緊了手裏的馬鈴薯,顫顫巍巍地接着聶知烨的話繼續解釋:“我們真的不知道這是你家的地,以為是荒廢了的……”

至于他們為什麽會如此狼狽,說起來還真的是倒黴。

他們從京都出發,拿着聶知烨好友給的地圖,再加上聶知烨能說會道,遇上了許多好心人幫忙指路,少走了許多彎路,一路順風順水的來到了臨瞿地界,再過幾日就能到臨瞿主城。

但臨了卻發生了意外。

因為天色太晚,所以他們只好随便找了家客棧,誰曾想原本放在口袋裏的錢袋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翼而飛了,他們慌裏慌張地掉頭找了一路,但依舊沒找着。

後知後覺他們估計是遇到了扒手。

氣歸氣卻不敢報官,畢竟一旦報官就要面臨被聶家人抓回去的風險,眼看就要到臨瞿,斷然不能前功盡棄。

為防意外他們特意選擇了簡裝出行,身上一件值錢的首飾都沒帶,能當錢的東西愣是一樣都沒有。

身無分文,就住不進客棧,連問了好幾家都沒人願意收留他們,在街上游蕩找住處的時候,還差點被巡邏的官差給抓進衙門,嘴皮子都快被磨爛了才被放走。

禍不單行,二人剛和官差分開,途徑馬市時,聶知烨不小心被一匹發瘋的馬給撞進了河裏,人倒是沒事,就是行李被河水沖散再也找不着了。

最後天黑了實在是沒辦法才在城中破廟找了處地方歇腳。

天熱蚊子還多,一身臭汗就算了,聶知烨還沒有換洗的衣服,只能穿着被打濕的衣服度過煎熬的時間。

不光如此,廟裏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發黴味和馊味,好不容易收拾幹淨的一小塊地盤還被一群乞丐給搶了。

二人只能抱着腿在破廟門口的角落裏喂了一晚上的蚊子,身心俱疲還逃不掉髒亂差的環境,兩人差點崩潰,只能以等到天亮再另尋出路為理由來安慰彼此。

出路就是,沒有出路。

自從沒錢之後,好心人好像瞬間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前面遇到了多少好意,之後就遭受了多少白眼,被騙被罵被嘲笑,還差點被打。

一句話就是:沒錢?那不行。

幾天下來,他們知道了何為社會險惡,何為沒錢寸步難行。

沒地方住還能将就,沒有吃的可将就不了,在城中餓了快兩日都沒人願意接濟,一直以來接受的教導也無法讓他們拉下臉去和乞丐們争奪吃食或是領取救濟窮人的糧食,而且短時間內也不能一直僵持在小鎮上,二人問完去臨瞿城的路,便一邊趕路一邊尋些野果墊肚子。

野果能果腹,但是頓頓都吃果子也不是個事。

在第四日途經這個小山村時,看到村民手中提着剛捉到的新鮮兔子和山雞,聶知烨靈機一動,便想着上山弄些山雞或是兔子來填填肚子,畢竟之前在荊州的時候,他也算是有些經驗了,怎麽着也能吃上肉。

但是總不能扔下聶晚昭一個人在村莊等他,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也太不安全,再者他也不放心,二人商量好後就決定一起上山。

聶晚昭找野果,聶知烨抓野兔。

可是人一旦倒黴起來,幹什麽都倒黴,二人在山上找了一整天愣是連雞和兔子的影子都沒瞧見,正準備下山時,還差點掉進了村民們布置的抓野豬的陷阱。

累死累活什麽都沒抓到,還弄得渾身上下都是鬼針草和蒼耳,又累又餓使得聶晚昭兩眼一抹黑從小道上摔了下去,好巧不巧就摔進了那塊長滿了野草的一小塊馬鈴薯地裏。

本以為是因禍得福,老天爺開眼不忍心看他們活生生餓死,沒想到這塊地居然是有主的,他們挖馬鈴薯挖得正開心,打算烤個馬鈴薯吃也算是換口味了。

誰曾想還沒開始生活,就被馬鈴薯地的主人抓了個正着,兩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小偷,生怕被抓進官府,吓得拔腿就跑。

聶晚昭的無心之話卻讓莊稼漢聽得心中一驚,這塊地确實不是他們家的,而是悄摸摸開荒的。

北朝的耕地都是國有的,不允許農民私自耕種或者開墾,但是他們也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

前幾年收成不好家裏老人又生了病,交完稅治好病,來年的存糧所剩無幾,為了能多口吃的,他才抱着僥幸開了這塊離他們村莊很遠的荒地,每次趁着上山打野味的時候就會來除除草,然後把糧食藏在背簍裏帶回去一些來補貼家用。

這些年都沒有出現什麽意外,也沒被人發現過,差點讓他忘了這茬。

莊稼漢的底氣瞬間就不足了。

他沉着臉将面前的兩個人打量了一番,二人的年紀看上去都不大,臉上灰撲撲的,卻擋不住那細膩光滑的白嫩皮膚,就算衣服上全是泥和草屑,也不忘将頭發和衣服收拾得整潔,長相氣質都不像他們村子裏的人,一看就是鎮上那種有錢的講究人。

但是口音聽着像是北方人,鎮上偶爾會來些京都的生意人,說的話就是他們這種調調兒。

不過既然是外地人,還是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毛孩,那麽就沒什麽好忌憚的。

莊稼漢清了清嗓子,準備說些話來唬住二人,操着一口別扭的官話道:“不管怎麽說都是你們偷了俺家東西,要麽賠錢要麽把馬鈴薯給我還回來,不然俺可就要報官了!”

說到後頭,他還提高了音量,氣勢擺得十足。

“我們是真的沒錢了,把馬鈴薯給你。”聶晚昭不想惹事,私自拿了別人地裏的東西本就是他們有錯在先,更何況比起被抓進官府她寧願餓肚子,幾乎沒帶猶豫地就将手中僅剩的幾個馬鈴薯遞過去。

見她聽話上道,也沒追究土地的事,莊稼漢暗暗松了口氣,能追回糧食也算可以,莊稼漢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然後吃牢飯,掉在路上的那些回去撿起來就行了。

“欸,等等。”聶知烨卻攔住了聶晚昭的動作,擰着眉看向正準備走上前來拿馬鈴薯的莊稼漢,疑惑問:“那塊地真的是你們家的嗎?”

陡然被這麽一問,莊稼漢心虛得雞皮疙瘩頓起,拿着鋤頭的手都微顫了一下,硬着頭皮回:“怎……怎麽不是?你莫不是不想還俺的馬鈴薯?”

說着還揮動着鋤頭往前走了兩步,表情駭人還帶着幾分隐隐的威脅。

聶知烨被他突然應激的反應吓得一愣,但是同時也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測,那些咬文嚼字的文章他雖然學得不咋地,但是一般的法律條文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方才情急之下才沒聯想到這方面,如今冷靜下來,他很快就想起了相關律法。

于是他試探性地開了口:“我沒有不想還,只是荒郊野嶺的出現一塊馬鈴薯地誰都會懷疑是不是官府分配的吧?私自開墾,可不是小罪。”

“俺家的就是俺家的,什麽分不分的,快把糧食給俺還回來。”莊稼漢被他點破,咽了咽口水,佯裝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嚷嚷着就要動手去奪聶晚昭手裏的那幾個馬鈴薯。

可是還沒等他靠近,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讓三人都僵在了原地,齊齊朝着那頭看過去。

“老趙,你幹嘛呢?這兩人誰啊?”

一個挑着兩只兔子的獵戶站在離他們十米開外的土坡上,眯着眼睛朝他們這邊的方向望着,背簍裏冒出頭的不知道是草藥還是什麽別的,看樣子是從另一座山頭上剛剛下山回來。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獵戶身側站着的黑衣男人。

看起來格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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