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英雄變狗熊
葉谯這一路車開得飛快，樂昀也少見地沒有呲噠他，只是一直盯着時速表，在葉谯快要超速的時候咳一聲以示提醒。
趕到樂昀和同事約定的地方，樂昀還沒等車停穩就直接蹦了下去。
葉谯這次倒也識趣，知道樂昀他們這肯定是有突發緊急狀況，沒敢像往常那樣纏着樂昀貧兩句嘴。可他也舍不得直接就走，于是就胳膊撐着駕駛位車窗遠遠望着樂昀的背影。
正招呼樂昀的老劉擡眼瞅見了還沒走的葉谯，表情異常嚴肅地朝葉谯連擺手帶比劃，看那意思是讓葉谯趕緊離開。
可葉谯還是沒動。
樂昀回過頭掃了他一眼，然後吼了他一聲，“趕緊走！回家老實歇着去！”
葉谯這才戀戀不舍地調轉了車頭。
“到底什麽情況？”吼完葉谯，樂昀回頭繼續跟同事詢問。
“一輛改裝車跟個瘋子一樣在路上橫沖直撞，估計是喝多了。幸好晚高峰差不多過去了，指揮中心疏散了相關路段的車輛和群衆，想把那輛改裝車逼停下來，可惜前面幾個路口設卡的同事都沒成功，還有同事差點被撞飛。”其中一位同事介紹道。
“那家夥車速特別快，而且根本不聽交警的喊話警告。”另一位同事補充道。
“我們警車的馬力比不上那輛改裝車，所以幾個同事都沒能追上。昀子，看你的了。”老劉臉上絲毫沒有往日的嬉笑模樣，表情特別凝重。
“明白。”樂昀是在部隊學的車，技術過硬，更重要的是，相比于一般的交警，曾經是特種兵的樂昀經歷過很多險象環生的生死時刻。
葉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就有種特別不踏實的感覺。他小兜了一圈，就又把車開回了剛才放下樂昀的路口附近。
剛才送樂昀過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路面上擺了一長串的路障，甚至還拉起了警戒線。這會兒更是有幾輛馬達開動的警車斜着排開在路障後，嚴陣以待。
葉谯還沒反應過來呢，就看到一輛飙得飛快的屎黃色超跑沖向了樂昀他們所在的路口，面對路障和警車，一點減速的意思都沒有。
“媽的，傻逼啊！”葉谯眼睜睜看着那輛明顯改裝過的超跑撞開了路障和警戒線，都開得七扭八歪了還使勁兒彪速呢，忍不住罵道。
幾輛警車本來是想呈包圍狀将撒歡的超跑逼停，可起步就不如超跑的警車速度實在有點跟不上這輛已經瘋了般的改裝車，最後還是被改裝車連剮帶噌地鑽了個口子硬擠了出去。
樂昀是反應最快的一個，狠踩一腳油門就追了上去。可改裝車明顯比他速度占優，樂昀雖然追得緊但總是差那麽一點。
跟看了場大片似的葉谯這下也反應過來了，這他媽就是個瘋子！正直青年葉谯正義感瞬間爆棚，都沒多想就一腳油門駕着自己的路虎跟了上去。
葉谯這輛路虎是限量定制的，動力大，車速自然也快。油門真要踩到底，就那改裝車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葉谯的路虎跟撒了歡一樣也沖過了警戒線，緊追不舍了一陣子，就超過了那輛緊追改裝車不舍的警車，兩車并肩時，葉谯偏頭看了一眼，駕駛位上坐着的果然是樂昀！葉谯心裏想着，幸好他回來了！這情況太危險，就樂昀他們警車的速度跟不上不說，沒準一不留神速度過快還得翻車……
葉谯一想到樂昀可能會因為追個傻逼改裝車而受傷，滿心就只剩下了濃濃的保護欲，他直接将油門踩到了底，心說，“傻逼小子，看你葉爺爺怎麽把你撞停！”
葉谯的路虎剛一開過去，坐在副駕駛的老劉已經冒出了一連串驚呼，“诶，什麽情況！那輛車打哪兒冒出來的！”
樂昀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葉谯的車，他抓起車載擴音器就喊道，“葉谯，趕緊靠邊停車！聽到沒有！”
沉浸在見義勇為做超級英雄壯志豪情中的葉谯腎上腺素正開挂飙升呢，哪兒聽得進樂昀的警告，反而更加賣力地飙速。
“葉谯，你他媽的趕緊給我停車！”樂昀急了，把警車開得簡直要飛起來，吓得坐在旁邊的老劉抓緊了把手，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被甩出去。
葉谯的路虎車身高，動力足，很快就攆上了失控的超跑。跟上之後，葉谯就卯着勁兒地別那輛傻逼超跑，仗着自己的車大活活将超跑擠上了把邊的車道，然後才一把方向盤将路虎直接擰了個90度，生生攔在了超跑車前。
“嘭”地一聲，已經被路虎別的不得不減速的超跑終于一頭撞在路虎車身上停了下來。
樂昀的車很快也跟了上來。
老劉從副駕駛位置上蹦下來就跑向了改裝超跑查看情況，樂昀則直接奔着路虎就去了。
葉谯這時也從車上下來了，他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好事，笑着跟走向他的樂昀嘚瑟，“這傻逼……”
話還沒說完，樂昀一拳就揍到了葉谯的臉上。
這一拳打得特別狠，一點都沒留情，葉谯直接被打得跌倒在了地上，嘴角也瞬間就出了血。
後面的幾輛警車相繼趕到，先後下車的警察有的跑向老劉那邊幫忙，有的過來拉住了還想動手的樂昀。
樂昀指着還沒從地上站起來的葉谯說，“把那小子給我扣了，告他妨礙公務！”
有位警官好心上前扶起了葉谯，“诶，這位同志，你沒看到處拉着警戒線呢，怎麽還亂闖，出了事故怎麽辦！”
葉谯被揍得有點懵，“那個，我不是想亂闖，我就是想見義勇為來着。”
“葉谯你個傻逼！”樂昀簡直快被他氣瘋了，紅着眼怒吼他，“你當自己是超人拯救世界呢！你這是私闖警戒線，妨礙公務！”
“樂昀……”葉谯從來沒見樂昀發過這麽大的火兒，何況罪名還說得那麽嚴重，可他也很委屈，他真的只是想幫忙做好事來着，雖然現在看來好像是好心辦了壞事。
“昀子，別這樣！”跟同事基本處理好改裝超跑的老劉走了過來，“葉谯，感謝你見義勇為。不過樂昀說得沒錯，這事兒你太莽撞了。”
老劉看了一眼葉谯的路虎，“你貿然闖進警戒路段，如果出了事故，我們沒法跟你家人交代。”
“不會的，我這路虎車身有特制的加固防護，就那傻逼超跑根本撞不過我……”
“你丫還嘴硬！”樂昀掙開了同事，上來就又賞了葉谯一嘴巴，不過這一巴掌顯然卸了力，葉谯感覺得出來。
“樂昀，住手！”總是樂樂呵呵的老劉警官今天也動了怒，他指了指葉谯說，“把他帶回去，到隊裏再說！”
葉谯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确實有點逞一時之勇，不過他真心也是想幫樂昀他們的忙。
一回到警隊，老劉樂昀他們就都被叫走了。負責值班的王姐給葉谯倒了杯水，然後就在葉谯的催促下，去打聽消息了。
“王姐，領導怎麽說？”葉谯這會兒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闖了個禍，簡直揪心死了。
“呃……”王姐面露猶豫。
“王姐！求你！”
“咳咳，那個小葉啊，你呢，還挺幸運。”王姐停頓了一下，“改裝車主屬于嚴重酒駕，而且剛才醫院那邊來消息了，車主醉得厲害，不過改裝時沒忘了加防護，傷勢倒不算特別嚴重。你們兩個沒撞個車毀人亡，實屬萬幸。”
葉谯心裏松了口氣，回警隊的路上，老劉已經悄悄跟他說過了，如果改裝車主被他撞出個意外，這亂子他就惹大了。
“那，會怎麽處理我？”葉谯想快點知道結果。
“咳咳，那個……”王姐嘆了口氣，“昀子直接把所有責任都攬下來了……”
“什麽！”葉谯急得喊了出來。
“劉哥也站出來和他一塊擔了，所以……你應該只要罰點款，另外車得自己修……”
“那都不是問題，樂昀呢？”
“咳咳，昀子啊，可能，得挨個處分……”
“不行！我找你們領導去，我闖的禍我自己擔！”
“擔什麽擔，你個人民群衆擔個屁！”挨了一頓訓的老劉從門外進來，敲了葉谯一記。
“劉警官……”葉谯看見老劉就跟看見親人一樣，“是我一時興起沖上去的，跟樂昀和你們各位一點關系沒有，你知道的！該罰該抓，我自己頂着！”
“啧啧，你能不能別咋咋呼呼的，吵得我耳朵疼。”劉警官邊摳耳朵邊橫了急赤白臉的葉谯一眼。
葉谯被瞪老實了，臊眉耷眼地圍在老劉警官身邊轉悠，“劉警官，那還有沒有什麽辦法，我不能讓樂昀因為我挨個處分吧，他是無辜的……”
“無辜什麽無辜，你們二位一個無視警戒線貿然闖入控制路段，一個身為警務人員毆打人民群衆，指揮中心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呢，敢問這位英雄你說我還能怎麽辦才好？”
“那個，那個樂昀打我兩下沒事兒的，我跟他……”
“啧啧，怪不得昀子老說你傻呢。小葉同志，現在家暴都是犯法的了，你跟他怎麽着，嗯？能怎麽着？何況他還是穿着警服動的手。”
葉谯很想說，其實我倆也可以往家暴那方向展開，不過裏外裏都是違法，也并沒有什麽卵用。
“唉……”
“唉……”
“唉……”
葉谯約了梁計策喝茶，結果見了面，他一句話沒說，就先不停地唉聲嘆氣，直把他策哥唉得頭疼。
梁計策敲了敲茶案，“小葉總，你到底找我有事沒事，沒事兒我可回去陪我家顧瑾去了。”
“哥，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你能先告訴我你到底又作了什麽妖嗎？”
葉谯吭吭哧哧半天才将事情說了個大概，梁計策一聽就直接送了他一記爆栗。
“你可真能給國家添麻煩，你怎麽不上天呢！小交警說得沒錯，你确實是個傻逼。”
“哥，那我現在到底怎麽辦嘛！樂昀都一個禮拜沒搭理過我了！”
葉谯這一個禮拜過得苦，樂昀當天就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電話短信微信都成了拒接狀态，人更是葉谯想見也沒門見得到。
“去交警隊承認錯誤啊！你給國家搗了這麽大一亂，別說賠禮道歉，就是割地賠款都是應該的。”
“那都不是關鍵！關鍵是樂昀最近不在警隊，因為這事兒他被暫時停職了。”
梁計策恨鐵不成鋼地指着葉谯，“你可真行！”
葉谯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我本想英雄救美，誰承想……”
“被美男直接揍成了狗熊，還連累美男下了崗！”
“哥，你還是我哥嘛！我都這麽傷心了，你還編排我！”
“我可以不是，反正我家顧瑾只願意我做他一個人的策哥。”
“在斷腸人面前秀恩愛是不道德的！”葉谯簡直傷心欲絕，他策哥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哥，那個，你平時都是怎麽哄顧瑾的啊，就傳授給我兩招吧，求你！”可不管他策哥變成什麽樣子，現在也是他唯一的求助對象。
“咳咳，大人的事情小孩兒別亂問。”梁計策哪肯跟葉谯分享他和顧瑾二人之間的那些私屬情趣，不過兄弟倒黴成這樣，不幫一把也實在說不過去，“你參考一下，也許有用。”
葉谯接過他策哥的手機一看，竟然是一篇知乎神回複“男朋友生氣了應該怎麽哄”。啧啧，真是……充滿了父愛啊！
事情過去好幾天了，樂昀心裏早就沒什麽氣了，可他就是不想搭理葉谯。
這幾天，樂昀就跟個別扭星人一樣，渾身上下別着一股勁兒，腦子裏七七八八地沒少瞎琢磨。
葉谯那天為什麽會沖上去見義勇為，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都不用琢磨。
自己又為什麽會二話不說上去就揍了葉谯一拳還外帶賞了一巴掌，琢磨來琢磨去他就是想裝不明白好像也不是那麽容易了。
樂昀心底裏有種情緒一直在悄無聲息地醞釀發酵，因為生長得很緩慢，所以他一直習慣性地視而不見。可如今，那情緒就像是因溫度驟升而起穿了的面肥，漲滿了他整個心房，饒是裝瞎裝習慣了的樂警官都沒法再繼續裝下去了。這情緒就跟葉谯那個人一樣特別善于在他心裏糾纏不休，不琢磨不行，琢磨了又有點煩，一煩就更不想看見葉谯了。
樂昀拿這情緒沒招，只好把自己心裏那點郁結的莫名氣都撒在葉谯身上，他把葉谯拉黑了，蒙頭在家裏睡了個天昏地暗，心想睡醒了也許就好了。
葉谯在交警隊找不到人，于是每天都來他家報到，不過可能怕吵到鄰居影響不好，沒敢不停地敲門。
樂昀一直沒應聲，不過他倒是隔着道門聽到了葉谯那些小聲嘟囔的認錯賠罪，有人經過時那家夥還不忘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跟人家解釋說自己不是壞人，只是忘了帶家門鑰匙在等家裏人回來。
啧啧，這家夥真是……什麽時候都不拿自己當外人。
葉谯上下班打卡一樣有空就來他家門口站崗，不過一般呆的時間都不會太長，經常會接了個電話就又急匆匆地走了。每次這人都走出樓門口了，還常常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直瞅着樂昀家窗戶，讓躲在窗簾後面偷偷看着的樂昀心裏總是忍不住咯噔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可，樂昀心裏亂得跟個麻線團兒一樣，還是不知道揣着這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到底怎麽面對葉谯。
知乎答案并沒能給葉谯多大幫助，不過葉谯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取得樂昀的原諒，要不他就不回家，死守在樂昀家門口，不信他就不出門！
“樂昀，我知道你在家，開門好不好？”葉谯一邊敲門，一邊可憐巴巴地央求。
……
“樂昀，你不開門，我就一直在你家門口呆着，要是有鄰居看到，我就說你抛棄了我……”央求沒用，葉谯竟然有膽子來要挾人了。
……
“樂昀，我，我錯了，真錯了，你罰我，怎麽罰都行，就是別不理我啊。”要挾也失敗，還是苦苦哀求吧，“樂昀，我今天帶了鍵盤、榴蓮殼、還有方便面，你看你想用哪個，我保證，你讓我跪哪個我就立馬跪哪個，你看行不行？”
……
唉，他喜歡上了一個硬心腸，怎麽哄都哄不好真是愁死個人！
樂昀其實一直就站門邊聽着呢，聽得他都有點哭笑不得了。葉谯這人老大不小了怎麽總是這麽幼稚！
時間已經不早了，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都偃旗息鼓好一陣兒了，樂昀琢磨着葉谯再鬧會兒也就該回家了。就再讓他煎熬一晚吧，樂昀打算明天一早就把這人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算了。他們兩個之間，好像就這麽耗着也不是個辦法，早晚還是得做個了斷。
沒過多久，門外果然沒了動靜。樂昀等了一會兒，就聽到樓道裏響起了格外遲緩又沉重的腳步聲。
诶，可怎麽半天也不見那人出樓門呢？樂昀都站窗簾後面盯着看了足有十分鐘了，葉谯就是一步一蹭地爬下樓也用不了這麽長時間啊。
糟糕，那家夥……
樂昀想起來上次負荊請罪時葉谯帶來的老頭樂和雞毛撣子，他還真有點擔心葉谯那家夥左膝跪着個鍵盤右膝跪着個方便面腦袋上再頂着個榴蓮殼在他家門口出洋相。
真是要命！
樂昀這下不繃着了，幾步就走到門口開了門。
可葉谯并沒有如他料想得那樣在他家門口出洋相。
難不成下個樓還真下出了什麽意外？
樂昀有些心急地快步跑下了樓。
“唉……”
葉谯萎靡不振地坐在樓門口臺階上，一手拿着鍵盤，一手拿着榴蓮殼，肩上還搭着兩大包捆在一起的方便面，仰天長嘆。
知乎上都是騙人的，他那個不是男朋友的男朋友根本都不讓他哄，饒是他滿腹攻略又有什麽用！
樂昀剛沖到一樓就一眼看到弓着背坐在樓門口的葉谯，人高馬大的一個人竟然坐出了遲暮小老頭的感覺，看着莫名可憐。
樂昀輕步上前，用腳尖微微點了點葉谯的後腰。
“對不起，對不起……”葉谯以為擋了人家的道，趕緊起身往旁邊躲。一回頭才看清原來是樂昀，簡直悲喜交加。
“樂昀……”葉谯手一撒就把鍵盤和榴蓮殼扔地下了，然後甩開方便面，委屈地往樂昀跟前湊，張着胳膊想跟樂昀讨個原諒的抱抱。
樂昀雙手插兜側側身躲開了湊上來的葉谯，然後走到了樓門外。
樂昀沒看葉谯，目光望向遼遠夜空的深處，隔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風輕雲淡地說，“葉谯，你想聽故事嗎？”
