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戳破
◎惦念她好多年◎
花窗半開, 沁來絲絲的涼意,正午的太陽高照, 暖和的陽光一掃昨晚淅淅瀝瀝的小雨。
經過昨晚的“徹夜談心”, 他們的關系緩和了不少,此時坐在一起用膳,相處的也更為親密和自然, 默契配合仿佛多年的老夫老妻。
“我們什麽時候走?”聶晚昭試探性地問。
沈黎安用勺子替她舀好一碗粥, 輕輕放在她面前,不急不緩地回應:“不急。”
聶晚昭剝雞蛋的動作一頓, 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
雖說他們此行是保密的,但還是遭到了刺殺,說明他們的行蹤已然暴露, 這時候難道不應該快些跑路嗎?
留在這兒不是給人當靶子嗎?
她十分不解,卻莫名信任他的判斷, 這麽做定有他的道理。
沈黎安餘光裏瞥見一張白淨細膩的側臉, 微微皺成一團作思索狀, 他陡然想起昨夜的談話,沉聲解釋了一句:“等會兒有人要來。”
話音剛落, 外頭就傳來秦旭的敲門聲, 他進屋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主子, 有人求見。”
秦旭在得到沈黎安的示意後,上前幾步,以手遮唇湊到他耳畔低聲說了一個名字。
本是該讓人震驚的消息,沈黎安的臉上卻波瀾不驚, 好似早就知曉一般。
聶晚昭心中的詫異更甚, 沈黎安怎麽知道會有人過來?而且, 這種時候誰會來?
愣神之際,指尖蜷縮了一下,剛剝好的雞蛋差點滑落,幸好她反應及時,雙手穩穩接住了那枚雞蛋。
沈黎安和秦旭似乎發覺了她的窘迫,紛紛扭頭看過來,恰好目睹這略有些滑稽的一幕,那隐隐憋笑的模樣讓她羞紅了臉,将雞蛋單手拿在手上,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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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吃了吧。”
“啊?”聶晚昭猶豫着看了眼站在餐桌不遠處,垂眸低眉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秦旭,有些不大願意,畢竟這雞蛋都掉在她手心了,還是她自己吃了為好。
再三扭捏,正欲拒絕,後者卻已抓着她的手腕,俯身湊上前兩三口就将其拆吞入腹,吃完還就着碗口喝下幾口粥。
“我去去就回。”臨走前他擡手用背面碰了碰她的臉,如料想中,觸感同她手中的雞蛋一樣光滑細嫩。
昨晚才同過床,于她而言,他這無意間的小動作都令她極為敏感,像是一股酥麻的電流彎彎繞繞襲向周遭,浮起一股不合時宜的異動,為防被看出異樣從而丢臉,她只好将其壓下去,随口應道:“好,你去吧。”
沈黎安薄唇微抿,淡淡嗯了一聲,率先邁步往外走去。
秦旭趨步跟上。
目送他們離開後,聶晚昭用力拍了拍臉,試圖讓臉上的溫度降下來,自己怕是色迷了心智,昏了頭了。
另一間客房。
窗邊側身站着一位墨衣公子,玉冠束着烏發,一身錦緞華服襯得皮膚越發白皙,腰間束着一條黑色長穗縧,系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細長溫和的雙眼通紅着,秀挺的鼻梁,似來得急了些,還喘着粗氣,薄唇泛着一縷蒼白。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付霄雲倚窗而立,神情暗傷,烏黑深邃的眼眸氤氲着歲月靜好的清冽,令人心中頓生三分好感。
聽到後方傳來的動靜,付霄雲側目半分,沖他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
“沈兄,好久不見啊。”
沈黎安眼底夾雜着一絲打量,對上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回了個敷衍的笑,毫不客氣:“你今日捯饬得倒挺人模狗樣。”
付霄雲不惱,反而笑眯眯地走過來,“哈哈哈,沈兄謬贊,這不是等會兒得去參加城守大人的喜酒,才稍稍收拾了一下,倒是沈兄,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倜傥、氣宇不凡。”
語氣之真誠,面容之和善,不知不覺間就會讓人對其失去防備。
若是只看外表,旁人定會被他唬弄去,根本就猜不到他竟是大理寺的現任掌權人,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朝廷新貴。
沈黎安與之相熟數十載,起初也差點被他這純良無害的樣貌騙了去,後頭才知曉他為人如何,論起心狠手辣來,他這位人人喊打的“奸臣”都得避之鋒芒一二。
所幸他行事還算磊落,看人也挺準,走得是光明正途,否則假以時日,只怕是比蕭钰還要難對付。
沈黎安收回視線,自顧自在圓桌前坐下,倒了杯水,等人走近到跟前才接話:“你來做什麽?”
付霄雲揚着笑湊過去,親親熱熱地挨着他坐下,拱手行禮道:“我來送送沈大人,祝大人一路順風。”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沈黎安手裏把玩着杯盞,聽到他的話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很顯然話裏有話。
被他識破已在意料之中,付霄雲表面未起波瀾,沉默半響,方才輕嘆一口氣,“昨日之事我很抱歉,但并非我所為。”
刺客雖然是從他手底下的人調動,但是并非他所下命令,也與他無關,他可不背這鍋。
“知情但縱容。”沈黎安吐出這幾個字,直白地道破他的心思,旋即微抿了一口涼水,眉眼平整淡淡,瞧不出任何情緒。
“沈大人此言差矣,殿下已經就把你當作自己人,不然也不會特意讓林家的一把手來護送你。”付霄雲試圖轉移話題,一邊讪笑一邊打哈哈說起五皇子的好來。
“我救了五皇子的命,此舉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付霄雲眼睛微眯,也不再僞裝,“誰又知道臨瞿刺殺不是你和蕭钰自導自演呢?”
“付大人還真是一句虧都不肯吃,說這話之前,先扪心自問心不心虛。”
付霄雲對他為救五皇子差點沒命,身受重傷一事也有耳聞,不由得被嗆得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
“說到底,還是五皇子的疑心太重,信不過我。”
說這話時,沈黎安姿态端莊平靜,卻莫名有幾分凄然。
付霄雲從鼻腔裏哼出一股熱氣,也不怕實話實說:“當初是你自己選擇的蕭钰,如何能怪殿下對你起疑心?歷史上凡是倒戈之人必定得經歷這遭。”
“殿下當初不也沒選擇沈家嗎?”
付霄雲臉上的笑容又是一僵,的确,只能說是雙向放棄。
當初殿下羽翼未豐,自是看不上沒落垂死的沈家,與其冒着被陛下疑心疏遠的風險對沈家施予援手,很顯然,袖手旁觀才是最佳的選擇。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何要背叛蕭钰?”
貴妃秦氏寵冠六宮,蕭钰把持朝局,無論他怎麽看,都是二皇子的勝算更大,如若不是五皇子跟他“志同道合”,他也不會那麽早就站隊。
沈家當初的情況他大致知道,宣陽侯輔佐恒親王負責修繕大興宮,然而沒過半年宮殿便轟然倒塌,配合調查時工人控訴宣陽侯挪用公款,把用于修築的木材以次充好才導致宮殿倒塌。
本來證據不足無法定罪,卻因其對峙時當衆惱羞成怒,持刀意圖謀殺恒親王而被判死罪,欺君再加上挪用公款等數罪并加乃至株連九族。
沈黎安憑借一己之力,再加上蕭钰從中運作,短短半月便揪出了藏在“宮殿倒塌事故”背後的罪魁禍首——工部侍郎。
最後,以證據不足之由将宣陽侯釋放,而懲戒也不過是罰取俸祿三年,剝奪其子孫繼承爵位的權力,而他本人的爵位則被保留,刺殺恒親王一事也不了了之。
其實也不難猜出,陛下之所以放過沈家,不過是因為他也知道沈家何其無辜,無論是宣陽侯還是工部侍郎,都只是恒親王罪惡暴露的替罪羔羊,陛下為了全太後的心意,護住自己的親弟弟,不得已找人代替他的罪行。
而工部侍郎參與其中,是為恒親王的狗腿子,死不足惜。
沈黎安為救沈家轉而投奔蕭钰,實屬合乎情理的事;但是背棄道義轉而向五皇子示好,卻不像是他的作風和性格。
他實在是推測不出沈黎安是為了什麽。
“辦了太多髒事,想金盆洗手了不行嗎?”
付霄雲冷冷笑了笑,只差當場翻白眼,他們都是一路貨色,跟他說金盆洗手?路過的狗都要笑話他兩聲。
“我與蕭钰有仇。”為打消他的疑心,沈黎安也不吝啬給他一顆“定心丸”,薄唇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眼底寒光乍現,漸漸湧現出森然殺意,“還有,恒親王必須死。”
許是被他這一句露骨的言語震到,付霄雲再次擡眸,眉目之間鎖着幾分疑惑,“不是,你們家跟那位恒親王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老子兒子都逮着他砍。
沈黎安沒再應。
陰沉的臉色依舊難看,渾身上下散發着濃濃的戾氣。
見他如此,付霄雲眸中的錯愕一閃而過,雖不知其中內情,卻對他的說辭無端信服了幾分,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是亘古不變的道理,立場相當便算作一家人。
他還欲打探,對面的人就已轉開話題:“杜雍明的案件你調查得如何?”
提到這件事付霄雲就氣,每每尋到蹤跡就會被人暗中打斷,明明知道背後主謀是誰,卻苦于證據無法更進一步。
“就那樣呗,看誰耗得過誰,那群缺陽德的狗東西,真是沒勁……”付霄雲罵罵咧咧,話裏話外,怒氣直指宮裏的那位,只差拍桌子而起。
反觀提起這茬的沈黎安卻穩坐如山,手中杯盞點桌,面色沉靜,替他指了條明路:“你何不從蕭钰親近之人查起?”
親近之人?
付霄雲微微一怔,就蕭钰那個臭德行,誰能同他走得近……
“你是說秦?”稍加思索,他腦海裏的思路便清明了不少。
點到即止,沈黎安起身,準備送客。
“啧,別急着趕我走啊,你就不能再給我多點線索嗎?我就這麽貿然去查,你怕不是嫌我的腦袋長得太結實。”
“沈兄,子陵兄,你就是我的親兄弟,我保管你回京的路上再無妖魔鬼怪來騷擾,你就再跟我說說呗?”
“再怎麽說咱們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你總不能半個字都不透露吧?”
“你的人來取我命時,怎麽沒見你念及舊情?”沈黎安眉梢輕佻,全身都散發着冷意。
付霄雲摸了摸鼻尖,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替自己找補:“恒親王會在太後生辰的前半月歸京。”
末了,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顯然是在提醒他這是個動手的好時機。
沈黎安卻不領情,修長的腿往外邁出幾步,直接打開房門示意他快滾,“用不着你操心,慢走不送。”
“喲喲喲,你還真是無趣。”付霄雲懶懶散散開口,沒從他口中套出更多情報難免遺憾,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往外面走去。
卻在邁出門的那一瞬間,瞧見對面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奪人眼球的美人兒。
只見她面似芙蓉,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精致的五官嬌豔脫俗,她服飾打扮也不如何華貴,卻自帶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氣。
她有所感知般回望過來,卻并未躲閃,反而大大方方盈盈一福禮,一笑起來撲面而來的靈動甜美,渾身的氣質和那張令人驚豔的面龐看呆了付霄雲。
兩人對視着,他記性向來好,尤其是有記憶點的人和物,幾乎是過目不忘。
他當即往後退了半步,用手碰了碰身側人的胳膊,略顯驚訝地說出一長串話來:“不知沈兄可還記得,有一年除夕夜,你和江卿舟撿到個漂亮女娃娃?對面的那位女郎,和那個女娃娃長得倒有幾分相似。”
“我當初就覺得那個女娃娃以後絕對長得傾國傾城,如若長大後和這位女郎的樣貌無差,便也對得起我的猜測了。”
沈黎安皺緊了眉頭,目光幽幽,“那位女郎,她是我的妻子。”
“……”
空氣瞬間凝固了一瞬。
付霄雲自覺有些尴尬,當着他的面調侃他的妻子,沒挨揍就已是祖墳燒高香了,不由幹笑兩聲,但随即想到了什麽,猛地掀眼看過去:“她不會就是當年那個女娃娃吧?”
對于他的無理,沈黎安只是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卻并沒有否認,顯然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你行啊,從那時就惦記上人家小姑娘了?”
付霄雲的愧疚感頓消,啧啧兩聲,十分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這男人,心機頗深!
“相差七八歲?那豈不是你都能爬樹上學堂了,她還是個喝母乳的奶娃娃?哇,真沒看出來,你簡直就是個禽獸啊禽獸。”
“你有完沒完?快滾。”他已然沒了耐心。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2-28 01:12:22~2023-03-01 23:36: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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